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淮向西，這是要進大別山啊。山水相阻，運送的若是件兒，還能勉強可爲。但李帥這是軍國大事，關係到戰事成敗將士性命，數量又大的很，一個接濟不上砍了我齊圖遠的腦袋是，耽誤了李帥的大計就得不償失了。就算我能用螞蟻搬家的法子一點點運上去，也必然會異常遲緩……”
明明知道李吳山要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在這種情況下齊圖遠根本就不敢拿大，到時候真要是耽誤了事情，可就不是砍腦袋那麼簡單了。
軍需運送不上去，看來作戰計劃還得調整。
李吳山站了起來，沉吟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過了好半天才說道：“若是隻到史家河和五水灘一帶，你能送這些物資嗎？”
“只到五水灘，絕對沒有問題。”
“你能保證？”
“能！”
“茲事體大，到時候若是有了紕漏，後果嚴重，你得想清楚了再說。”
“我敢用腦袋擔保！”
“好，”李吳山猛的一拍大腿：“有這句話就夠了，我給你十天的準備時間。”
“五日足夠。”
“老崔呀，把他們齊家的捐獻免了，回頭和他們算一算細賬，該給多少運費就給多少……”
幫助李吳山運送軍需，不僅能免去承諾的那四千兩銀子和幾百石糧米，還有運費可拿，原以爲是要直接徵用了呢。
“給大帥做事是人的榮幸……”
不等齊圖遠把話說完，李吳山就哈哈大笑着說道：“你們齊家賺的辛苦錢，我不能貪你們這點兒。再者說了，給我大旗軍做事，不能沒有好處，就這麼說定了吧。”
“李帥恩典！”
齊圖遠退下去了，李吳山等人開始重新規劃戰略部署，着手指定新的作戰計劃……
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後院當中，金雀兒正在仔細計算、歸攏着那些捐獻數字，妹妹銀雀兒則在百無聊賴的嗑着白瓜子兒，面前的瓜子兒殼已經堆成了一座“山”！
“這些個有錢的富戶還算是有點良心，知道老爺做的是爲國爲民的壯舉，竟然捐獻了這麼許多錢糧。”
捐獻？
那隻不過是個好聽的說法罷了，若不是有大旗軍在這裡鎮着，又有了血洗壽州大戶豪門的前車之鑑，潁州一帶的富戶又怎麼會乖乖的出錢出糧？
“壽州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銀雀兒繼續磕着白瓜子兒：“我聽六斤他們說，壽州的富戶被折騰的夠嗆，還死了不少人呢。不過那全都是崔耀祖做下的惡事，咱們老爺當時早就回來了，根本就不在壽州呢，和咱們老爺沒有任何關係。”
以暴烈手段壓榨壽州，動用酷刑大肆拷掠，很多豪富門閥被連根拔起，場面非常血腥慘烈，崔耀祖也落下了一個“崔閻王”的惡名，成了能夠止兒夜啼的惡魔人物，這些都只不過是表象。
壽州的事情全都是崔耀祖做的，和李吳山沒有一點兒關係？
這種事情完全就是銀雀兒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罷了，若是沒有李吳山的授意和指示，崔耀祖敢那麼做？
退一萬步來將，就算是崔耀祖是天生的惡人，若是沒有李吳山的默許或者縱容，就憑崔耀祖這個既沒有官職也沒有軍職的江湖騙子，能指揮得動大旗軍將士？
壽州的事兒，擺明了就是李吳山的手筆，而且是他一手策劃，只不過是藉助崔耀祖之手而已。
如此淺顯的道理很容易就能說透，但銀雀兒卻不肯相信，更準確一點來說，是她不願意相信罷了。
在銀雀兒心目當中，李吳山李老爺絕對是個心慈面軟的老好人兒。
老爺根本就沒有大元帥的架子，整日裡笑眯眯的，對家裡的僕役都很寬容，怎麼會做出那麼暴戾的事情呢？
肆無忌憚的拷掠大戶豪門，動輒使用酷刑，活生生的把人折磨致死，這樣的行徑與賊寇還有什麼分別？銀雀兒絕對不相信李吳山是那種人。
“咱們老爺在家裡確實很寬容，好像個笑面佛一樣，但家裡和外面是兩回事，不能混在一起說。”
