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崇禎初年開始,就已經有扛不住壓力的陝西起義軍進入山西,崇禎三年開始,隨着山陝精兵被抽調勤王,然後先後出現譁變現象,趁着山陝防備空虛,大股起義軍先後強行突破黃河天險,其中天王王嘉胤所帶領的陝北起義軍是其中最大一支。
山西與陝西還不一樣,這年代的陝西還包括了後世甘肅的很大一部分,除了隴東六盤山還有陝北崎嶇的黃土高原,關中之地還算平原面積廣大,官軍的力量也是十分強悍,富庶的關中平原渭河兩岸擁有着大批官軍守護,起義軍所爆發的地區算是其中最貧瘠的,靠着吃大戶根本養活不了起義軍,雖然這裡是起義軍興起之地,可惜,卻不是立足之地。
山西則不同,八山一水一分田說這兒也真是沒錯,縱橫交錯的太行山,呂梁山,恆山,五臺山等等名山大川都匯聚在這兒一個省了,山脈中間僅僅有着少數的幾個小平原谷底適合耕種,這兒的人地矛盾甚至超過了陝西,經過了大明兩百多年土地兼併,羣山包圍中的肥沃土地多爲世家大族所吞併,窮困無立錐之地的貧戶數不勝數,依靠着那些饑民,還有險峻的地形,各路農民軍比陝西更加自如的與官軍進行周旋。
而且壓在山西肩頭上的還有年年治理黃河龐大的開銷,北上的宣府,大同,太原三大邊鎮的軍需,而且邊鎮的土地兼併更是厲害,不少軍屯完全被邊將所侵吞,衛所增長的人口無地可耕,兵匪也成了困擾山西一大頑疾,尖銳的社會矛盾讓這裡危險程度甚至不亞於陝西。
人都知道陝西是明末農民大起義的開端,卻不知道李自成,張獻忠的起義軍中堅力量,都是成長在山西的。
從崇禎三年打過黃河開始,王嘉胤麾下的起義軍就有了長足的發展。
從五月份打過韓城龍門渡口進入山西,龐大的起義軍先攻克蒲縣爲第一個立足點,旋即分爲東西兩支,東路沿着趙城,洪洞,汾州霍州一線,依靠山區攻略臨汾盆地,西線則是北上石樓,永和,吉州,入侵了整個山西的精華太原盆地。
起義軍所過之處,各地災民真是揭竿而起,闔家相隨,跟隨王嘉胤過河的三十六營起義軍迅速膨脹了起來,由原來的十五萬幾乎膨脹了一倍多,而且呈現一個蔓延趨勢,活動範圍遍佈大半個山西。
崇禎四年五月,河曲。
這兒屬於太行,系舟山等幾大山脈的交匯處,地形破碎的很,五月間,正是山中草木繁盛的季節,然而一大片山谷幾乎都爲偌大的軍營所佔據,從這頭的豺狼山到對面的渡船山之間偌大的山谷間,簡易的棚子,帳篷密密麻麻,人聲鼎沸中數不清的農民軍穿行其間。
這兒是天王王嘉胤的主力部隊,人數多達二十萬,能打的軍隊也不下七八萬,闖王高迎祥,闖將李自成,八大王張獻忠等幾股力量全都是合併於此,顯得異常繁盛,然而,這麼一支壯大的起義軍,這個時候卻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
佔地數十里的大營東北角,十多個首領聚集在一起圍坐着,各個顯得面色難看,有的人吧嗒吧嗒抽着菸捲,有的則是抱着胳膊縮在一角,中間一堆營火搖曳跳動着,把距離最近張獻忠一張黃虎臉照耀的格外猙獰。
這個時空,因爲宋青書的存在,張獻忠比歷史上足足晚揭竿而起快一年時間,照比高迎祥,羅汝才,老回回這些起義軍首領,張獻忠資歷算是新了不少,然而過黃河之後,天王王嘉胤卻似乎格外的“注重”他,歷次大戰都是以他的人馬作爲先鋒。
要是換了別人,估計早就打光了,不過張獻忠畢竟是張獻忠,非但沒有越大越弱,反而越戰越強,憑着名頭,來歸附的也是越來越多,如今他麾下能戰之士多達一萬五千衆,附庸也有快兩萬人,除了高迎祥,也就他的實力最強。
不過張獻忠如今可一丁點快活都沒有,兩塊心病一隻困擾着他,一塊就是宋青書,剛剛渡過黃河,王嘉胤立馬以他的人馬作爲先鋒,迎戰蒲縣殺過來的山西官軍,旋即大軍就向東開拔,一路攻城略地,讓張獻忠一天韓城都沒有堅守。
到現在,宋青書都是消息渺茫,讓張獻忠心頭格外蒙上一塊陰霾。
第二塊心病就是如今形式。
同樣也跟宋青書有關,不知道他這個腦袋是怎麼長的,居然寓言的如此之準,就在三天前,起義軍遭遇到了一起頗爲慘痛的敗仗,甚至把好不容易佔據的黃河重鎮河曲都給丟了,困擾起義軍的赫然是宋青書當初指名道姓要他小心的人物,延綏東路副總兵,都督僉事曹文詔!
曹文詔其實兵力並不多,也就七八千左右,然而卻是遼東來的,格外兇悍關寧軍一部,而且此人的侄子曹變蛟亦是一員猛將,河曲一戰,先後挑殺農民軍大將李晉王,薛仁貴等二十餘人,兩千遼東鐵騎硬是沖垮了幾萬農民軍,逼得大軍不得不向沁水退卻,而曹文詔還有其他幾路官軍,還尾隨其後。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天王王嘉胤的皇帝病卻越來越重了!
