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知道老哥有錢,但沒想到老哥這麼有錢。“哥,這不會是你的全部家當吧。”轆轆而行的馬車裡,殷小虎緊張地問。
殷骨挑開車簾,見皇城已在眼前,笑了笑:“你以爲我是你,這麼沒分寸?”他握住她的手,掰弄着她的十指,忍不住低下頭,在她指尖吻了一下。
“哥。”殷小虎閃電般抽手,一時高興她險些忘了老哥對她的心思。
“我不是你哥。”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長髮,眼神深邃憂傷。
“可你當了我十六年的哥,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哥。”殷小虎肯定地說。
殷骨的手放在她腦後,有些強勢地把她按按到自己懷裡:“好,我做你哥,像以前一樣,我們再過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很多很多個十六年。”
“哥真傻啊!”殷小虎哭着笑起來,“到時候我牙都沒了。”
“沒關係,有哥在呢。”他說着,雙掌撫着她的臉頰,又準備貼面親來。殷小虎擋開他,拉下臉:“哥。”
殷骨收手,聳聳肩道:“好吧,隨你。”
很快,馬車進了宮門,他們下車的時候,一個宮人引着他們來到金碧輝煌的大殿。
百官站列兩側,用審視的目光看着這個年輕人。
殷骨向兩邊略略一瞟,並不在意地走上前,走到大殿中央,斂起裙裾,向皇帝稍稍行了禮。
哥還沒開口說話,皇帝便急急走下來攙扶起他:“義士無需多禮,你在關鍵時候,救國家於危難,要什麼獎賞儘管說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哥說了一些套話,殷小虎剛打了個哈欠,卻聽他話鋒一轉,“不求任何賞賜,只求陛下收回成命。”
什麼?衆臣側目。
“義士這是何意?”皇帝疑惑。
“陛下,您讓兩位皇子爭妻的事已傳遍全國,而我正是爲此事而來。”
“哦?”皇帝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殷骨伸手握住殷小虎的肩膀,用力一拉:“她是我的人,不能作爲獎品賜給任何一個皇子。”
“你的……人?”皇帝擡高眉毛,驚訝地看向殷小虎,年紀不大,和男人的關係倒不簡單。
殷小虎解釋:“他是我哥。”
“哥?”皇帝的臉上的疑色未減,恐怕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哪有做哥摟這麼緊的?同樣身爲男人的皇帝自然能感覺到,這個年輕人身上散發着出的敵對氣息,排斥着任何靠近的同性。這種氣息是——天生的——獨佔的宣誓。
皇帝突然笑了,他的兒子爲什麼在感情上的路上也會重蹈自己的覆轍。笑完之後,神色一凜。不,他絕對不會讓遺憾重演,這個女人只能嫁給最像他的兒子——他的繼承人——蕪姜。
“朕乃九五之尊,豈能食言而肥,年輕人換個要求吧。”
羣臣心裡一頓狂叫:“食言的還少啊。”
殷骨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請陛下處死我吧。”
“哥!”殷小虎瞪大眼睛。
“你?”皇帝也愣了。
“錢財身外物,而我只是個商人,等到那一刻,我所帶來的銀票也會陪我付之一炬。”
明擺着的威脅,卻讓人無法反駁。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個比一個猖狂。”皇帝轉身,拂起後裾,威嚴端坐:“年輕人,先別急着談條件,朕有一事要問你。”
“陛下請講。”
“你是哪裡人?”
“邊陲酒城。”
“在都城住了幾年?”
“半月之前剛到。”
“好,可從酒城到這裡路程少說也要半個月,而朕的旨意在半個月之前剛剛下達。”皇帝猛拍御座,“說,你到底爲何事而來,隨身帶這麼多銀票意欲何爲?”
