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魔音

“咱們主公笑得好下流啊,我都看不下去了,我要報名上去揍他一下。”士兵甲憤然道。

“我舉雙腳贊成,還有誰要去替我們美麗的小莫將軍出口氣!我替他報名!”士兵乙很自覺地退到一旁,一臉猥褻地鼓動別人去打擂。

“你無恥好色的嘴臉很有主公當年的風範啊。”老兵丙拍拍士兵乙的肩膀感慨道。

“……”士兵乙無語,士兵甲也無語。

“開打了開打了!”圍觀的人羣鼓譟起來。

“下注下注。”奸商甲中氣十足地吆喝起來。“買吳將軍贏一賠三,買莫將軍贏,一賠一。”

這奸商聲音太大,臺上的吳憂都聽到了,吳憂不禁有點惱怒,自己的贏面兒看上去就那麼小麼?“吳毒,給我滾過來!”吳憂中氣十足地招呼剛剛捱了他一腳的弟子,“去,押二十兩銀子買我贏。”然後又低聲囑咐道:“也買二十兩你莫姑姑贏,別讓她太沒面子啊。”吳毒心領神會地點頭,一溜小跑去了。

吳憂似模似樣立個門戶,莫言愁也抽出雙劍,氣息遙遙鎖定吳憂,臉色也凝重起來。吳憂忽然將畫戟一立,收了架勢,咳嗽一聲,柔聲道:“阿愁,我新近作了一首詩,念給你聽好不好?”莫言愁一聽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也不回答,舉劍便砍。倉促之下出手,這一劍力道和準頭都連平時三成的功力都沒有,吳憂一閃身輕鬆躲過,戟枝一翻,將莫言愁的劍輕輕壓下。隨後就是一記兇猛的突刺,這並非什麼特別的招式,只是每一個持矛步兵都練得最熟練的刺殺動作,莫言愁依靠單手劍的力量並不足以擋住這一擊。莫言愁見吳憂認真,這才高興起來,劍在戟枝上一搭,借力閃身抽劍,同時刺出閃電般快捷的一劍,這纔是她的真本領。吳憂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變化,不等招式用老,已然擰身錯步,拉開了與莫言愁的距離。

兩人過了三招,莫言愁見吳憂所用不過是些挑刺掃打的招數,不禁笑道:“你這都是槍招。要不要換過槍來比?”

吳憂亦笑道:“那你試試這一招。”鋒刃一轉,“嗡”的一聲輕響,整條戟突然之間就被注入了生命,靈動無比地向莫言愁撲去,鉤、挑、劈、掛、刺、鎖、絞,進如蛟龍探海,退如蒼鷹翔空,寒光閃爍,隱隱帶有風雨呼嘯聲,完全是精湛的戟法。莫言愁大吃一驚,打點精神,發揮短兵刃靈巧的特點,展開渾身本領與吳憂周旋。綿密的兵刃交擊聲如同急驟的雨點,畫戟攪起的漫天光影和雙劍刺出的道道青色閃電組成一道華麗的光幕,將黑色的夜幕撕扯得七零八落。臺下轟然一陣喝彩。

“動真格的了。”胡突虎小聲對巴禿顏道。

“吳憂這個人,武功上的造詣真是深不可測。我敢肯定,他以前沒有特意學過戟法。他的招式很像隨心所創,根本無跡可尋,所以小莫不是他的對手。”巴禿顏內行地判定。

莫言愁一劍快似一劍地與吳憂對攻,甚至使出了同歸於盡的招式,吳憂手上卻毫不放鬆,宛如戰陣拼殺一般毫不留手。莫言愁忽然覺得來自吳憂方面的壓力一輕,卻聽到了吳憂彷彿近在耳邊的輕聲問候,“怎麼這麼拼命?恨我麼?”

莫言愁藉機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聲道:“是。”

“是怪我一直沒有去看你?”語聲還是那麼溫柔醇厚,莫言愁都想不起來他上次這樣溫柔地和她說話是什麼時候了,心裡有些酸酸的。她銀牙一咬道,“不是!”

“是怪我兵敗的時候沒有去大月氏城,而是跑到了吉斯特,對麼?”

