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時候，屋裡裡已經燭火通明，五個婢女和一個老嬤嬤上前行禮：“參見太子妃和殷大人。”
“別叫我大人了，七品閒差，我聽着怪不好意思的。”熟悉過後，她笑着對太子妃說，又轉過臉，“你們也一樣，要不叫我名字，要不叫我姑娘。”
婢女和老嬤嬤齊應了聲是。
舒展柔往裡瞧了一眼：“好啦，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去換衣服，我也要回去準備了，否則得遲到了。”
殷小虎點點頭，領着嬤嬤一同回屋。
舒展柔往裡瞅了一眼，笑着轉身離開。殷小虎看她離去的方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想來想去，也說不出哪裡不對，便讓默默關上門。
這個嬤嬤較方纔那個更爲慈藹：“姑娘，先吃點糕點墊墊肚子。”
恩，殷小虎拿起了銀筷子，挑了一塊肉和一條青菜，又喝了一口湯，宴席上雖然酒色昂貴美味，但是真正能品的又有幾個，大部分人不是在敬酒就是在奉承，高高在上的人吃得未必開心，拿殷小虎而言，聽他們一個個溜鬚拍馬，沒皮沒臉地討好，哪還吃的下飯菜。
況且她今晚真不能吃太多，吃太多的話，爬牆的時候累贅了。
嬤嬤吩咐婢女撤走碗筷，立即着手幫她更衣。
她問：“剛纔不是你啊？”
“周嬤嬤去前廳幫忙了，姑娘這邊由我來伺候，還請姑娘不要嫌棄容老太婆笨手笨腳。”她一邊說着，一邊慢慢展開木托盤上的衣服。
殷小虎背對着她，展開雙臂：“您姓容啊？”
“是的，姑娘。”
“那我就叫你容嬤嬤。”
“是，姑娘。”
“容嬤嬤，我問您件事兒，如果我實在在宴會上覺得憋悶，有什麼辦法可以出來透透氣，而又不失禮，又不會引起大家注意呢？”殷小虎偏過頭問。
容嬤嬤解開她的腰帶，笑着說：“這簡單，您如實跟太子殿下彙報就行，太子殿下絕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說不準還會陪您一塊出來透氣呢。”她的聲音厚重而爽朗。
“不成，不成，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我不想讓別人覺着我生性孤僻。”
“那就假裝打翻酒杯，說要回來換衣服。”容嬤嬤動作利索地幫她重新系上腰帶。
也是個主意，跟他想的一樣。殷小虎點點頭，等換好衣服後，她正準備走出們去，卻見容嬤嬤從托盤上端起一雙鞋。
連鞋都準備了！殷小虎對她們的周到服侍有些吃驚。就連容嬤嬤也說：“一般客人都未曾享受過這待遇。”
這個嬤嬤倒是個嘴甜的人，說得人心情舒暢，換上鞋後，就跟在容嬤嬤身後朝前廳走去。
此時，夜色已近，四周都掌上了燈。
殷小虎忽然想起來：“太子妃的房間也搬到了這邊嗎？我記得着原來是在那邊的。”
“回姑娘，一直是住那邊的，就是以前了林涵姑娘住的地方，一直沒搬過。”容嬤嬤仔細地回答。
看來，舒展柔已經到了，恐怕宴會上只缺她一人入習了。她不由加快了腳步，這雙鞋很輕，走起路來，感覺腳下生風。兩個人匆匆地從水塘邊經過，再兩步便到了大廳門口。
在遠處聽着十分熱鬧，這會兒卻一點兒動靜都沒了。難道她成了不速之客，管他的呢，反正她也不會耽誤他們太久，殷小虎目不斜視地走到太子面前，稍稍行了一個禮，就準備往旁邊空着的一桌走去，心裡光想着後院那堵矮牆，沒聽到蕪姜叫她，直到有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她纔回神。
“怎麼了？”她回頭，見到守在太子身邊的兵衛。
“那個位置留給丞相大人的。”兵衛冷冷開口。
“哦……”殷小虎聳聳肩，左顧右盼，發現蕪姜身邊還留着一個位置，正猶豫着再找其他地方。
蕪姜卻在向她招手。
殷小虎看了一眼坐在蕪姜身邊的舒展柔，見她悶頭不語，看不清神色，猶豫了一下，便走了過去。
她愛坐哪兒坐哪兒，犯不着與旁人交代，只不過……心底到底有些愧疚。
下人爲她倒上酒。蕪姜笑着問：“怎麼來得這麼遲？”