衆臣沉默,他們也奇怪一個年輕人爲何會隨身帶這麼多錢,只是看到這些錢,他們早就花了眼,哪裡還顧得上去想其他。
哥似乎被難住了。
殷小虎挺身而出解釋:“你們別爲難我哥,我哥是富家公子,花錢向來大手大腳,帶錢也不稀奇啊,而且全國上下,就屬都城最爲繁榮,我哥老早就像在這裡安家置業了。”說着看向老哥。
殷骨欣慰地笑笑,這丫頭編起謊來,是越來越順口了。
“的確如此,”殷骨面向帝王,“不過此次我是有備而來。”
“年輕人,你不說朕也知道,酒城地處邊陲,怎麼可能安然無事,你怕是逃難來的吧。”帝王的目光犀利無比。
殷小虎猛地一驚:“哥,殷府……”
殷骨對着她微微一笑:“有哥在,什麼都別怕。”他對着皇帝微微鞠躬:“陛下聖明。”
“年輕人,你就不怕朕逐你出城,那些可都是窮兇極惡之徒,屆時,你以爲你還能全身而退嗎?”
殷骨頷首一笑:“陛下,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皇帝容色一凜,叫來侍衛丟給他一把利劍:“朕不信,你會不怕死。”
殷骨低下頭,撿起劍來,用一隻手握着劍刃緩緩擦過,鮮血從指縫間滲出,滴落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之上,等他的手從劍尖離開,掌上赫然多了一道深切的傷口。
減刃緩緩切過掌心,如魚肉任宰,這種滋味該多磨人,可是這個年紀輕輕的男子臉上卻帶着絲毫微變的笑。可怕,實在太可怕了!
“陛下,還要證明嗎?”他說着把劍忍貼着自己的脖頸。“只要陛下一聲令下,就可以取走我的性命,那麼那一千萬兩也會隨之化爲灰燼。”
帝王怔住,活了這麼多年,竟然被一個黃毛小子威脅,太可笑了。
“陛下……”朝臣拱手,狀若哀求。
殷小虎衝過去,拉住哥的手,面向帝王叫道:“你逼死我哥,我也不活了。”
皇帝揚一揚手,走到他對面,伸手撥開他斜在頸間的劍。
“年輕人,帝王之尊,不可冒犯,你如此作爲,已經觸怒了朕,朕告訴你,朕不會妥協,不過,你也別急着尋死,朕可以答應你,將婚期延後。”
殷骨笑笑:“陛下,您是在開我玩笑吧。”
“你是聰明人,難道看不出來殷小虎心裡向着誰?朕若解除禁令,你信不信,她現在就飛撲到她心上人懷裡。”皇帝笑吟吟地說。
殷小虎心虛地垂下眼瞼,心中暗叫不妙,爲什麼她的想法全讓他說中了。
“那麼敢問陛下,您將婚期延至何時?”
皇帝微笑:“這就要看你今夜的表現了?”
“陛下的意思是?”
“銀子是你的,有誰會比你更適合送去呢?”
殷小虎拉住他的胳膊:“哥哥,別去,很危險。”
殷骨拍拍她的臉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即使不爲你,身爲男子漢也當初一份力。”說着向陛下拱手:“多謝陛下成全。”
“哈哈……”皇帝好久都沒有這麼笑過了。她的笑容飄蕩在安靜的宮殿裡,氣氛透着幾分詭異與不安。
臨近黃昏,皇帝恩許兩人在同一處用晚膳。
面對眼前的大魚大肉,殷小虎沒了食慾:“哥,我不想你去。”
“爲什麼?”他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她碗裡,不由囑咐道,“你瘦了,多吃點肉。”
“哥……你聽到我的話了嗎?我不想你去,外面太危險了。”殷小虎緊張地說。
“哥知道,可哥一定要去。”
殷小虎沉默了片刻:“哥……我陪你一塊兒去吧。”
“什麼啊?”
“我擔心你啊,你又不像英郎……”
話音剛落,哥就翻臉了,把盤子掀了一地:“在你心裡,我就真的比不上他?”
