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你不願意嗎?

更新時間:2013-12-30 17:44:05 本章字數:13547

那侍衛猶豫了一下,才道:“是,陛下。愛睍蓴璩”

“只不過……從南華門出城取道東晟,一共有三條路可供選擇;一條是平坦的官道,這條道最適合馬車行走;可缺點是彎道較多;等於延長了路程;另一條是小道,這條小道雖然不太好走;但若是不太寬敞的馬車,或者是騎馬的話,走這條小道,路程明顯縮短了一半;而另一條,則是需要穿過一座村莊,路面情況處於官道與山路之間。”

“還請陛下示下,奴才該從哪條路去追才合適?”

“蠢貨。”皇帝聲音低沉,卻仍難掩他的憤怒,“我們有的是人,爲什麼非要做這種三選幾的選擇題;傳朕的命令,調動軍營一起前去追搜;三條道全都派人去追;朕就不相信會追不到她。”

侍衛錯愕萬分擡頭;張大了嘴,嘴皮開開合合了半晌,終將他的驚訝給吞了回去。

“還跪這幹什麼,趕緊去追!”

皇帝那自齒縫擠出的聲音,含着萬分的憤怒與不滿,像冰冷而能令人瞬間產生鈍痛感的冷鐵般,冷冷擲了過去。

那侍衛立即恭恭敬敬道:“是,陛下,奴才這就去追。”

再說,東方語與墨白一同上了皇后安排那輛馬車,直奔城門而去。

“小語,爲什麼突然決定以這樣的方式回去?”

東方語微微一笑,目光灼灼看着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你真不知道爲什麼嗎?”

“其實我看你心裡清楚得很。”少女笑眯眯看他,眼神流漾着幾分明瞭,“嗯,回去這事,也不能說是突然,東晟,我們終究要回去的;今天,不過是文秋鳳助我們將日子提前罷了。”

如雪男子淡然看着她,目光溫柔如水,無聲——卻將她包圍裹緊,“小語,其實這幾天,一直有人在調查你的身份。”

“是嗎?”少女輕笑,語氣沒有驚訝,也沒有意外,她看他的眼神仍舊清澈明亮,眼角那微微上揚的弧度,似乎在說明她對這一切都瞭然於心,“都有什麼人?扒出我的祖宗十八代來了嗎?”

墨白見她漫不經心的表情,淡淡含笑看她,“看來你都知道。”

“我能不知道麼?突然多出一羣人在你身邊轉來轉去。”少女垂目,嘴角呈譏諷涼笑,“我又不是木頭人。”

男子有些啞然失笑看着她,眼神透一抹鋥亮,鋥亮背後是幽幽浮蕩的沉思,“那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查出些什麼?”

東方語昏昏欲睡靠着墊子,不以爲意道:“他們總不會給我編出一個公主的身份來吧。”

男子淡淡挑眉,含笑道:“然也。”

少女懶洋洋地眯了眯眼睛,笑嘻嘻丟一句:“無聊。”

“小語,是真的,他們都認爲你是老皇帝的女兒。”男子神色一正,目光透着認真,“就情況來看,就是那個老皇帝自己似乎也認爲你是他的女兒。”

東方語微愕,挑了挑眉。

“有這麼狗血的事情?”

說着,她忽然撐大眼珠,湊近那妖魅男子面前,像是打量什麼寶貝一樣,那目光似乎要將墨白一身皮都給剝下來,認真看個清楚明白。

“墨白,你是不是早就留心到寧楚不對勁?也一早就開始留意有人調查我的身份?”

墨白含笑看她,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少女看罷,自發的點了點頭,有些泄氣道:“哎,看來在某些方面我的確比你遲鈍;我竟然都沒有發覺他是在爲這種烏龍的事煩惱。”

“小語,如果……我是說如果,回到東晟以後,證實你真是他的女兒,你會怎麼做?”

