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之中,人心惶惶。
方國安大軍並沒有全部回到南昌城,而是僅僅是他身邊數千騎兵而已,其餘的人都沿着鄱陽湖駐守。
方國安徹底沒有了東出之念,一心想守住南昌城。一回來,就拜見萬元吉。
事已如此,萬元吉還能說什麼?他手中的一點兵,全部折在白沙河南了。沒有實力,就沒有發言權,萬元吉只能好生安撫方國安。之前的事情,不了了之,還替他在左良玉那邊疏通。
隨即萬元吉給袁繼鹹寫了書信一封,讓袁繼鹹給他疏通關係。
雖然左良玉大軍在左良玉的掌握之中,不符合以文統武的原則,並非大軍之中,就沒有文官了。袁繼鹹駐節九江,主持大軍的輜重。乃是軍中文官最高之人。
萬元吉與袁繼鹹之間,還是有一些關係。
比較萬元吉當初在楊嗣昌麾下的時候,與袁繼鹹也有過接觸。
萬元吉送走了方國安之後,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身青衫過來拜見。因爲是熟人,管家沒有怎麼通報,就將此人引了進去。
“學生拜見萬公。”這個人不是別人,是胡以寧的侄子胡澹。
胡家人丁單薄,胡以寧兄弟死後,是胡以寧將這個侄子拉扯大的,兩人名爲叔侄,情同父子。
“明臺。你來了。”萬元吉說道,他開了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胡澹的來意,萬元吉不用想也明白。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給胡澹說。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逃過去的。
“大人,卻不知道我叔父現在如何?”胡澹說道。
萬元吉長嘆一聲,還沒有說話。胡澹心中就猛地一寒。
“以寧請命爲方總兵斷後,而今生死不知。”萬元吉說道。
胡澹聽了,神色不變。卻忘記了向萬元吉告辭,轉身之間,趔趄一下,差一點摔倒在地面之上。
“你要去哪?”萬元吉問道。
“去饒州。”胡澹頭也不回,他知道這樣做很是失禮,但是此刻也顧不得了,說道:“叔父養育我這麼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罷罷罷。”萬元吉心中暗道:“是我對不住胡以寧。”
隨即他命人爲胡澹開了路引,否則如今鄱陽湖上戒嚴,尋常人根本不能渡過鄱陽湖。
胡澹再次謝過,隨即離開了南昌城,一日過後,就來到了饒州府之中。
胡家在江西,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是在當地還是有些人脈的,胡澹用足了銀子託人打聽,很快就打聽到了胡以寧的下落。同樣也打聽到了胡以寧落敗的原因。
胡澹心中咬牙切齒,暗道:“方國安。”
相同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就有不同的理解。故而胡澹覺得,如果不是方國安將胡以寧丟下來,胡以寧即便大敗,也不至於落到流寇手中。一想到流寇的種種傳言。胡澹心中一顆心就按捺不住。
他思量半日,終於決定前去府衙拜見張軒。
當張軒聽說,有士人登門求見的時候,心中還微微吃驚。
一來,江西士大夫大多都在觀望。沒有多少人下注。倒不是,他們對大明朝有多忠心。而是湖口勝負未分。他們纔不會提前下注。二來,文人士大夫都是愛面子的,即便有意投靠。也沒有這麼直白的上門。
這讓張軒有一點驚訝。
張軒隨即請胡澹進來。
“不知道,先生此來有何教我?”張軒問道。
胡澹雖然看上去比張軒還小一些,但是自有一番氣度在身,讓張軒不敢小看。
胡澹說道:“在下胡澹,草字明臺,特地爲解將軍之困。”
“哦。”張軒微微一笑說道:“我何困之有?”
胡澹說道:“將軍乃吳王愛婿,深受吳王信重,而今吳王於湖口,激戰正酣,而將軍在此地,進,連鄱陽湖水不得寸進,退,則饒州不保,吳王側翼有險,是進不成,退不能。何以說無困?”
張軒臉色微微一變。
張軒現在說是困境,倒也不是,但是的確是有力用不上的尷尬。
他數萬大軍,沿着鄱陽湖佈置,防止方國安再次跨湖東進,但是他面對鄱陽湖天險,根本無力進去南昌。
張軒此刻在思索一件事情,那就是要不要繞道撫州府,跨越贛江,然後圍攻南昌。
但是張軒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在江西這地方,佔據水軍優勢。不僅僅是能夠阻擋張軒越過鄱陽湖。還有快速調兵的能力,這種能力,可以將數萬兵馬,用出十幾萬兵馬的效果。
張軒就擔心,他大軍進入撫州之後,方國安會不會避實就虛,再來攻打饒州城。
這幾乎不是猜測,是肯定了。
方國安在南昌,張軒就被牽制住了。
這種感覺實在難受。
“那麼先生有什麼辦法,可解我之困?”張軒說道。
張軒尷尬處境,幾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但是看出來,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是有沒有解決辦法。
胡澹說道:“張將軍之困境,我沒有辦法。但是我有辦法解吳王之困。而張將軍的困境,就迎刃而解了。”
“哦。”張軒有些不相信,但是依舊讓胡澹說,說道:”先生請講。”
胡澹說道:“鄱陽湖如葫蘆,而湖口爲其口,最爲狹小不過,然長江與鄱陽湖之間,未必僅僅有湖口可以相同,有些地方相距不過數十里而已,吳王發數十萬之師,困頓於此,何不開掘一渠,連通長江與鄱陽湖,鄭家船隻由此入鄱陽湖,則鄱陽湖在手,可專攻南昌,仰攻九江。左良玉未足慮也。”
張軒一聽,只覺得豁然開朗。立即說道:“鄭廉,拿地圖來。”
隨即鄭廉將一卷地圖拿了過來,在案几上鋪開。
只見上面正是鄱陽湖地圖,上面的山河地理,各具形態,不過,以胡澹看來,卻是鄱陽湖之東比較詳細,而西側大爲粗略了。
張軒雖然一力培養,並在江南尋了不少畫師。他所過之地,那怕僅僅是行軍,都會讓他們畫地圖,越是駐紮時間越長,這地圖就越詳細。
胡澹只是微微吃驚一下,隨即一手攬住袖擺,伸出手指,點在湖口縣東數十里之處,說道:“這裡最合適。”
鄱陽湖越往北,越是收緊。好像兩隻手掌對接,而湖口這個地方,就是兩個手指錯開的一點位置。
西邊的不用說,單單說東邊,東邊多山,但是湖口附近這一片地方,卻沒有什麼山丘,即便地勢高一些,也不過是土方多一點而已,更不要說,湖口縣城,南邊有一道河灣,深入陸地十幾裡,如何從長江邊上挖出一條水渠,與這一道河灣連接在一起。
還真是用不了多少裡。也就是幾十裡了。
幾十裡的土木工程,在這個時代,也是一個大工程了。
但是也要看什麼時候,現在大軍停頓在彭澤,可以說是日費千斤,數十萬人一起動手的話,這幾十裡的河道,也不過是一兩個月的功夫。
胡澹見張軒有些意動,心中鬆了一口氣,心中雖然有些內疚之意,但是天下如此局面,已經不可挽回了,爲了叔父,他只能咬着牙做下去了,隨即如此如此,與張軒細說一番。
張軒的眼睛越來越亮,躬身行禮說道:“先生一計,定此戰勝負,我定然將先生舉薦給吳王,吳王斷然不會虧待有功之臣的。”
胡澹說道:“學生別無所求,唯有一事有求於將軍。”
“哦,什麼事。先生儘管吩咐。”張軒大包大攬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