殷小虎撐大眼睛,其實她想說的是“你又不像英郎奸詐狡猾。可是眼下看來,她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殷骨甩袖離開:“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她追出幾步,遠遠地跟着,落日西斜之下,她看到他的背影被拉得好長,親自目送她走上馬車,然後看着那沉重的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向宮門,車簾被拉了起來,後面露出了哥的臉,她以爲哥生她的氣了。可是哥卻仍然笑着同他揮手,示意她別再追了。
殷小虎停下來,拄着膝蓋喘氣,其實有一句話,她沒來及告訴哥:“無論她嫁給誰活着喜歡誰,在她心裡,哥哥永遠是最親近和最重要的那一個人。”只可惜,不是所有感情都有關情愛。
馬車消失在宮門口,天很快就黑了下來,然而前方忽然乍起一團火焰,伴隨着轟隆的巨響,似乎是天要塌下來了。
“哥……”她覺着不安,朝着那個方向飛奔而去,站在皇宮內最高的閣樓上眺望,看到城牆的方向炮火連天。
宮裡也因此一片混亂。
“哥……”皇城守衛不知所蹤,殷小虎從馬廄裡牽了一匹馬,揮着鞭子衝出皇宮,直衝向城門。
“哥……舞兒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也不可以有事。”她的眼中噙着淚光,眼睛被風吹得生疼。
路上到處都是反方向奔逃的百姓,她不得滑下馬,抓住一個人問發生了什麼事,那個人告訴他敵軍轟開了城門,已經殺進來了。
什麼?敵軍竟然不守信約,提前發動進攻?還是他們拿到了錢,想翻臉不認帳?
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哥,這是不是意味着哥有危險?
殷小虎逆着人潮,跑到城門口時,四周狼藉一片,已經空無一人,只有悶重的炮聲從大門之外傳來。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打開城門。”
那扇大門被緩緩打開,殷小虎愣在原地,她看到無數的鐵蹄陣陣奔來,沙土飛揚,散放着幽冷寒芒的鐵槍發出嗚咽的悲鳴,那冰冷的鎧甲在夜色和炮火的映襯下,帶上了人的表情——兇惡的表情。她還來不及逃跑,迎面撲來的颶風便將她颳倒,她擡頭一看,一個馬蹄已經迎面踏來。
殷小虎尖叫一聲,下一刻,整個人卻被託了起來。
等到回過意識時,直覺腰上被勒得很痛,而她正被一雙手高高地橫舉在頭頂。
“兄弟們,這就是大國的女人,咱們今天晚上可以盡情找樂子了,哈哈……”
殷小虎的心咯噔漏跳一拍。
然而還來不及多想,她就被按到了馬背上之上,刀兵聲、叫囂聲、鐵蹄聲交織成一片,本朝的守兵緊追而來,與他們展開大戰,四周一片混亂。
殷小虎只覺得頭暈眼花,茫然無措地叫着哥,突然間那隻大手又擒住她的腰,再次把她舉國頭頂。
“別動,否則我就把這女人摔下去。”與此同時十幾柄鐵間向上豎起。
雙方陷入僵持,而城門正緩緩閉上,那人啐了一口唾沫:“快讓路,放我們走。”
他們照做了。
可是抓住她的大漢卻不守信用,仍然叫囂着要把她擄走,想炫耀戰利品似地高舉着她。殷小虎害怕摔下去,更害怕被擄出城門。
耳邊響過類似於剪刀剪碎東西的聲音,腰間的力量還在,可是身體卻彷彿失去了支撐,開始晃悠悠地墜樓,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落到了另一個熟悉的懷抱。
“哥……”她驚喜地擡頭,卻對上了一雙冷眸。
“英郎。”她更加驚喜地叫起來,可是腰間的力量分明還在啊,她惶惶低頭,那隻手握在她的腰上,可是手肘以下的部分沒有了。
她從沒見過這麼血腥的一幕,脖子忽然好疼,英郎的手掐住了她的後頸,臉頰粗暴地貼過來,嘴村貼着他的耳垂低語:“誰要搶走你,我會把他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