東方語怔怔看他,直看得他心裡發毛爲止。

然後,她才悠悠賊笑道:“墨白,我首先是我自己;然後我纔是某某人的女兒;至於我是不是寧澈那老不死的私生女;這又有什麼重要呢,反正他不打算認我;我也不打算認他。”

至於寧楚的煩惱,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與寧楚有什麼交集;覺得若是有這層莫名其妙的血緣身份在的話,對寧楚來說,也許還不錯。

她說着,還用力地眨了眨眼,隨即笑眯眯道:“反正我攀不攀他這條垂死的老龍;我都是鳳,我爲什麼還要在意這種未必是真的事情呢。”

“你說,做人是不是該向前看,讓自己和讓身邊的人都活得快樂比較重要?”

男子仍舊淡淡含笑看她,眼神越發顯得溫柔充滿憐惜,憐惜中又泛着淺淺的驕傲。

他就知道,她從來都不是攀附身份的女子。

她永遠只按照本心,真我率真隨性恣意地活。

車輪轆轆,馬車一路平穩地行走在並不熱鬧的街道上,直往東晟方向而去。

城門結實而高大;馬車出城門時只略略停了一下,守城官差循例盤問一了一下便放行。

出了城門,再往東晟,還需穿走多座城鎮,不過在到達下一個城鎮之前,擺在他們眼前的首先有三條路可供選擇。

車伕放緩了速度,略略回頭,向車廂喊道:“東方姑娘,接下來我們走哪條道?”

大概墨白已經對東方語說過他們即將要途經的路線;所以車伕這一問,東方語竟然沒有一絲思考,當即便答,“嗯,我們繞道,從那座村莊走。”

車伕大概也早得了皇后吩咐,一路上務必聽從東方語的指示;因而東方語決定從村莊繞道;車伕什麼也沒問,便直接將駿馬往村莊那條道而走。

夏雪有些不明所以,車伕不問,不代表她也會將自己當啞巴。

“語姑娘,我們爲什麼不走官道?繞道村莊,豈不是要耽擱時間?”

“怎麼?我們的夏雪歸心似箭,想着要飛到某人身邊去的?”少女促狹一笑,還衝夏雪使勁眨眼。

“語姑娘,我跟你說正經的。”夏雪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雖然她的臉皮沒有胭脂的那麼薄;可她總歸也還是個妙齡少女,被人當面拿某人取笑,多少也會覺得有點不自然。

東方語收起眼底那抹促狹,仍舊笑眯眯看她,道:“我們並不趕時間,繞道看看蛟玥的民生有何不好。”她說着,似乎也沒有將真正原因告訴夏雪的打算,只是有意無意地擡起頭,往簾外的天空望了望。

夏雪見狀;心裡原本還在納悶;在看見她擡頭望天的動作後,心中忽然一動,目光往那妖魅男子臉上微微劃過,隨即也沉默下來。

繞道走村莊;路面情況自然比不上官道,是以馬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差不多天黑時候,他們纔到了那個村莊。

村莊不大,住戶大概有百來戶。

他們大概經常看到有人路經此地,或遇上天黑趕不及進城的;便前來投宿。

是以那些村民看見東方語一行,一點驚訝也沒有。

東方語與墨白商量了一下,決定讓車伕將馬車趕到離村莊不遠的一個山拗裡藏着;至於爲什麼要藏着;他們心裡自有考量;卻也不對車伕言明。

藏了馬車,他們一行人才在村中尋了一戶尚算殷實的人家敲開門。

村民大多樸實,對於路過要求借宿一晚的旅人,也向來熱情。

家境殷實的人家,不比那些大富之家;殷實的人家,通常勤勞熱情好客;而大富之家的人,通常都勢利自私,看什麼都要先評估一番利弊。

東方語他們投宿這戶人家姓姚,有兩進院子,一座偏院。

他們住進去的時候,十分委婉地向主人家表示,將他們安排到偏院去住即可。

那戶人家,見東方語笑眯眯,一副隨和平易近人的樣子;便也依了他們所請;將他們安排到偏院去。

晚飯的時候,東方語推說不好打擾他們一家天倫共聚,便讓人將飯菜端到偏院,東方語與墨白夏雪在偏院用的晚膳。

夜,終於越來越深;而姚家的家人都陸續進入了夢鄉。

東方語卻不敢睡;她一直留在墨白房間內。

面上笑意晏晏,心裡卻難免有些緊張。

“墨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少女在問他之前,下意識昂頭望了望窗外那一輪碩大如圓盤的明月。