“你什麼都知道,怎麼還問我?”莫言愁覺得鼻子酸酸的,步伐也凌亂了。

“我是不得已。一家老小,金銀細軟都交在你手裡了,思來想去,只有你最讓我放心。要是交給別人,我敢麼?賊軍來得兇狠,我只好將自己做誘餌。”

“就是恨你!”莫言愁恨聲道,語調裡卻平添了幾許哀怨,幾許嬌嗔,幾許溫柔。

“你的心亂了。”吳憂輕柔的笑聲,彷彿長了翅膀,一直飛進莫言愁心的最深處。“就到這裡吧。”

突然當地一聲脆響,吳憂莫言愁兩人已經收了兵刃各站一角。

吳憂朗聲笑道:“剛剛上手,看來還是不能奈何你。”

莫言愁酥胸起伏,卻一時不能如吳憂一般言笑自若,心裡知道是吳憂讓着她,剛纔吳憂硬是逼迫她以劍與戟硬拼了一記,戟作爲重武器在先天上的優勢和吳憂遠勝於她的功力都不是她所能抗衡的,如若真是兩軍陣前征戰,吳憂的戟現在已經將她刺個透心涼了,莫言愁爭強好勝的心頓時淡了。她原本負氣吳憂自從將她派到大月氏城,很久都不去看她,如今見吳憂百般忍讓討好,雖說武藝上輸了,心裡卻是歡喜起來。

“好了,人家認輸了還不行麼?用這樣假惺惺寒磣人?”莫言愁白了吳憂一眼,自行跳下擂臺。

“一會來我找你。”吳憂衝着莫言愁使個眼色,莫言愁心領神會地一笑,輕盈地去了。

“吳毒,吳毒,快去收錢,別讓那個奸商跑了。”吳憂把戟一扔,急不可耐對吳毒喊道。

“師傅啊,我對你的崇拜之情……”吳毒藉着給吳憂送錢的機會開始拍馬屁。

“沒事就滾,沒空理你。”吳憂興奮地掂了一下銀子,忽然對着吳毒消失的方向罵了一句,“小兔崽子,又揩老子的油,下次應該讓馬晃去……”

“師傅你叫我?”馬晃忽然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吳憂下意識地抓緊了裝銀子的小包。

“馬晃啊,沒事不要嚇師傅,你又有什麼事情。”

“師傅,你剛纔使的那個戟法……嘿嘿……嘿嘿……”

“有話就說,傻笑什麼!”

“嘿嘿……嘿嘿……”

“……”

“嘿嘿……嘿嘿……”

“我真是受不了你了,想學你就直說呀,這麼大個人了,不知道還以爲是個傻子……”

“嘿嘿……嘿嘿……”

“我日……”吳憂鬱悶不已,“你過來,交給你一個任務,把吳毒那小子給我抓住,着實打三十板子,讓他把貪污我的一兩二錢銀子吐出來,辦好了,就教給你。滾吧。”

“好嘞!”馬晃搖身一變,收了傻相,歡天喜地去了。

“哪個也不讓人省心啊。”吳憂揉着太陽穴頭痛道。

“下一位挑戰者——哦——哦——這位這位——”擔任擂臺登記唱名的士兵原本流利的口齒忽然有點結巴起來,因爲這個人來的太奇怪,不是從臺下上來的,而是乘着一隻巨大的白鶴冉冉從天而降。

“這個不用考驗了,熟人。”吳憂笑着對那士兵搖搖手,對從鶴身上下來的女子道,“上官姑娘,每次出場都這麼氣派啊。”

“讓將軍見笑了。”上官毓秀對着吳憂淺淺一福道,“就這麼個坐騎,來回的全靠它。乍一騎馬坐車的,還都不習慣。”

“姑娘也有興趣來打擂?我可不敢和你動手。”吳憂笑嘻嘻還禮道。

“打打殺殺有甚麼好比的?”上官毓秀淺淺一笑道,“我給將軍捧捧場。”

“看看人家姑娘,多會說話,一點兒不像我們這些粗人。”吳憂感慨了一下道,“不過來的就是客,姑娘還是劃下道兒來吧。”

“嗯——將軍真是快人快語。”上官毓秀道,“上次與將軍聯曲,小女子時常體味於心,每每撫琴吹簫,卻是無法再現當時的心境。但上次在遊歷永月山之時,小女子偶得一本曲譜,參研數月,自覺音樂上的修爲又有精進,因此專程再來向將軍討教一二。”

吳憂一聽心裡叫苦,看起來這個擂主的位子是保不住了,又不好說當初原是忽悠她的,支吾道:“這個——這個——”

“將軍可是有什麼難處?”

