周道務和尉遲寶琳等人趕到宮中的時候,叛軍剛好攻破長安城。
衆人緊閉宮門,誓死要與太極宮共存亡。
身後的正殿裡燈火通明,金吾衛手持兵器立於兩側,而太宗則坐在主位上,手中是那把跟隨他征戰過無數次的寶劍。
從沒想過要與自己的親生兒子兵戎相見,男人臉上的神情複雜,可眸光裡卻仍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威嚴。
守城的侍衛死傷無數,鮮血幾乎將護城河都染紅了,兵部尚書中箭身亡,獨孤謀頂替他守在城樓上,看着身邊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個又一個地倒下,男人眼底一片猩紅,連面容都變得猙獰。
他下了軍令,但凡有臨陣脫逃或是投敵叛國者,不論身份官位,即刻絞殺。衆將士被他身先士卒的勇氣感染,全都沒有退後,死死守住了最後一道防線。
又有幾個敵軍從宮牆上爬了上來,獨孤謀以一敵三,正是自顧不暇的時候,卻見一支利箭朝直衝着自己的眉心而來。
男人被對手圍着,完全沒有抽身的機會,他想着安康大抵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索性把心一橫,不再顧及自己的生死,一刀狠狠地捅在其中一個敵軍身上,任由鮮血濺得滿臉都是。
只是電光火石之間,預期的利箭穿身之感沒有到來,獨孤謀看見樑秀芝手握大刀擋在自己身前,就像是一尊巨大的門神。
“你怎麼在這兒?公主呢!”
他叫他去護送歲歲,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不好意思地笑笑,秀芝一面和他一起對抗敵軍一面解釋着,“大人,公主哭得太可憐了,她說她死也要和你在一起,若是我不過來幫你,她即刻就自盡,一屍兩命啊大人,我怎麼敢。”
“所以呢?”咬着牙問到,獨孤謀一臉鐵青,只恨不得將他也捅死。
“所以我們就又折返回來了,眼下安康殿下已經和貴妃娘娘待在一起了,我和靖巖就過來幫你。”
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髒話,男人朝身後高聲喊道,“傳我的命令,這一仗只許贏,不許輸!”
“是!”
拼死抵抗的士兵聽見他的命令,全都重新燃起了希望,如果說方纔他們只是爲了不被人當成懦夫而戰,那麼現在則是爲了身後牽掛着他們的親人奮力一搏。
士氣高昂,連殺敵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只是獨孤謀知道,他們畢竟是以少敵多,照這樣下去根本撐不了太久。腦海中迅速思考着對策,卻見石靖巖跑了過來,“大人,尚書大人帶着一路敵軍到了太極宮外。”
“崔鈺?”他本還想着怎麼一直沒看到男人的身影,卻沒料到真的見到了,兩人竟是這樣敵對的關係。
匆匆趕到城樓正中,果然看見他騎着高頭大馬立於城下。
十指緊握成拳,獨孤謀怎麼也沒想到崔鈺會和齊王搞在一起,一旁的石靖巖和樑秀芝見他臉色陰鷙,不由得面面相覷。
“尚書大人這是要做什麼?”咬着牙一字一頓地問到,如果眸光可以殺人的話,崔鈺此刻怕是已經被他千刀萬剮了。
兩方的士兵見狀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眼下勝負再明顯不過,倒不如先緩一緩,看看城下那位巧舌如簧的天子近臣能不能將城樓上的男人說服。
笑了笑,和城樓上的武將相比,白衣書生明顯從容得多,“大人眼下還有多少兵力?可以抵抗多久?”
沒有回答對方的問話,而是反問了一句。
見他只瞪着自己不迴應,崔鈺繼續開口,“我猜到不了天亮,這些人就能攻佔太極宮。”
縱使宮裡的人再負隅頑抗,也抵擋不了太久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被獨孤謀鼓舞的將士已經盡力了,再下去,也不過是徒增傷亡罷了。
“你們能做到這般地步,已經對得起任何人了,所以不如此刻投降,爲自己和家人都留一條活路。”
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獨孤謀氣得整個人都在抖,開始對着城下人破口大罵,“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陛下待你不薄,不但一路提拔你,還將汝南公主許配給你,你這麼做對得起他麼?”
故意提起汝南公主,希望對方能看在那個妖女的份上收手。
他不是希望天下太平麼,不是想和她廝守終身麼,那爲何還要助紂爲虐,至百姓於水火之中呢?
“當然對得起,我就是爲了陛下才來的啊。”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連獨孤謀都有些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崔鈺身邊的士兵笑成一片,帶着勝利者的姿態,貪婪地望着那道宮門。
那是最後一道阻礙,等到過一會兒門開之後,屬於太極宮的所有財富和美色將盡歸他們所有。
獨孤謀腦袋裡嗡嗡作響,他對着石靖巖道,“把弓箭遞給我。”
“大人.....”
“去!”
既然對方已經墮落至此,那不如就由自己來結果了他,也不枉兩人相識一場。
“尚書大人一襲白衣,一會兒若是染血了,怕是不好看。”言盡於此,似是在做最後的道別。
挑眉看着他,崔鈺張開雙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來投降,大人難道不該保護我麼?怎麼還要讓我染血?”
拉弓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獨孤謀這次是徹底懵了。
不止是他,守城的士兵和城下的叛軍也全都傻了。
“尚書大人?”一直跟在他身側的陰弘智的手下沉聲質問着,男人拔劍,明顯是動了殺心。
只是崔鈺的動作比他更快,揚手在他頸邊輕輕一劃,頓時鮮血如注。
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身上,果然將白衣染髒了。
披着雪白狐裘的他本就與周圍全副武裝的兵丁格格不入,而現在男人一身血色,嘴角又自始至終都掛着淡淡的笑容,在漆黑的深夜裡遠遠望去,整個畫面詭異至極。
但無論如何,總能確認崔大人是來救他們的了。
守城的士兵放下心來,在城牆上振臂高呼,崔鈺不知用了什麼巧勁,單手就將那個被他割頸而亡的男人頭顱提了起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