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槳的嗡鳴讓人覺得耳聾,帶着祁士軒給她的耳罩,童佳期還是覺得耳膜生疼。天空中不比地面,看起來無風無浪的,海拔一高,就有些狂風怒卷,扯着人的身子往外拽,隨時都要把人拖到粉身碎骨的境地。
童佳期死死的抓着座椅,臉色都有些發白了。除了機師以外,只有祁士軒和另一個連長,只有童佳期跟着他們一起上的直升機。
祁士軒和連長兩個人好像經常乘直升機出任務,這種程度的氣流顛簸見怪不怪的,安全措施也不如童佳期這邊做的那麼完備。機身陡然下降的瞬間,童佳期幾乎嚇得叫出了聲兒,可他們兩個竟然若無其事的看着地圖,面不改色的商量着到哪個方向尋找肖宸行蹤的事兒。
祁士軒一擡頭,童佳期正臉色蒼白的看着自己,身子繃得緊緊的,嘴巴閉得嚴嚴實實的,好似生怕一開口,牙齒抖動的聲音就會被人聽到似的。即便是這樣,她都沒有說過一個“怕”字,也沒在直升機拉高海拔或驟然下降的時候叫出聲音。
是個有膽色的女人,挺適合肖宸那死小子的。
祁士軒如是想着。
“怎麼樣,後悔了嗎?!”祁士軒突然朝她喊了一句話。
童佳期仔細聽他說了第二遍,才聽清楚這個男人說了什麼。她重重的搖頭,呼吸似乎也變得有些困難。
“師長,應該就是這個方向了!”連長指着直升機外的一片光山喊道:“村子還在!這片地貌沒有那麼陡,山體滑坡對這邊的影響沒有那麼大!”
祁士軒臉色一正,指揮着機師說道:“靠過去,尋找着機點!”
機師操控着直升機緩緩下降,嗡嗡的螺旋槳聲越發的鮮明。童佳期第一次坐直升機,這會兒就更覺得天翻地覆,無處攀附了。氣流變動,機身就跟着都懂,那股墜落的感覺讓她莫名的害怕。
“報告師長,附近的地貌無一處適宜着陸,請師長指示!”機師操控着直升機在村子上方盤旋了幾周,確定無法着陸之後,只能請示祁士軒下達進一步的指令。
祁士軒解開了部分防護措施,輕便的走到機艙門口朝下方觀察了一陣才說:“儘量將機身保持低空飛行狀態,準備繩索,咱們下去看看!”
童佳期雖然嚇得腿抖,可還是壯着膽子站了起來喊道:“祁二哥,我也去。”
“你學過跳傘?”
“沒有!”
“你接受過專業訓練?”
“也沒有……”
“那你敢不敢跟着我跳下去?”
“……敢!”
聽到童佳期那聲斬釘截鐵的答覆,祁士軒扯着嘴角笑了,說了聲:“好!”
“師長,這不妥吧?”連長看着柔柔弱弱的女人,忍不住出聲提醒:“沒訓練過,很容易受傷的。”
“沒事兒!”祁士軒用戲謔的眼神看她一眼道:“這點程度,難不倒她。就是傷着了,心疼的也不是我。”
童佳期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內心狂奔過無數只草食性長得像馬的動物——大哥,你還敢把不負責任說的再理直氣壯一點嗎?
“幫她檢查繩索,確認裝備。”
“是!”
連長幫着童佳期整理好了身上的繩索,走到艙門口放下了梯子。
祁士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先一步登上了懸梯,身手矯健往下爬,不一會兒就把童佳期落了好遠。
“這……安全嗎?”童佳期忐忑的看着連長,心臟砰砰跳的很快。
連長沉默幾秒,非常實在的給了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理論上,是安全的。你要抓穩了,而且身上這不還有繩索嗎?等到了下面,繩索不夠長了,離地面也近了,你就可以解開繩索跳下去了。”
“繩索不夠長?!”童佳期拽了拽腰間綁着的麻繩,聲音有點抖。
“我們平時出任務的時候嫌麻煩,有的時候都不加防護的。”連長咳嗽兩聲,出聲提醒道:“童小姐,你再不去的話,我們師長就要落地了。”
童佳期把心一橫,一腳登上懸梯,只覺得自己立刻變成了小旗子隨着高空的風左搖右擺迎風招展。這種懸在半空中的感覺實在不妙,而且太沒安全感了點。她只能強迫自己不要害怕,閉着眼睛向下爬。
直升機的動靜太大,嗡嗡嗡的在山谷中發出巨大的聲響。原本在村支書家裡閉目養神的某個人聽到了某種熟悉的聲音,立刻翻身下牀,穿上鞋就往外面跑。
“肖書記,有飛機!”村支書砸了砸乾裂的嘴脣,聲音嘶啞。可那眼神瞅過來,滿眼都寫着期盼。
這一個禮拜可把人都要熬死了,一場大雨沖垮了村子南邊兒的那幾戶人家,大多數人都撤到了高地,沒有誰家少了一口人,也沒有人受傷,就是房子倒了那點本來就不富裕的家當都沒了。村裡人家裡都常備點瓜果蔬菜的,頂不濟敲開小糧囤還能吃上幾頓,就是他們這兒斷水可都兩天了……
原本村裡人都是出去挑水喝的,這些日子下暴雨,出村子的路全被堵了,那些平日裡供人飲用生活的小河溝不知道有沒有被沖垮,就算是外面的人真幫着把路打穿了,他們的飲水也成了問題。先前是因爲家家戶戶都有存水的大缸,又下了幾天的雨,總歸是有吃有喝。
這兩天雨水停了,路還是不通,家家戶戶的水就耗得差不多了。他這個當村支書的自己家人沒有生命危險,必然的就想到了幫襯着鄉親,這一下就更是兩三天沒有沾過一滴水了。
肖宸的狀況比他好不到哪兒去,要不是之前幾年他出任務的時候有過連續五六天不吃不喝的經歷,他可能也熬不住。他看了村支書一眼,舔了舔脣就往外走:“我去看看,八成是進山搜救的。”
“阿彌陀佛,菩薩顯靈了!”