“罷罷罷,就如姑娘所願吧。姑娘用什麼樂器?”

“將軍這是答應了?小女子是不拘用哪一樣的。將軍用什麼?”

“那個——我,葫蘆絲有麼?”吳憂滿心期盼着這種比較生僻的樂器上官毓秀不會隨身攜帶。

不料上官毓秀眉尖一挑,似乎帶上了明顯的喜色,道:“將軍對這葫蘆絲有研究麼?我遊歷周國數載,遍訪名家,但周國樂師多擅琴簫,卻沒有一人專精這葫蘆絲的。將軍選這個再好不過。”說着輕輕向臺下做個手勢,十名侍女將各樣樂器奉上,一名侍女卻像變魔術一般三兩下拼裝出一套几案桌椅。侍女們各自揀選一樣樂器,然後入座。

“姑娘,這吟詩奏曲本是風雅事,林泉之間,二三好友,置酒高會最是愜意不過。你看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怕是沒有氣氛罷?”吳憂試圖找出最後一個逃避的理由。

“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各有妙趣,誰又規定曲子只能是高人雅士的專有之物呢?更何況大師們既有《韶樂》《大武》這樣的堂皇之作流傳後世,又有《楊柳》《流水》這樣的婉約韻致耐人回味,還有《狂喜》《大悲調》這樣的盡情盡興之作,樂形如水,萬千溪谷,百十江河,匯流大海。水無常形、樂無常理,這樂論將軍可是生疏了。”

吳憂雖然粗通樂理,卻何曾有空接觸過這些東西,當下大窘,訕笑道:“姑娘說的是。我們就開始吧。老規矩?”

“將軍先請。”

吳憂知道如果上官毓秀先開始的話他更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機會了,當下只好硬着頭皮開始吹一曲《出關》。這首曲子據說是當初從周聖武出關平胡的盲樂師邵涵晚年所作,被歷代樂師譽爲“哀而不怨,思而不頹”,曲風雄渾而不失婉約,是一首流傳廣泛的名曲,原本是琴譜,後代樂師發展出多種樂器演奏曲譜,單奏或是合奏都很適合。

等到吳憂演奏完了第一小段,上官毓秀的琴聲丁丁淙淙和了進來,兩人合奏一段之後,吳憂但覺得那中正醇厚的琴聲對自己真是百般扶持,處處逢迎,原本許多不熟悉的關竅被那琴聲指引,恍如輕舟放大江,順風扯滿帆,輕輕兒便過了萬千溝壑險灘,這首曲子竟是從未奏得如此舒心愜意。曲子中所蘊涵的絲絲哀愁、點點思念,隨着那長着翅膀的旋律,如同靜湖上的漣漪,一圈圈、一環環地盪漾開去,像是溫柔的妻子,輕輕地撣去征衣上的塵土,好似柔柔的水波,盪滌着充滿疲憊血污的心靈。原本還鬧哄哄的軍營幾乎一瞬間就靜下來。

吳憂出神地傾聽,幾乎都忘記了這是身在何方,那曲曲折折的調子,絲絲入扣地撩撥着人的心絃,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角色,只是專心一意地完成與上官毓秀的合奏。

二人一曲奏罷,臺上臺下都鴉雀無聲。良久,有人開始稀稀落落地鼓掌,陸續清醒過來的觀衆驟然爆發出一陣狂風驟雨般的鼓掌歡呼聲。吳憂不敢相信地看着手裡的樂器,不敢相信剛纔是自己演奏了這樣高妙的曲子。

“將軍的悟性,真是小女子生平僅見。”上官毓秀雙手覆住微微顫動的琴絃道。雖然臺下歡呼聲如同海嘯一般,卻對她沒有一點影響。

“慚愧。”吳憂臉皮再厚也知道別人是有意相讓,正想就此認輸,不料上官毓秀已然換了一具箏,向吳憂頷首致意道:“小女子下面要奏的是《離歌》,將軍可介意再陪小女子遣懷一把?”

吳憂苦笑道:“敢不從命?”

