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秦府正門,葉謙玉的心情極盡複雜。
當日他空空的走,今日也空空的來。
“這門有幾高,骯垢的事便有幾多。這就是高門大戶的悲哀。”朱詩堯搖了會頭,深深感慨。
“單從秦府的外圍便可看出其地盤的闊大已經遠遠逾越了朝廷規制,只怕有不少王公貴族對此頗有微詞。”慕凌玄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此公然藐視皇權,就不怪父皇生出除去之心。”朱詩堯冷色道。
慕凌玄和葉謙玉尷尬互看,咧嘴苦笑。
“我們這樣進去,恐怕不妥。”葉謙玉道。
“我們是那種不受歡迎的客人,所以我們該做的就是讓自己成爲受歡迎的客人。”慕凌玄道。
“是麼。”朱詩堯疑了。
慕凌玄淺淺一笑,張開嘴,用傳音入密道:“秦前輩,在下慕凌玄,是葉謙玉的生死兄弟。此次前來,並非爲兄弟出頭,而是有件關乎江湖安危的大事需和前輩商榷。”
“這樣就行了?”看到慕凌玄停下,朱詩堯道。
“我們在這稍等就是。”慕凌玄笑道。
三人站了一會兒,秦府的大門打開了。
“葉兄!”開門的是張重,他見到葉謙玉甚爲激動。
“張兄!”葉謙玉也是。
張重驚喜之後,朝慕凌玄走來,恭敬地致拳:“想必閣下就是慕凌玄公子。”
“正是。”慕凌玄點了點頭。
“三位請進,府主已在裡特此等候。”張重示意道。
“勞煩張兄引路了。”慕凌玄笑道。
四人淡靜地行走,靜的實在沉悶,抑鬱。
葉謙玉本該和張重好好絮叨一番,但此時出奇的默然。
慕凌玄和朱詩堯對這裡斥來的血腥味暗自嘆息。
血腥味淡淡,卻是無法被清洗消散的。或許只要是流過血的地方,就已經磨滅不掉悲劇的痕跡。有時候,勝,亦是敗。
而無塵居里的血腥味,就更深了。
推開無名閣的門,張重伸手示意:“三位,請。”
慕凌玄朝張重點點頭,跨步而進。轉角入了正廳,停步下來,和一人平平對視着。
那一人也端詳慕凌玄,久久方道:“若是之前我對世人說,我無法看出一個年輕人的深淺,世人一定會認爲我在說玩笑話,我自己也認爲這是玩笑話。但是現在,這不得不是個嚴肅的事實。慕公子,我着實看不出你的武功深淺。後生可畏啊。”
“前輩擡舉在下了。”慕凌玄淡淡說道。
“關於前輩的傳言,在下早已聞之。只不過今日一見,卻是與傳言大不相符。”他又道。
“哦?”秦仲符眉毛斜挑。
“前輩縱橫平生不假,但其代價是成了個落寞的父親。還不若前輩的居所之名,無塵,無名。普普通通,卻和和靜靜。”慕凌玄道。
秦仲符的瞳孔猛地縮放,安靜片刻。旁邊的葉謙玉和朱詩堯有些捉急,都對慕凌玄比較“衝”的言語頗有抱怨。
“哈哈哈哈!”秦仲符失聲大笑。
“你說的一點不錯,我就是個落寞的父親。”說完這句,秦仲符蒼老實多。
有人一夜成白頭,他是一語白了心。白了心,也是老了心。
他的心,早在李伊水死的時候就開始老了。而今秦楚宸的謀叛,更是讓之白乎,枯竭,堪要凋零。
他撇了眼葉謙玉,轉而對朱詩堯道:“姑娘的花容月貌可說是世間少有,不知如何稱呼。”
“朱詩堯。”微微一笑,很是傾城,“其實我也該叫你一聲‘秦伯伯’纔是。”
“朱詩堯……”秦仲符認真盯了一眼,沉吟道,“我聽說皇帝的小女兒永明公主生的蓋世之顏,我想那就是你了。”
朱詩堯嫣然一笑地點點頭,秦仲符又再次打量了三人。
“前輩可是在想我和葉謙玉是否是皇帝的手下。”慕凌玄笑道。
秦仲符“哼”了一聲,道:“你們絕不可能是皇帝的人。”
“何以見得?”