肖宸笑了一下,走到院外稍微空曠點的位置擡頭往天上看。
那架直升機從南邊一直往這邊低速飛來,懸梯上隱約有兩個人在向下爬,似乎機師也在努力找着適合於他們着陸的地點。等飛機湊得近了,肖宸隱約瞧着那個人像祁士軒,雖然也不敢認,不過他想了想,這個時候有能力調動這樣的資源,也只有祁二哥了。再順着梯子往上看,另一個人死死的抱着梯子正往下爬,每走一步都像是耗盡她最後一點勇氣,等她再次做好了心理準備纔敢往下走一步。
那個身影,像是刻在肖宸腦子裡一般,此時此刻在這樣的情景下見到她,他胸腔裡那顆原本已經快要絕望冰冷的心瞬間便被點燃。瘋狂的佔有慾以及灼燒他心口的期盼讓他整個人不安的來回踱步,恨不得立刻將那個女人擁入懷中,問問她的心究竟是怎麼生的,怎麼能在幾日前如此絕情,又怎麼能在幾日後做出讓他瘋魔的舉動?
“書記,是來支援咱們的嗎?是什麼人?”村支書搓着手,臉上的笑容要開了花了。
“童佳期!”
“誰?”
“童佳期!”他看着天空,從胸腔中擠出那個女人的名字,帶着些許莫可名狀的自豪,又帶了些難以言表的激動。
直升機靠的近了,懸梯晃動的更加劇烈。
童佳期腰上的繩子已經展開到最大限度,她如果不摘掉防護的話,只能限制住自己的行動。眼見距離地面越來越近,童佳期乾脆壯着膽子解開了幾個掛鉤,甩開了那條看起來細細的,卻又能給她莫名安全感的繩子向下攀爬。
肖宸的心隨着她的舉動左搖右擺,又驚又急的險些被她嚇出心臟病來。
祁士軒身手利落,距離地面半層樓高的位置上就鬆開了手跳了下來,身體在空中劃過了一個勁美的弧度,安全無誤的落在了地面上。
直升機不知是遇到了氣流問題還是因爲別的原因劇烈的晃動兩下,連帶着懸梯也左搖右擺的厲害,童佳期握着繩子的手都覺得麻了,大腦也有些空白。就那一晃的功夫,她便被甩了出去。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可能那麼容易出事,這不是全身全影好好的嗎,來讓二哥瞧瞧。”祁士軒剛笑着朝着肖宸走了兩步,只見肖宸臉色突變,躬下身子蓄了幾秒的力,突然朝着一個方向不要命似的跑過去。
祁士軒被肖宸的舉動嚇了一跳,轉過頭去定睛一看也嚇了半死,她那弟妹從梯子上被摔下來,說不好掉下里就要摔出問題來了!
肖宸只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從胸口中跳出來了,可他只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最快的方式去計算出如何才能讓她平安無事的落地。
一秒,兩秒,三秒……
童佳期蒼白的面容在他的瞳孔中放大,再放大。
肖宸死死的抿着脣,突然間藉着農家的陳設躥上了低矮的房頂,又在起跳之前加速朝着童佳期的方向跑了幾步,找準時機迅速起跳,恰好撲中了那個對他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女人。
他抱着童佳期摔落在農家房頂上,直直的砸進了人家的屋裡。巨大的疼痛從背脊上傳來,可他也顧不上那些,抱着童佳期在地上滾了幾圈卸掉墜落的力氣,以免讓懷裡的女人受傷。
血一下就迷住了他的眼睛,連懷裡的女人他都看不真切了:“童佳期!醒醒,沒事了!”
短短几十秒的功夫,她像是剛剛經歷過生死一樣心有餘悸。睜開眼睛,那個男人清俊的臉龐染着血,卻是最能讓她心尖發暖的顏色。
強悍如她,嘴硬如她,此刻卻也只會一頭扎進他的懷裡嚎啕大哭,任誰拉着,她都不願意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