這支曲子是傳統的箏曲,中間只有幾支副歌是需要伴奏的,而其中幾個大轉折處要求相當高的技能,其演奏難度之高令普通樂者望而卻步。

上官毓秀如同老僧入定,斂心靜氣,一上來就是一輪由緩至急的演奏,恍若無邊草原上正在醞釀一場看不到邊際的暴風雨。天地之間漆黑一片,雷聲隱隱,電蛇偶露一點首尾立即又消失不見,千萬駿馬暴躁嘶鳴,不安地打着響鼻。黑色的沼澤表面涌起一個個混濁的氣泡,氣泡膨脹發酵,集聚又破碎,死亡腐爛的氣息團團暴發出來,彷彿最黑暗的夜裡最沉重的嘆息。所有人都在屏息凝氣等着爆發的那一刻,但曲聲徘徊低吟,忽爾在東,忽爾在西,時而泄露出那麼一點雷光電氣又趕緊包裹收拾了去,彷彿唯恐泄露一星半點,曲迴環繞,欲說還休,讓人憋悶異常。人人都知道這一場暴風驟雨必不可免,偏偏上官毓秀就憑着那一支箏還在反覆營造那極度低沉壓抑的氣息,最最牽扯人的心絃,卻是始終不肯將那宣告雷暴開始的重雷劈下。

“悶煞俺也。”狄稷焦躁地脫去外褂,露出一身黑鐵般精壯的肌肉,一邊猛灌烈酒,一邊將那根使人聞風喪膽的混鐵棒做了搗藥的杵子,一棒又一棒地將個偌大夯土擂臺砸出道道寸許寬尺許深的裂口。

幾聲若有若無的琴聲不知何時加了進來,恰到好處地填補了箏音的空隙,陰沉的氣勢緊了又緊,已經達到極限的張力彷彿再也繃不住洶涌宏闊的衝擊力,卻還在苦苦支撐,如同用柔弱的蛛網困住了猛虎,破網只是遲早的事,演奏者卻將這區區數秒的光景延伸到無限長,令人無比氣悶、無比焦躁。若隱若現的簫聲剛剛出現的時候,根本就沒人注意到這極其微弱的存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對那爆發一刻的渴望與恐懼之中。但這無人注意的簫聲卻好像一片最微細的羽毛隨着天地間最輕柔的一陣風飄落在暗沉的大海之上,冷不丁激發了這一場毀天滅地的狂暴災難。

驀然之間,箏鼓齊鳴,彷彿一瞬間天地間所有的響器同時奏鳴——狂風驟雨沒有這樣的癲狂,火山噴發沒有這樣的氣概,腥風血雨沒有這樣的慘烈。神佛辟易,精怪驚遁,鬼蜮奔逃,一柄通徹九天十地的神鬼之刃以無可匹敵的氣勢將一切可見之物燃燒燬滅殆盡。這時候不論那臺上臺下聽曲的,盡都失卻常態:一個個面紅目赤,咬牙切齒,恨不能學那猛獸慾啖人,能上九天攬日月,敢把蛟龍扯兩段!狂暴的殺戮戾氣肆意流淌洋溢,無數人將那衣甲脫卻,掣着刀槍劍戟仰天嘶吼長嘯,更有一班人如同癲狂一般又哭又笑,撲跌翻滾,嗬嗬呼號。饒是巴禿顏這等自制力極強之人,也是腦中一片空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拳緊攥,喃喃道:“魔音,這是地獄惡鬼的魔音。”而胡突虎這樣的心智薄弱之輩早就隨着衆人一起迷亂狂舞,完全失卻理智了。

再看臺上上官毓秀,她整個人如癡如狂撲在那箏上,一頭黑髮無風自舞,恍若被那沛然天地的殺氣捲動,一雙手如同幻影一般在箏上飛舞,狂熱迷亂的旋律不是從她的指尖而是從她的整個身心旋舞飛揚四處流淌,將那狂熱窒息的氣息一波波揮斥到天地之間。上官毓秀的侍女們一個個棄了樂器,便在那臺上跳起天魔祭舞,衣玦飄舉勝仙子,卻又加上了三分邪氣,四分妖異,蠻腰極柔軟,眼神極妖媚,舉手投足極其熱辣挑逗,偏偏又不讓人起一點邪思雜念,進退間如那迷蝶穿花,紛然煥然,恰如天魔衍伸出來的八手八足,各執一般樂器,和着上官毓秀的曲調狂舞不休。隱隱又布成陣勢將本尊元神拱衛中央。