“一個屈服於皇權的人是沒有可能超凡入聖的。修爲的高深,亦是心界的開闊。”
慕凌玄聽了一笑,不置可否。
“你們都坐下吧。”秦仲符道。
都了坐下來,秦仲符道:“慕公子開門見山就是。”
“前輩應該知道天鵬會一直在通緝一名劍客。”慕凌玄道。
“當然知道。我也有幸見到了這名絕代劍客,你慕公子。”秦仲符道。
“前輩以爲我的目的是什麼。”慕凌玄道。
秦仲符沉了臉色,道:“殺掉趙藏鋒。”
慕凌玄點點頭:“正是。我的任務就是要覆滅整個天鵬會。”
“只可惜公子沒有做到。”秦仲符道。
“我也放棄做到。”慕凌玄道,“前輩不妨猜猜我的來歷。”
“這些年來不斷有江湖人物被刺殺,這些殺手的手段高明無比,難以讓人尋到痕跡。我也曾經做過暗查,卻也沒有結果。如今公子的出現,我才知道這羣殺手爲何能不斷作案。似公子這般風采照人的英才甘願做他人手中的殺人之刀,一定是有極深的原委。我想這不關乎名,而只在乎情。”秦仲符一臉正色道。
“不錯。功名利祿不過是卷塵土,只有情義纔是永恆。我殺人,不爲錢,不爲名,只爲還情報恩。”慕凌玄長長嘆氣道。
“好一個‘不爲錢,不爲名,只爲還情報恩’。此乃國士無雙之爲。只是普天之下能讓公子如此還情報恩的人十分鮮少,我猜不到。”秦仲符道。
“若連前輩都猜不到,那其他人就更猜不到了。”慕凌玄道。
秦仲符默不作聲,慕凌玄只吐出了三個字“箐隱陵”。
“箐隱陵?”秦仲符感到不小的詫異。隨後又搖了搖頭:“天下第一享樂之地,乃天下第一刺客之地。這決計不會聯想得到。”
“人說溫柔鄉是英雄冢,箐隱陵則是殺人鄉。”慕凌玄道。
“洛水神和你們是什麼關係。”秦仲符瞅了瞅慕凌玄葉謙玉二人。
“我們是洛姐養大的,沒有她,我們也就活不下來。”葉謙玉開口說話了。
“原來是這樣。”秦仲符冷靜道,“但據
我所知,洛水神的武功算不上有多高,她能培養出你們這樣的奇才,恐怕在她背後有大能。”
“大能?”慕凌玄三人沉思起來。
“箐隱陵這種地方,要說單憑一個武功平平的女人就能撐起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洛水神一定是有手眼通天的人在扶持,講不定她自己就是一枚簡單的棋子,可有可無。”秦仲符道。
“難道是他?”三人暗自震驚。
“看你們的表情,想來知道誰是幕後之主。”秦仲符緊眉道。
“是有那麼一個可疑的神秘人,但我們並不知道他是誰。”慕凌玄苦笑道。
“哦……”秦仲符更加緊眉了。
慕凌玄輕輕點頭,便將神秘人的計劃說了出來。秦仲符面色平靜,海嘯卻狂襲於心:“自打張真人駕鶴西去,世上便再無此等神通廣大之人。一個視我和趙藏鋒爲玩偶的人,實難叫人相信他的存在。”
“前輩不信我所說之言?”慕凌玄道。
“若是此話是他人說出,我自然不信。但是由公子說出,我信。”秦仲符道。
慕凌玄抱拳,由衷而道:“多謝前輩信任。”
“所以公子前來是來邀我對付那個隱藏在背後的神秘人,對吧。”
“正是。”
慕凌玄斬釘截鐵地道。
秦仲符長嘆一聲,道:“一個人進了江湖便很難退出。你不去找別人,別人也一樣會來找你。”
“這就是江湖。”慕凌玄道。
“既然退不出,那不退也罷。何況能與公子聯手,這麼有意思的事,倒也不枉此生。”秦仲符展開笑顏道。
慕凌玄大喜,道:“前輩大義,凌玄敬服。”
“現如今天鵬會已然落入屠淨之手,只怕我們目前的大敵是他。”朱詩堯道。
“不錯。前輩,依你之見,該當如何?”葉謙玉道。
“神秘人的目的是要江湖自亂,他好一網打盡。也許趙藏鋒的死會出乎他的意料,但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天鵬會依舊會和六大派發生一場戰爭。”秦仲符道。
“天鵬會與六大派積怨太深,不論是趙藏鋒爲主還是屠淨爲主,雙方始終都視其爲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我和謙玉只不過是讓這場戰爭提早來臨。”慕凌玄道。
“這也正是神秘人想要看到的。”秦仲符道。
“那麼我們……”葉謙玉道。
“合縱。”秦仲符道。
葉謙玉眼睛一亮,拊掌而道:“好主意。聯合六大派一同攻打天鵬會,然後再解決神秘人。”
朱詩堯疑慮道:“倘若屠淨用上連橫呢。”
慕凌玄笑道:“天鵬會可不是秦國,屠淨也不是秦惠文王。”
朱詩堯微微沉聲:“六大派之間也沒少勾心鬥角,只怕又是另外一出東方六國。”
秦仲符冷冷開口:“這一次可由不得他們勾心鬥角。屠淨叛變成功,定是有強大的盟友相助。六大派若是不心擰一條繩,那就等着死好了。”
慕凌玄並沒有因此開心,反倒是更加心憂,竟還冒出冷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