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氣也是無常，昨日方纔下了大雨，今日晨間便又起了大霧，乍一看這天，竟好似下雪了一般，多了幾分詩意的朦朧，便看不見這世間的醜與惡了。
林陌辰本還憂心見了洛淵會覺尷尬，卻不想洛淵竟是一夜都未回府，只遣了衙役過來知會了一聲，料想該是因爲趙府的兇案，蘇晟自然也不便多說什麼，只是眉宇間皆是難掩的褶皺，這個時候林陌辰也提不起什麼精神，睡覺也跟着不踏實了，往日怎麼都喚不醒的人兒，今日竟又起了個大早，看着外面濃濃的大霧發了會呆，便去了大廳，此時蘇晟與涼淺早已等在大廳，不知可是天色映的，涼淺的臉色竟顯得有些蒼白。
“陌辰今日起得好早。”蘇晟擡頭微笑，接着低頭繼續看手中的賬目，到了月末，府上的大小支出都要覈對一番。
“今兒二十四了吧？”林陌辰打了個哈欠，想到了下月初八吉祥布坊喬公子的婚宴，“喬公子成親時需用的什物可都備妥了？”
“大概都備妥了，再過幾日喬公子便要下聘了，”蘇晟也不擡頭，翻了翻手中暗黃的賬簿，“還要提早把備下的衣物送去纔好。”
“下聘？爲嘛這個時候下聘？”林陌辰隨意找個椅子坐下，便抵着下巴看蘇晟審賬，“不該早就送了聘禮嗎？”
蘇晟搖頭，慢條斯理地解釋：“習俗罷了，新郎提前十日爲新嫁娘送去聘禮，新娘要退回大概一半的聘禮作爲回禮，這便是下聘。”
“聽着倒是稀奇，你也和我細說一番罷。”林陌辰來了興致，不過成親也是件大事，多些禮節總是無害的。
“府上不是有這類書籍嗎？你若要看，我要人找來便是，”蘇晟瞥了眼林陌辰，又看了看賬簿，“沒見着我在審賬，偏要來煩我。”
林陌辰眯着眼睛，撇嘴道：“若是涼姑娘問你，還不知你要多開心的，分明就是偏心，我纔不理會你，比起成親的那些繁文縟節，我倒寧願多學學如何寫那聘書。”
也是該聘個管家了，否則蘇晟可真要累垮了。
“陌辰莫要說笑。”蘇晟面子薄，雖依舊低着頭，卻已能看到耳根處羞出的紅色，涼淺一直未語，此刻也
羞得低下了頭。
寫聘書確也不是難事，既然自個兒寫不出那股子嚴謹，便請代筆的先生來寫便好，只是林陌辰一面伴着此事，一面卻在想着旁人，一來不知千冥如今如何了，她受了重傷自己也是毫無察覺，而來不知洛淵現今在做些什麼，對於千冥的誤會終歸是要解開的，且是愈快愈好，因爲誰都料不準千冥會何時歸來，洛淵又要何時離開。
“公子，聘書寫好了，您看看可有不妥之處？”長着絡腮鬍須的老者一面捋着花白的鬍鬚，一面把還未晾乾墨跡的聘書遞給林陌辰，笑着詢問。
“多謝先生了，這聘書正合適。”林陌辰只掃了兩眼，便把單薄的紙張遞還回去。
“那公子請收好，一封聘書是三文錢。”老者小心翼翼地摺好紙張，道出價格。
林陌辰付了錢，道了謝，便拿着那封聘書、皺着眉頭往回走，相遇了不過幾日，自己爲何竟這般在乎那個如風般好似從未存在過的女子？莫不是隻因她太過飄渺，或是因她的淡然灑脫？
猛搖了搖頭，林陌辰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只加快了腳步，只是不曾想，早些回府也竟是錯了。
“林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奴才方纔送走林府的家丁呢。”門丁笑嘻嘻地看林陌辰，而後繼續坐在偏一側的小屋前養神。
“林府？那家丁可說了什麼？”林陌辰皺眉，莫不是還爲着那日沖喜之事？
“是要林公子今日回府上用午膳，大概是林老爺許久不見林公子，着實想念了罷。”在林陌辰面前，連原本態度恭謹的下人也顯得散漫了許多。
“這個時候要我回府，誰知是出了什麼事……”林陌辰一面碎碎念，一面往裡走，到了大廳便隨手拉過一個家丁，“你識不識字？”
那家丁先是一愣，疑是自己聽錯了，便不知禮數地回問了句：“什——什麼？”
“我只問你，識不識字，若是識字，我便把這差事交給你了。”自懷中取出那張聘書，林陌辰將其鋪展在家丁面前。
家丁接過聘書，仔細瞅了瞅，不安地點了點頭：“回林公子，奴才曾在私塾外偷偷聽過先生講課，能認得這些字。”
“那便好，你抽個空把這紙上的內容抄個幾十份，然後分別貼在各街口、巷邊，越快越好，做得好有賞。”林陌辰很放心地大手一揮，接着便準備回府之事了，殊不知他走之後，那家丁竟是愣愣地站了半天，方纔回神，思來想去覺得這定是個好差事，只是想了半天，卻愣是想不起蘇府的書房在何處。
林府的家業雖不十分殷實，卻也是獨門獨戶的一家，林陌辰一路揣度着自家老爺子的意思，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昨夜趙府剛出了事，老爺子怕是也不敢讓自己與趙家小姐有何牽連了，但若非此事，又會是怎樣？
林府與蘇府離得並不遠，只這樣走着，不消片刻，林陌辰便站在了林府府門前，真是闊別已久了。
“二少爺。”門丁正守在府門旁，見着林陌辰也是毫無吃驚之色，只淡然行了個禮。
林陌辰點頭，聲音更不似以往那般輕鬆調皮：“父親可在府上？”
“回二少爺，老爺正在府中。”門丁低頭，眸中似閃過一絲隱晦。
林陌辰也不多問，只徑直進了自家府邸，說是自家倒顯得僑情了，已不知多久未曾踏入這裡了，心底嘆息，面上卻是不露聲色。一路走來，皆是路上下人低聲的叫喚，一句“二少爺”早已失了該有的溫度，林陌辰不怪父親和兄長，卻怎麼也做不到兒時的歡聲笑語，大概早在父親婉言要自己搬離林府之時，那份溫存便早已斷得乾乾淨淨，微微苦笑，早不該想這些無謂之事了。
“二少爺，老爺要奴婢告知二少爺，老爺正在西園餵魚。”怯怯的聲音，林陌辰回頭，方纔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許是府上新收的婢女，只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
“謝過了。”林陌辰含笑答謝，卻接着往裡走，只餘下那丫頭有些吃驚地看着林陌辰漸行漸遠的背影，這是第一次，在這裡，有人對自己笑，有人向自己道謝，原來這便是府上極少有人提起，一提起便引起諸多不滿的二少爺嗎？本以爲該是個蠻漢呢，不想，竟長得這般清逸，如此想着，半大的丫頭竟紅了臉，回過神一面暗罵自己的心思辱了二少爺的清名，一面卻還要忍不住憶起方纔那人的一抹溫存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