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子越來越重,一眯眼間,不知他又走到了哪裡。
恍然間,他已經又走過了一段廊道,進石門後,不同以往,前邊卻是另一端石廊,並不是什麼廳堂。
蘭莫在她耳邊道:“別睡了,此處有問題。”
阮小幺一驚而起,差點從他背上跳了下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甩甩腦袋,將睡意盡數驅散。
蘭莫把從她手中接過的火摺子又點亮了,讓她看清楚兩邊的情景。
饒是一路來見過了這些鮮豔明麗的壁畫,她也被眼前之景微微震驚了一下。
這段石廊與之前走過的並無不同,只是略爲寬敞,左右夾道上從前至後畫的盡是征戰之景,不計其數的步兵、輕騎兵、重甲兵混站在一處,分不清是將是士。塵煙四起,蔽日遮天,石壁之
下還繪着各種被戰馬踐踏而過的殘缺屍體,慘不忍睹。
蘭莫無心看此景象,他揹着阮小幺走至最盡頭。果然,石門是緊閉的。而來時路上,後頭石門也閉合了上。
兩人又被堵死在了一條羊腸小道內。
阮小幺還在感嘆那畫兒有多壯觀,被蘭莫一拍腦袋,“別看了,出去要緊!”
“你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這種小機關肯定難不倒的,自己看就好了嘛……”她痛呼。
“墓陵的機關多爲周易八卦演算而來,繁複無比,你若能幫上些忙,最好不過。”他道。
於是阮小幺只得棄了兩幅畫卷的雄美壯闊,改爲搜尋其中之奧妙。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個理兒,只好開口道:“這些兵士除了衣飾不同,長得都一模一樣,有沒個將相王侯在陣中指揮,能
看出什麼……”
蘭莫卻眼中一閃。露了些光彩,“不錯,正是衣飾不同!”
他對着其中一幅畫苦苦思索,卻有些不得門路。
阮小幺舉着火摺子上下照看。忽瞧見某一處角落,叫了一聲,“你看這裡!”
兩人皆對了上去,瞧見角落處正一排列着幾個衣飾不同的小人兒,數了一數,共有八位,佩着長刀,整整齊齊立在牆上,與上頭打鬥的兵馬格格不入。
她奇道:“這些人與之前的十二生肖有些相似……”
都是排列在一處,似乎都是機關按鈕。等人按下去似的。
她趴伏在蘭莫背上,努力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個。
突然間,兩間石壁發震了震。阮小幺嚇得猛縮回手,然而震動不止,連腳下都開始有些顫動。她對在蘭莫耳邊驚叫:“什麼鬼玩意兒?還是觸屏的!?”
蘭莫沒時間理會她的話。道了聲“抱緊我”,便騰手抽刀,嚴戈以待。然而沒有什麼機關彈射出來。因爲——整面牆壁就是最大的機關!
兩片牆如同才感受到入侵者一般,竟自發地從兩邊慢慢合攏,速度不快,伴着千鈞之勢,從數尺之遙開始漸漸移動!
再這麼下去。兩人絕對會被生生擠成肉餅!
“救命啊……我不想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啊——”阮小幺哇哇亂叫,徒勞無力撐着逐漸合攏的牆壁。
蘭莫喝道:“閉嘴!”
他氣息未亂,只看着角落處那幾個小人兒,急問道:“你碰了哪一個!?”
“就第二個……”她顫聲道。
他腦門上都在爆青筋,忍了半天,才把脫口而出的呵斥憋迴心裡。雙眼在兩面牆壁上飛速掃動,希望看出什麼門道。
好歹阮小幺腦回路正常了一回,盯着那八個似乎在獰笑的畫中人小片刻,靈光一閃,又對上了畫中征戰的兵士。一個對一個,竟是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大幅壁畫中所有的兵士只分爲八種,即最下方那八名不同服飾的人。
她便想便低低自言自語,悉數聽在蘭莫耳中。
然而時間不容許他們慢慢的想,兩片石壁已然相距不過五六尺,仍在繼續向內合攏,用不了多久,便會貼上兩人胸腹。
“征戰……相離……”蘭莫看着畫中兵士,皺眉苦思。
一語提醒了阮小幺,她急急找了其中一個核對,便發現他只與五種衣飾不同之人征戰,並找不到另兩種。
阮小幺將火摺子湊的近了些,發現了其中令人不解之處,“這些人兩兩交戰,唯獨只與另兩種不會交戰,這不是……”
坑爹的,這不是以前學過的排列組合麼!?
她腦中尚一片混亂,便覺有堅硬的物體抵上了背後,回頭一看——撞到了牆壁。
兩面牆之間又各自前行了一二尺,蘭莫已無法再揹着她了。
他當即將阮小幺放了下來,安坐在一邊,眼見不妙,徑解了刀鞘,鞘身正有四五尺長,一把橫亙在中間。原本轟隆作響的石壁發聲似乎小了一些,然而仍不屈不撓向內而去。
蘭莫手纂成拳,支着刀鞘不被彈射出去,牆壁之力幾乎無人可擋,他隻手青筋畢露,咬牙道:“你到底想出了什麼!”