“老爺不僅對家裡的人好，對外人也好的很哩。”銀雀兒說道：“以前在大旗莊的時候，老爺總是憐貧惜弱扶危濟困，修橋補路行善積德的好事兒不知道做過多少，是沿河十三莊的第一善人呢。去年還開粥棚賑災民，幾千幾萬的災民就因爲咱們老爺的善行才活了下來，大家都一哇聲的稱頌老爺的恩德呢！”
李吳山是個心慈面軟的大善人，這是李吳山在銀雀兒心目中的形象，但姐姐金雀兒卻從不這麼認爲。
率領民團和滿洲精銳血戰青泥河，一刀砍了“洪太”的腦袋，這是何等的殺伐果斷！
百萬亂軍破京之時，率領幾百民兵殺進宮中，挾持太子衝出重圍，一路砍殺一路南撤，這是何等的堅定決絕！
有這樣心慈面軟的大善人嗎？
作爲貼身服侍的丫鬟，銀雀兒最是清楚李吳山的脾胃性情，他喜歡什麼樣口味的飯食，愛好什麼樣的衣物，還有李吳山的作息時間甚至是一些比較隱私的嗜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所有的這些不過是流於表面的生活細節，真要說起對自家老爺的瞭解，卻遠遠不如姐姐金雀兒。
銀雀兒天真爛漫性情淳樸，姐姐金雀兒細膩謹慎體察入微，這本就是天性的差異，又經過李吳山的親手調教和培養，還有這幾年的歷練，金雀兒的眼界早已開闊了很多，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深度超過妹妹千百倍。尤其是在經歷了幾次大的變故之後，知道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對於李吳山的認識也越來越深刻。
心慈面軟、行善積德的老好人形象，只不過是李吳山的僞裝罷了。他的骨子裡充滿了斬釘截鐵的堅毅和殺伐果斷的剛強，視天下大勢如掌上觀紋，心眼兒裡裝着日月河山，絕非一般人物。
該用強的時候，李吳山絕對不會客氣，更不會有絲毫的仁慈，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的霹靂之威。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甚至是不計代價。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還有什麼人最瞭解李吳山的話，那一定就是金雀兒了。
作爲李吳山一手培養出來的“內務總管”，金雀兒知道李吳山的很多秘密，同時也越來越清楚的看到了李吳山的真面目：
“咱們老爺……是個有大本事的人……”
銀雀兒聳了聳鼻子：“我當然知道老爺是有大本事的，大家都知道，根本就不消你來說。老爺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英雄？
只怕未必！
李吳山的所作所爲，反而更象是個亂世梟雄。
但“梟雄”二字存在着明顯的貶意，金雀兒根本就不敢宣之於口，哪怕是對自己的親妹子，也不敢說出來，只能岔開話題，說起了銀雀兒的事兒。
“老爺和你我不是一種人，你也別對整天裡對老爺胡思亂想了。”
妹妹銀雀兒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把李吳山當做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喜歡的不得了，以她的身份，成爲正式的“李夫人”根本就不敢想，能夠成爲側室做個妾也就心滿意足了。
整日裡貼身服侍，難免有些肌膚之親，年深日久也就愈發的親近起來。李吳山是何等精明之人，怎麼會看不明白她的這點心思呢？
大戶人家的貼身丫鬟，大多扮演着給家主老爺暖牀的角色，就算是鑽進一個被窩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時至今日，銀雀兒和李吳山之間依舊是發乎情止乎禮，沒有絲毫逾越的舉動。
金雀兒無疑比妹妹成熟了許多，知道銀雀兒對李吳山的那點心思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所以才做如此規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