那如雪男子朝她淡淡一笑,原本便帶着病態蒼白的臉龐此刻似乎更加顯得羸弱。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這個藥我又不是第一次服;你擔心什麼呢;你還是回房去睡吧。”

東方語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可我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太踏實。”

她說着,目光自那輪灑着冷清華色的月亮收了回來,拉着凳子坐到他旁邊。

“以前你服這藥,是在自己別苑裡;可現在……。”少女停了一下,眼神四下掠看,帶着少見的警剔,“文秋鳳悄悄讓我們走;這就證明有人並不願意我們離開;若是那個人今天晚上追到這來。”

“小語,我看是你多想了。她這麼安排;不過是不願意看着自己的兒子這樣沉淪的痛苦下去,所以纔會做出這樣的事;不會有人想要留下我們的。”

墨白認真看她,妖惑眼眸裡神色確定;溫柔流漾中還透着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東方語擡眸看他,眼裡難掩憂色,“我也但願是這樣。”

否則,以眼下墨白的情形;他們一定無法順利回東晟去。

月圓夜,可恨的月圓夜。

她爲了不讓墨白每到月圓夜便要承受那錐心之痛;費了很多心血才研究出一種藥丸,可以在月圓夜讓墨白不必發狂再受苦。

可這種藥丸,卻是需要用暫時散去墨白一身功力作代價;換句話說,墨白在月圓夜不會再發狂;不會再因爲內力突然大增而產生神智混亂的情況;但在這個時候,他也會變得跟一個普通人一樣,手無縛雞之力;甚至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

因爲他的功力雖然暫時散去,可他體內盤桓年深日久的各種毒,卻沒有隨之進入休眠,這些毒,當然也這被東方語用藥物壓制住;但他的身體因爲這雙重的折磨,便會變得比常人更爲虛弱。

表面上,他跟一個正常人的行爲表現無二;可實際上,他連多走兩步都覺得困難。

功力暫時散去;連帶着讓他連平常人所有的力氣也沒了。

這個時候,東方語焉能不擔心。

是以當初,她跟隨寧楚來蛟玥的時候,纔會瞞着他;一則是擔心他的身體;二來,她其實心裡明白,墨白雖然表面上優遊清閒;可他所在那個位置;又豈會讓他真正清閒下來。

遠離東晟,還要繼續搖控處理那些事務,他勢必得更加勞心勞力。

不過,這會,再想這些也沒有用了。

這人都已經不顧一切追來了;而且,現在,還在這種時候這種陌生的地方遇上月圓夜。

她又豈會不擔心。

但,若不讓墨白服下那種藥丸,他在這個地方發起狂來;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兩相其害取其輕。

無奈之下,東方語只能選擇讓墨白暫時失去功力,虛弱如嬰兒般躺在牀上了。

不過,幸好,這種藥丸的藥力並不會持續太久;只要等月圓夜過去,他那些暫時散去的的功力就會慢慢迴歸他體內。

只不過,迴歸也需要一個過程;一個過程,自然也是一段一短的時間。

因爲無論是急劇的散去還是猛烈的迴歸;都不是墨白身體能夠承受得了的事。

東方語安靜坐在男子旁邊,看着爐子裡的炭火微微映紅他蒼白的容顏;心裡不止一次在嘆息。

她只恨自己,一直都不曾停歇地研究,卻還不能研究出有效的法子引導梳流墨白體內盤桓的毒。

以致現在纔會落得如此被動的局面。

她在默默思考,眉宇不自覺漸漸染了愁色。

男子微溫的手輕輕撫上她眉心,“小語,別想太多了,相信我,不會有任何事的,你先回去睡吧。”

“對呀,語姑娘,你這樣熬着,身子會吃不消的;現在天氣寒冷,寒氣容易入體;你若是現在就凍壞了;不但惹公子心疼;往後我們的行程可都要受阻了。”

夏雪見那少女似乎不爲所動的樣子,當下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再說,公子的情況不過是暫時的,只消短短几個時辰,他就能恢復如常的;你在這擔心什麼呢;外頭還有我們的人在;就算真有什麼人追來,也未必能夠尋來這裡,你還是趕緊回去睡吧。”