“別吵我別吵我!”阮小幺似乎摸着了些規律,正回想着當年排列組合的規律,揮揮手便道:“我大致明白怎麼回事了!”
說話間,兩間牆壁又虛虛向前進了寸許,蘭莫那刀鞘通身爲玄鐵打造,極爲牢固;而兩頭石壁不知用了什麼秘方加固,比尋常石料更堅硬一些,兩下相抗,刀鞘竟然緩緩向內彎折,生生被
大力擠變了形。
阮小幺腦中飛速旋轉,一隻手在空中比比劃劃,口中唸唸有詞,一點一點慢慢將答案在腦中勾勒了出來。
若把八種衣飾之人標記爲甲乙丙丁等,甲與其他小人打架,唯獨與乙丙二人和平相處;而乙與其他小人打架,卻與甲丙二人和平相處……以此類推,便可從頭至尾將八個小人和和氣氣放在
一處,只要每人身邊兩人都是“朋友”便可。
心算不如紙算,然而此時也沒條件可以挑剔,她強解下前幾個順序,腦中又是混亂一片。
蘭莫剛要說話,便被阮小幺擺手打斷,“不要吵,我知道了!”
她眼光在壁上壁下疾掠而過,不敢有絲毫馬虎。蘭莫不知她通曉了幾分,但見此情景,只得又咬牙注入了全身氣力在兩面牆之間,生生將自己變成了另一個刀鞘,給她爭取些時間。
蘭莫武學修爲稱得上優秀,離卓越之境卻還有一步之遙,生爲皇子,本也無需在此下太多功夫。然而此時此刻想不了那麼多,他看着阮小幺一會擡頭、一會低頭,神情專注而冷靜,自己心
中卻忽的沉靜了下來。
他心嘆了口氣,罷了,如今真是將性命都押在了這丫頭身上,若她真解不出這謎,便只好兩人死在一處,也算是生不同眠死同穴了。
好歹,他心底也是覺得不虧的。
阮小幺緊緊盯着那幾個小人兒,將順序從頭至尾排了一片,剎那間,便覺腦中天光大亮,撥雲見日,終於準準抓住了那團迷霧的中心!
“我解出來了!”她興奮地大叫。
她斜斜坐在壁前,卻猛然發現背後已觸上了一片冰冷堅硬的牆。牆與牆之間已不足二尺,將兩人牢牢擠在了中間。再轉眼看蘭莫,他一雙手死撐着牆面,受傷的那隻手臂已是鮮血淋漓,方
才包紮的布條早連着周圍衣袖成了一片通紅。
阮小幺忽覺心中一顫,轉頭咬牙下定了決心,飛速在那幾個小人面兒上一一觸過。
“我只是解出來了而已,並沒有驗證過,若是錯了,你可別怪我……”她一邊穩着手,不讓自己發抖,說着說着,喉頭顫地說不出話來。
看着蘭莫咬牙苦撐的模樣,她只是想哭,眼眶熱熱的,卻將眼淚硬塞了回去。
他竟然已一人之力,生生拖住了這許多時間!如果沒有他,兩面牆此時恐怕早已牢牢合在了一處。
最後一處,她重重按了上去。
若是錯了,她欠他一條命,下輩子再還了!
緊閉着眼,阮小幺等着即將到來的命運,整個人卻止不住地發顫。真的要死了,腦子裡又浮現出了察罕的身影,一想到他還在苦苦等着自己回來,她又想哭了。
半晌,沉悶的石牆移動聲慢慢停歇了下來。
又過了片刻,轟隆之聲再起,阮小幺心頭似被鐵錘狠狠砸了一下,眨了眨眼,兩行淚便刷得下來了。
她心潮澎湃之下,撲到蘭莫身上便大哭道:“明明已經解開了,爲什麼還要死!!!”
蘭莫用未受傷的那隻手撫了撫她的腦袋,面色微白。
阮小幺等了半天,伸手一探,牆壁不見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從他懷中擡起頭來,怔怔看着緩緩倒退回原處的牆壁,半晌合不攏嘴,呆滯住了。
蘭莫笑了笑:“不錯。”
阮小幺大腦空白,一股狂喜之情猛然涌上心頭,眼淚下得更兇,此刻才覺腳踝處痛得鑽心。原來她竟不知不覺又使了一回力,好容易平緩一點的關節又開始叫囂着嚴重受損了。
她一聲慘叫,“好痛——”
蘭莫又將她扶了穩,瞧了一眼壁上征戰不休的人羣,伸手一使力,將插入石壁三分的刀鞘拔了下來,然而鞘子雖未斷,早彎折地無法受刀入內。他將刀鞘別在腰肌,刀遞給阮小幺,背過去
道:“上來吧,我們要快些出去。”
她握着那把沉甸甸的長刀,抿了抿嘴,仔細收着它,不讓刀刃碰到蘭莫,小心翼翼趴到了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