十幾個首領面色憂愁的圍着火堆等候許久,忽然間帳篷門被挑了開,進來的卻是個穿着雕紋盔甲,頗爲年輕傲慢的軍官模樣傢伙。
“天王有恙!今晚的會議就不開了,大家該回哪兒回哪去吧!”
說完,竟然不管大傢伙的反應,又是撩開帳篷自顧自的走了。
“他孃的放屁!王老芯兒分明又是和那個姓張的狐狸精鬼混去了!讓老子在這兒等了多半天,他孃的他就放老子鴿子?”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一貫奸猾的羅汝才居然第一個張口罵出了聲,這股憤怨就可見一斑,應和着羅汝才的罵聲,就連一旁的王嘉胤親信,右丞相白玉柱王甲慶亦是搖頭吐了口唾沫。
“要不是仗着他那個狐狸精姐姐,老子早就宰了這廝!”
他說的卻是剛剛進來那個傲慢軍官,他是王嘉胤寵妃的弟弟,叫張立位,入晉之後兩個月,吉州的鄉紳向王嘉胤進獻了好幾個美人,張氏就是其中之一,那以後王嘉胤似乎被當前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天天歌舞昇平的,至於這個張立位則是一個月前投奔來的,剛一來,就被王嘉胤升任帳前指揮,帶領王嘉胤親兵,這人囂張跋扈不說,還貪婪無厭,就連羅汝才這個鐵公雞居然都被他敲詐過銀兩,作爲王嘉胤的親信族人,白玉柱對着人是格外的憤怒。
張獻忠這時候連罵的心情都沒有了,要不是王嘉胤盯着他太嚴,他也早就像老回回馬守應,革裡眼賀一龍那樣拉着隊伍走了,不過眼前似乎正是一個好機會,距離宋青書寓言,王嘉胤的死期也近了,陰沉着臉,張獻忠已經開始盤算起怎麼樣開溜了。
正思慮着,張獻忠忽然感覺神經一跳,神經反射下立刻警惕的擡起了頭,卻見對面高迎祥,李自成舅侄兩人對着自己微微點了下頭,張獻忠頓時心頭一鬆,也是點頭應和着,雙方都是心照不宣。
衆人罵了半天,最後還是在首領中頗具名望的左丞相紫金樑王自用站出來打圓場,陪着笑臉說道:“行了,大家,或許天王真的病了也說不定,大家放寬心,咱們有二十萬,他曹文詔纔不到一萬人,用人堆也堆死他了,大家先回去,過幾日再商議也不遲!”
王自用算是起義軍中老好人一般的人物了,他不似王嘉胤那麼自私,誰營裡缺糧食,缺刀劍兵器了,他是能幫忙就幫忙,也經常帶兵爲大家解圍,就連張獻忠都欠他不少人情,算是給紫金樑面子,一大羣罵罵咧咧的起義軍首領終究是臉色難看的退了出去。
出了帳篷,白文選,馮雙禮還有四個義子,孫可望,艾能奇李定國他們早就帶着親兵在附近等候了,最後翹望一眼在二十萬大軍最中間,那個點了一大圈官紳家抄出來青銅燭臺,隱隱有樂舞聲傳出來的大帳篷,張獻忠重重的和不遠處高迎祥抱了抱拳,旋即轉身離去。
此刻,渾然不知道底下的暗流涌動,穿着一身明黃色龍袍,腦袋上戴着個冕旒冠,王嘉胤還真像個皇帝一般,在帳篷裡摟着個面若桃花,嬌滴滴的美女飲酒作樂着。
“來嘛,大王,在喝一杯嗎!”
白玉般的小手靈巧的在金酒杯中又倒滿了一杯山西很著名的汾酒,那桃花眼一挑,立馬就勾的王嘉胤滿臉蕩笑,麻溜的從張氏手裡接過了酒杯,滋溜一下喝個精光,接着又是滿嘴酒氣湊到了張氏粉嫩的臉龐前,嘿嘿淫AA笑着。
“美人兒,酒孤王可是喝了,你可得讓孤香一口!”
“哎呀大王,討厭啦!”
膩的令人作嘔的歌舞聲中,剛剛去傳令的帳前指揮張立位陰着一張臉快步回了來,探頭往裡瞄了兩眼,看着王嘉胤已經迷糊的翻到在酒桌上,而自己姐姐厭惡的抽出手縮在一旁,對自己使了個眼色,張立位又是吃了顆定心丸一般退了出來。
帳篷邊上,早就有幾十個農民軍親軍盤坐在了附近,再遠點就空無一人,一個也是王嘉胤親信的將領王國忠一張粗魯的國字臉上寫滿了心神不定,坐在衆人面前已經好久了。
“王將軍,去吧!該你了!”
聽着從角落裡出來,張立位那陰森森的聲音,這個五大三粗的傢伙忍不住哆嗦了下,這才扶着刀站了起來,領着人直奔王嘉胤帳篷走去,每個人都是帶着刀!
臨到帳篷口前,王國忠還是忍不住回過頭,澀聲問道:“張軍爺,朝廷那頭,真能……”
“我家將軍是跟着袁督師打東虜出身,一言九鼎,你去即可!莫要囉嗦!”
似乎終究下定了決心,猛地拔出刀,領着十幾個親信王國忠猛地衝進帳篷,片刻之後,只聽噗呲一聲,陣陣舞女的驚叫中,燈火通明的帳篷邊沿剎那間變得通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