東方語想了一想,覺得確實也是這麼個道理。

她若是因爲心裡懷疑,就在這熬着,熬病了自己;那往後的路途,他們豈非得滯留在蛟玥。

而且,墨白追來的時候,自然不會孤身前來;他帶的隱衛人數雖然不多,可他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此刻,他們全都散落在這個村莊外圍;若真有什麼人追來;他們一定會先發現不對。

到時,再作其他打算也不遲。

她想了想,嚴肅地看着墨白,正式道:“要我回去睡覺可以;不過墨白,你得同意讓夏雪今晚守在你房裡。”

若是以往,爲了夏雪的名譽,她絕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今時不同往日;爲了安全起見,她只得暫且委屈夏雪一晚了。

說完,東方語目含歉意看了看夏雪,“夏雪,我沒有別的任何意思;我只是不放心他;畢竟他現在的情況;就是一個三歲的孩子都能傷害他;你明白嗎?”

夏雪隱約一笑,看她,目光純正而堅定,“語姑娘你放心;我絕不會想歪了去的;再說,你莫要忘了,在跟姑娘你之前,我還是公子的手下呢。”

“看來,我似乎沒有反對的餘地?”看那兩人嘰嘰呱呱幾句就將這事定下;墨白微微苦笑了一下,卻也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不過,你們是否忘記了,外面還有那個木頭人在?”

東方語眨了眨明亮流澈的眼睛,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成剛那面癱型的傢伙。

墨白看她怔愣的模樣,隨即微微一笑,淡然道:“看,不說你們將他忘了;連我也經常忘了那一號自覺降低存在感的人物;所以現在,夏雪乖乖的和小語一起回去休息;我這裡有他在就行了。”

東方語沉吟了一下,隨即歡快笑道:“也對,讓那個傢伙吃吃苦頭纔好;夏雪,我們走。”

一刻鐘後,這戶姚姓人家的所有院子,都陷入了黑燈瞎火之中。

所有人幾乎都睡了。

夜色越來越深,就連偏院裡,呼吸聲也細緻平穩地起伏着。

一個時辰後。

某些固執着想要堅持不睡的人,也因爲抵不住這寒夜的倦意,而沉沉陷入甜睡之中。

這個不大的村莊,在這樣的深夜裡,看似十分平靜。

所有人都抵不過身體生物鐘,舒舒服服窩在被窩裡,呼呼大睡。

村外,兩裡的地方,原本散開分佈着墨白的隱衛。

他們爲了保持體力,自然是實行輪流休息的制度;有人不時悄無聲息走動巡守;有人以各種姿態讓自己最快速度進入睡眠,好補充體力。

可這樣的深夜裡,誰都會產生睏倦,他們雖然習慣的這樣的生活方式;可人體天生帶着的生物鐘,是不會因爲他們長期後天形成的習慣而不存在的。

巡夜的強迫自己精神抖擻;但也會有偶爾眨眼打哈欠的時候。

便是這眨眼的降低警覺時間內;有人,有大批人馬,悄無聲息接近了他們。

當巡夜的隱衛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那大批人馬已經將他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起來。

撕殺,暗夜下慘烈的撕殺就此展開。

隱衛們再精英,也不敵對方多出數倍的力量;漸漸的,隱衛們倒下的人數越來越多;而兩裡外的村莊,卻仍然似熟睡的嬰兒一樣,對外圍這一場慘烈的殺戳似乎渾然未覺。

不過,隱衛們縱然一個個倒下去,他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像來人透露墨白他們所在。

來人要想趁着天黑,將墨白他們搜出來,卻也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

爲了不暴露墨白他們的行藏;隱衛們自然不能向墨白報訊;只能在倒下之前,留下隱秘的暗號訴說着這夜發生的事情……。

撕殺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待戰鬥結束,天色也快亮了。

爲了不暴露行跡,那一支直接受命於皇帝的軍隊,統統都換下了軍營服飾,而換上普通百姓的衣服,還蒙上頭臉,扮作強盜的模樣;一路掠入那個靜謐沉睡的村莊。

他們可沒有耐心一戶戶人家去查;他們用的是地毯式的搜查;還是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