“叮……嗡嗡嗡——”隨着這一聲極其刺耳不和諧的雜音,一切聲響戛然而止,卻是上官毓秀一張箏的弦竟被齊齊中分劃斷。上官毓秀的一衆侍女好似被粗暴扭斷了脖子的天鵝一般,紛紛吐血委頓在地。上官毓秀面色慘白,晃了兩晃,卻是強撐着站起身來,擡眼望向這個在這樣的情勢下還能果斷出手切斷自己箏弦的人——吳憂,果然只有吳憂!

吳憂的臉上輕鬆愉悅的表情早已消失無蹤,代之以十二分凝重嚴肅的表情道,“姑娘,曲律上的比試吳憂認輸了。貴屬的內傷不重,我會延醫診治。損毀姑娘的樂器情非得已,如若姑娘不嫌棄,我會請高手匠人修復。”

上官毓秀一雙秀目原本微閉着,調息一番之後才睜目注視吳憂回答道:“將軍大度,小女子沒齒難忘。此事原本是小女子冒犯在先,應該致歉的是我纔對。貴屬的情況將軍不必擔心,只是一時心智迷亂,精神委頓一些,不打緊的。熟睡一夜,醒來自會恢復,而且經此一番洗練後,今日所有在場之人精神修煉應比先前更上一層樓纔是,這算是一點因禍得福的補償吧。我知將軍定有一肚子話想問我,我可以單獨與將軍談,有些話卻不適宜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說,將軍可同意?”

聽說部屬都沒事,吳憂知道上官毓秀不是說謊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喝令道:“衆軍各自回營休息,明日聽擊鼓聲後繼續打擂。都散了罷。”

衆軍各自回營,吳憂親自排定了馬步哨,讓莫言愁爲上官毓秀安排宿營地。由於上官毓秀這一番折騰,平常用熟的人手大多不堪用,很多事情都要吳憂等高級軍官親自去做,直忙碌到後半夜纔算稍微定下心來。吳憂心裡想着要去找上官毓秀問個清楚,卻不知道莫言愁把她安排到了哪裡。走到莫言愁的帳前,纔想起與莫言愁還有個約會,此時已經打三更一刻,吳憂不禁有點猶豫,這麼晚了去一個單身女子的帳篷恐怕不免招人閒話。

莫言愁等吳憂卻是早就等得心焦了。她早就換下了那一身騎馬裝,卻換上了精心剪裁的水紅色長裙,馬靴也換作了絲履,就等着給吳憂一個驚喜。只是經過上官毓秀一番攪亂,吳憂忙着處理軍務,本以爲吳憂不會來赴約了,此時忽然聽到吳憂的腳步聲,喜得一陣風似的衝出來鑽進吳憂懷裡。

吳憂愛憐地拍拍莫言愁瘦削的肩膀道:“傻女子,我來得晚了,怪我麼?”

莫言愁喜孜孜道:“管甚麼早晚,來了便好。”

吳憂見她興致頗高,倒不忍驟然掃了她興頭,圈住她肩,親暱地抱了一抱道:“裡面說話吧。”

莫言愁白他一眼,嗔道:“討厭。”整個人卻如同黏在了吳憂身上,再也捨不得放開。

“咳咳!”吳憂輕輕向背後襬了擺手,幾名如影隨形的親衛知趣地退入夜幕中。

甫一進帳,吳憂一把將莫言愁摟進懷裡,莫言愁顫顫地仰起臉,吳憂狠狠吻了上去。良久,幾乎要窒息的時候兩人才戀戀不捨地分開。莫言愁紅脣嬌豔欲滴,整個人如同火把一般被點燃起來。腰肢兒軟,胳膊兒柔,腿腳兒綿,全身便好似被抽去了骨頭,沒有一處不柔軟,沒有一處不香膩,柔柔地絆住男人的身,一絲絲地挽住男人的心。

“郎君啊——”莫言愁低低地呢喃,彷彿來自身心最深處的一聲嘆息,所有的情意,所有的思念,都化作這一聲哀婉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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