他們進入村莊,直接拿着武器,拍開了各戶百姓的大門,然後三五成羣低頭便往百姓家裡闖;闖進去之後,直奔各處可以藏身的地方而去,隨後便是一輪攪得百姓家雞飛狗跳的胡翻亂撬。

當然,他們也不懼百姓家真的雞飛狗跳傳出什麼聲息去;反正他們人數衆多;這樣的事情差不多在這個只有百來戶的村莊裡同時進行的。

他們反倒更希望,東方語他們幾人能被他們所驚動,自然現身出來,反而省了他們一戶戶搜查下去的力氣。

百姓多是老實膽小的人;他們這羣人,像強盜一樣入定亂翻;百姓們大多選擇瑟瑟發抖地躲在一旁眼睜睜看着他們胡作非爲;卻沒有一人敢站出來指責一句。

幸好,這些擾民的軍隊,大概十分畏懼於皇帝的鐵血手段;他們雖然入屋亂翻;也多翻見了百姓藏在家中的錢財;起貪婪之心的人有之;但動手做出順手牽羊之舉的,卻沒有一個。

就這方面來說,皇帝直隸下這支軍隊無疑是紀律嚴明的部隊。

這些強盜打扮的軍隊,除了翻亂百姓家中物什之外;既不順手搶百姓錢財,也沒有做出隨意傷人之舉;某些膽大的百姓見狀;自然站出來,問了他們一句:“各位大爺,你們究竟在我們家裡找什麼?”

那些官兵差不多將整座村莊的住戶都翻遍了,卻仍然沒有找到那幾個人;爲首的難免有些焦燥,聞言,立時甕聲甕聲道:“找人;找幾個外來此地投宿的人。”

那大膽的百姓聽罷,眼珠碌碌地轉了轉;卻立即識相地住嘴不問了。

可他不問;那爲首的官兵卻不肯放過他。

“喂,剛纔說話那小子,你站出來,我有話要問你,你是不是知道他們藏在哪裡?”

“沒有,我不知道你們要找的人在哪裡;各位大爺,你們看,我們這條村子並不大,若真有什麼外地人在此留宿,我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會知道;可你們不是在這翻找了半天,可曾聽說有人在我們村子裡留宿。”

那爲首的愣了一下,眉頭還應景地皺了皺,似乎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因爲他們得到的情報,那幾個人就是走這條道;而前面也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所以他們推測,那幾個人一定是在這個村莊裡投宿了。

“難道情報有誤?”

那大膽站出來回話的小夥耳尖聽聞他這句低喃;眉眼之間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喜色。

正是這絲喜色,讓那爲首的官差立即肯定他在說謊。

他大刀一揮,一個欺身掠去,便將大刀架住一位老婦人的脖子,還一手將那嚇得臉色發青的婦人給拉到了他跟前。

然後,他才陰惻惻冷笑道:“嘿,小子,你敢欺騙我們;你若不想她死在我刀下的話,趕緊的,跟我們說實話。”

他說着,還將那面閃着寒光的大刀,隨意的翻轉了幾下,有意無意讓那閃動的刀芒映到那小夥面前,“雖然我們當家的有令,不允許我們在捉拿叛徒的時候,傷害無辜百姓;可萬一膽小的百姓們自己撞上了鋒利的刀刃,一刀抹了脖子的話,那可就不是我們主動的責任了。”

他說着,又晃了晃那寒光閃閃的大刀,眯着眼睛斜斜瞥了那小夥一眼,“又或許,膽小的百姓自己太過怕事,自己嚇破了膽,就此一命烏呼;那也不能歸咎於我們身上;兄弟們,我說的對不對?”

“老大說得對。”

整齊而宏亮的聲音,霍霍震動着這個尋常百姓家的上空。

那小夥看着在那爲首官差刀下嚇得幾乎昏死的老婦人;想了一想剛纔那些話。

當即一咬銀牙,豁出去道:“你們沒說謊?你們來這樣只是爲了捉拿叛徒?”

“這是我們的事;用不着跟你交待。”那爲首的官差斜眼看他,一臉的鄙夷神態。

“我們不過聽當家的命令行事,將那幾個人帶回去之後,由當家的親自定奪怎麼處置。”

小夥聽完他這番話,兩眼隨即露出了鬆口氣的神色。

原來在他們當地的風俗;若是冬月寒夜,他們的村子有人死於非命的話,來年他們村子所有人都會受到詛咒。

這也就是這些百姓們爲什麼一直都沒有供出東方語他們藏身在的原因。

那爲首的官差是個眼尖且機靈的傢伙;他來之前似乎也對這個村莊奇怪的風俗做個瞭解;是以纔會說種話來以鬆懈這些百姓的警剔。

只要不在他們村裡殺人;還是幾個叛徒;百姓們自然不會再相護了。

那小夥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是這纔想通那幾人個爲什麼要讓車伕將馬車趕到離村莊不遠的一個山拗裡藏起來。

很快有人指出東方語他們投宿在村中一戶姚姓人家。

東方語因爲不放心;所以她回去睡覺之前,還讓夏雪給他們幾人做了僞裝;但是,這些僞裝,一旦在本地百姓衆口之下戳穿,自然也就再沒用處了。

東方語望着將偏院堵得水泄不通的古怪強盜們;除了冷然一笑,什麼也沒說;與夏雪一道,分左右兩邊站於墨白身旁,在那些強盜們的圍送下,再度坐上了那輛不起眼卻絕對不錯的馬車,至於那個一直都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面癱型的侍衛成剛,在這些古怪強盜們闖進來的時候,就被墨白秘密遣了出去。

他們總得留出那麼一個人,好將來備用。

馬車再度轉動起來,不過,這回他們所去的方向,卻跟他們之前的完全相悖就是了。

回城的時候,那爲首的官差大概早得了皇帝命令;所以馬車駕車的速度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在並不算平坦的道路上疾馳;其中顛波的滋味可想而知。

東方語被顛得全身都快散架;自然在心裡忍不住將那個該死的皇帝狠狠咒罵了一番。

不過,這種咒罵對於改善現狀,自然是毫無效果了。

所以,她也只能在心裡發泄發泄自己的不痛快而已。

馬車趕得飛快;他們回城的時間自然縮短了很多。

當他們被那一隊又再恢復了官差打扮的軍隊給押送到皇宮時,太陽不過纔剛剛慵懶地冒出頭。

東方語他們被押進皇宮之後,東方語與墨白就被分開了。

此刻,她正被人帶往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宮殿——建安殿。

皇帝病懨懨地躺在龍榻上,一張乾瘦的臉半陷在陰影裡,讓他臉上那冷峻的表情看起來更加陰森可怖。

東方語施施然進去,在距他一丈的地方外站定;目光流麗自若,她坦然從容的模樣,絲毫不見懼怕之色。

那一雙清澈流麗的眸子,看人時所流泛出來的光芒,也是那般明亮灼灼。

她安靜站定;緊抿着櫻脣,目光淡漠,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垂死卻還想牢牢把控權欲的男人。

皇帝微掀眼皮,冷漠地盯她一眼。

隨即眼裡竟微現一絲怪異。

似乎這個時候,才突然發覺;東方語此刻的神態與氣度;確實與十八年前,他所遇到的那個女人到了近乎神似的地步。

這種神似當然不是指外貌;而是眼前這個少女由內到外所散發出來的淡定坦蕩氣質。

他很奇怪,爲什麼他當時醒來見她;和後來一段時間見她;他居然都沒有發覺到這樣相似的神韻。

皇帝目光陰陰地盯着東方語;東方語也毫不吃虧地眼光灼灼看着皇帝。

沉默像乾冷的空氣一樣,在這沉鬱的大殿裡迤邐飄散。

良久,皇帝幽幽盯着東方語眼睛,緩緩道:“你知不知道朕讓他們帶你回來,想要做什麼?”

少女涼涼一笑,不緊不慢道:“願聞其詳。”

皇帝瞟過她淡然帶笑的絕色臉龐;心中不禁立生不悅。

“朕想讓你嫁給太子。”

驚悚!

絕對的驚悚;讓心裡曾設想了千百個可能的東方語,在聽聞這句低沉甚至有些含糊的話語,立即被驚得瞪大雙目,腳步連連倒退。

讓她嫁給寧楚?

這老頭沒病糊塗吧?

“怎麼,看你的樣子似乎很驚訝?”皇帝又淡漠瞟她一眼,聲音時高時低,聽起來猶如藏在角落裡的鬼魅所發出來的聲音一樣。

陰森森的瘮人。

“你先別急着拒絕;你先聽我說說嫁給寧楚有什麼好處。”皇帝那詭魅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少女震驚的眼眸。

東方語張了張嘴;原本想要厲聲拒絕的;但聽他這麼一說;她倒是不急了,乾脆閉上嘴巴,斂去眼中的震驚,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目光熠熠地看着皇帝。

她倒想聽聽,這老頭嘴裡還能嘣出什麼嚇人的話。

“寧楚這個人,不管是品學樣貎,還是性格才能;樣樣都優秀過人;其實他其中的各種優異之處;相信不用我多說,你也很清楚;畢竟你與他相處的時日也不短,以你的敏銳聰慧,也許比我這個做父親的還了解得詳細。”

皇帝提起寧楚,語氣中不自覺便帶着一股驕傲之意;連帶着將那獨一無二的,用了幾十年的自稱都給改成了平易近人的普通代詞。

也許是他做了這幾十年的孤家寡人,覺得用那代表身份的詞已經用到厭倦了;纔會下意識的在這時候摒棄掉。

他說得興奮,對這個細微的改變似乎仿若未覺;而東方語目光閃閃地聽着,眼底雖有訝異之色閃過;不過很快就被她灼灼光芒掩了下去。

確實,寧楚各種優秀;實在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說得完的。

她也不否認;嫁給寧楚,確實是一件令無數女人尖叫到夢寐以求的事。

如果她在遇到墨白之前,遇到了那個風華瀲灩溫潤儒雅的溫和少年;如果,她沒有同墨白一齊經歷了那許許多多;她或許會喜歡上寧楚,甚至會愛上寧楚。

但這些如果,已經是過去的歷史;無論是誰,縱手握再大的權力也無法推翻歷史,扭轉過去;所以這些假設是絕對不可能成立的;也所以,她與寧楚只會是好朋友;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她一顆心,一腔情;已經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那個人;無論那個人是遠去或消亡;無論那個人是健康存活還是病弱殘喘;她所給予的、付出的;都不會隨着他肉體的轉變而改變。

付出了,便再也收不回。

所以,寧楚再優秀;她與他之間,亦只能是兩條平行線;無論延伸多遠,亦永無相交點。

只不過,她這番話,這些心思,她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所以,她聽得很認真的模樣;目光還是閃亮閃亮,十分欣賞的樣子;但她卻沒有點頭贊成;甚至沒有出聲附和皇帝半個字。

皇帝看她含笑的模樣,心下正暗自得意;以爲她也跟這世上大多數女人一樣;愛慕虛榮,愛慕權力。

他隱隱扯了扯嘴角,一笑,試探道:“你也一定是這樣覺得的,對吧?”

少女懶洋洋笑了笑,漫不經心道:“你說得不錯;我確實也覺得寧楚是世間少有的優秀男子,我更相信很多人做夢擠破頭都想嫁給他。”

她說完這句,便又將那絳色櫻脣緊緊閉上。

還有一句壓在她冷嗤的目光下,幽幽蕩在她心間。

可這些人當中,並不包括我東方語。

皇帝沉沉盯着她,似乎能從她那微撇的嘴角猜出她那句含而不說的話。

他也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樣子,仍舊那麼冷冷沉沉地盯着她,又緩緩道:“你這些天都爲我看診;想必你應該十分清楚,我這副殘破的身體,頂多拖不過年後;也就是說,你若是同意嫁給寧楚,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待寧楚正式登基後,你就可以做蛟玥的皇后,坐上那個令天下女子都妒忌的位子。”

榮光萬丈的皇后寶座?

東方語怔了怔,皇帝還真是努力啊。

努力到居然不惜用各種好來誘惑她;努力到像推銷陳年舊貨一樣來推銷寧楚。

可寧楚,那個天下間少有的瀲灩少年;什麼時候淪落到如此滯銷的地步,需要讓這個老頭如此努力去賣了?

更何況,她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發光的金元寶;寧澈這個貪財的老頭,爲什麼如此努力想將她拴在蛟玥皇宮裡?

皇帝見她仍然沉吟不語,似乎絲毫沒有被自己打動的樣子;他那努力擠出的笑紋慢慢耷拉了下來,眼神漸漸浮了森冷。

“你知不知道,我曾經想過要殺掉你。”

東方語微微笑着,目光晶亮晶亮,比那黑暗中的明燭還要亮上幾分。

她目光閃閃地看着皇帝,也不急燥,一邊在皇帝面前毫無規矩地剔着指甲,一邊懶洋洋道:“哦,那你爲什麼又改變主意不殺了呢?非但不殺,還希望我嫁給你最驕傲最得意的兒子?”

“陛下,我不得不說,你的喜惡真讓人覺得可怕。”

皇帝微微垂下眼瞼,似乎是撐那麼久盯她,盯得累了。他陰惻惻地笑了笑,聲音很低,似乎在喃喃自語一樣:“我的喜惡很可怕麼?”

他說得雖低;可東方語這些日子也練就了耳尖的本領;所以皇帝一說完,她立即表示贊成地點了點頭。

她這一點頭,立即將皇帝那陰魅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我原本確實很想殺了你;可後來,我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發現寧楚已經深深地迷戀上你。”

寧楚深深迷戀她?

有嗎?

少女有些茫然擡眸,看皇帝的眼神也帶着幾分迷糊的困惑。

這個眼神,差點氣得皇帝不顧一切從龍榻上蹦起來。

皇帝冷冷撇開視線,不滿地冷哼一聲,“哼,我發現這件事後;仔細地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覺得殺了你,並不是最好的辦法;殺了你;有可能讓寧楚從此一厥不振,他也極有可能因爲這件事,對我懷恨在心;更有可能因爲這份懷恨,而放棄太子的身份,放棄蛟玥;所以,我最後才決定不冒這樣的險。”

“但是,我不殺你;卻也不能放你離開蛟玥;既然寧楚已經將你當成了他生命裡重要的存在;你若嫁給他人;他一樣會傷心難過;最終,也極有可能因爲傷心難過,而疏理政事;甚至因爲心灰意冷而拋棄蛟玥;你應該明白,我說這些話,絕不是危言聳聽;像他那樣對什麼都不上心的人,一旦真正對誰用了心,那就絕對不會輕易改變。”

東方語含笑的眸子微微震了震;那模糊笑意也因爲皇帝這番話而漸漸散了開去。

按照寧楚的性子;皇帝所說的這些;確實很有可能會發生。

她以前一直只以爲;只要她拒絕寧楚;寧楚便不會再泥足深陷;與其糾纏在這場無意義的追逐裡;不如讓寧楚早日抽身而出;或許從此以後,他還能回覆到從前的海闊天空。

可眼下聽皇帝這番話,確實給她心裡帶來了極大的震動。

寧楚,真的會因爲她,而做出那樣頹喪的行爲嗎?

皇帝不動聲色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他沉默了一會趁機休息了一會,然後又開始敲打東方語:“既然以上兩種情況都有可能令寧楚心灰意冷;那我只好讓你嫁給他,做他的皇后;以後你就能日日夜夜伴在他身邊了。”

“我相信,以你的敏銳聰慧,你嫁給他之後,也一定能夠幫助他將蛟玥治理得更加繁榮昌盛。”

少女亦沉默良久。

久到皇帝都快要睡着的時候,她才慢悠悠道:“可是,陛下,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並不願意以這樣的方式娶我呢?”

“又或許,你該先問問他的意見,然後再問問我的意見。”

皇帝森然一笑,目光冰冷而透着陰惻惻的味道。

“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拒絕我替他所做的這個決定的。”

“至於你,我現在就可以問問你,難道你不願意嫁給寧楚嗎?難道你不願意嫁給一個世間少有的優秀男子做妻子嗎?嫁給他,你不但能得到一個優秀的夫君,你更能因爲這個明智的抉擇而成爲令天下女子都羨慕的蛟玥皇后。”

“難道你現在還要告訴我,你不願意嗎?”

少女涼涼一笑,眸光閃動裡,隱隱透着寒光,眼角一掠,寒光便悄然四濺。

“聽起來,我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

皇帝冷冷一笑,陰沉的眼神與陰森的聲音,無一不透着一股得意的狡詐味道。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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