“恩？是啊。”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蕪姜自知無趣，便不再問話，自顧自笑着飲酒賞舞。
殷小虎這才發現，他們的目光全都圍着自己打轉，因爲自己漂亮，那是當然的，不過絕對不止這一個理由，最大的原因大概是因爲她如今的地位吧，小小七品閒差，卻是最受皇帝器重的女人，也是最有前途當妃子的女侍衛。
她一邊想，一邊無奈地搖頭，低頭喝了一口酒。
這個時候有個文縐縐的男人，忽然搖頭吟了一句：“大人之美，非凡人所及，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絕跡。”
這是在說打獵嗎？魚走了，鳥飛了，鹿也跑了，打個屁啊。殷小虎悶悶地喝酒，沒理他。
蕪姜一時興起，突然拉住她的手開心地說：“本宮知道你貪新鮮，所以叫了城裡最出名的戲班，表演雜技。”
殷小虎謹慎地把手抽回來：“多謝太子殿下。”
對於她表現出的生疏，他只是笑笑。
殷小虎的視線掠過光潔的額頭不經意地落到舒展柔的側顏上，心想：“我可沒有對不起你。”想着便收回目光，繼續喝了杯酒。
太子請的是城裡最好的雜技班子，瘦竹竿似地人踩着高橇，頭扎兩骨包的姑娘轉着盤子，還有胖墩墩大肚子不時地朝半空中噴火，殷小虎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笑着笑着便想起了酒城裡一年一度的燈火節，那一日街上最是熱鬧，人頭攢通，燈火搖曳，如一條長長的河，而她就像一尾魚一樣穿梭其中，即使那時候年紀小得不認識路，她也不擔心，因爲只要一回頭，只要她叫一聲，哥就會立即出現。
酒城裡也有不少表演雜技的戲班子，只是……她好久沒去看過了，她好想有一天能陪英郎一起去看。
蕪姜見她神遊其外，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很快就回過神，然而面前突然一團烈火迎面衝來，她嚇地驚呼一聲，向後仰去，由於動作太猛，凳腳跟着坳起來。
“啊……”叫聲戛然而止。
蕪姜穩穩地扶住椅子，放平，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有我在，別怕。”
殷小虎驚惶地擡頭，看到那熟悉的眉目，心中一顫，腦海中瞬間閃入一個名字“英郎”。
可是……他的聲音和語氣又像及了大哥，那樣的溫柔和縱容。
天哪，一定是想他們想瘋了，一定是自己腦子出錯了。
在衆人不解的視線中，不敢置信地按住自己的腦袋。
真是個漂亮的怪女人！這就是他們的心聲。
然而唯獨蕪姜一人，安撫地拍拍她的頭：“別怕，有本宮呢。”
殷小虎望着他，表情有些滑稽，心中暗暗嘀咕：“就是有你才糟糕。”
“好看嗎？”蕪姜看得興致勃勃，沒有轉過臉卻是在問她。
“恩。”她點點頭。
“怎麼不說話？”他又問。
“好看。”她重複了一遍。
“說謊，既然好看，你怎麼一點兒都不開心？”英郎喝了一口酒，睨着眼睛瞧他。
殷小虎被看得不舒服，拉長臉說：“好看是好看，可我都看過，沒什麼稀奇的，哪像你們這些達官貴人，沒見過世面。”
蕪姜笑了，很開心：“你說的對，我們的確沒見過世面。不過你放心，好戲還在後頭。”
隨着兩聲悶重的掌聲，雜技表演告一斷落。
雜技班班主恭恭敬敬地上前，弓着背稟告：“請太子殿下和諸位大人移步庭外。”
太子起身，衆人也不敢怠慢。
殷小虎仍坐着發呆，將信將疑地擡頭望着他，他卻徑直拉起她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出了大廳便能看到一泓青碧色的用牆圍起來的水池，高出地面大約兩尺，裡面養着許多供來觀賞的錦鯉，此時池上四周都掛着燈籠，把裡面照得如同白晝。池中的鯉魚緩緩遊動，光潔的鱗片發出折射出五彩的光澤，漂亮地如同夢幻仙境。
殷小虎笑了笑：“真好看。”笑完回頭看了他一眼，再次把手抽出來，指着池水問：“這就是好戲嗎？”
蕪姜搖搖頭：“剛開始呢。”
話音剛落，雜技班班主就步上臺階，謹慎地走到池邊，對着衆人笑了一笑，突然跳了下去。
“啊……”衆人驚呼。“啊……”又是一陣驚呼。兩聲驚呼，後者更勝。
班主竟然行動自如地在水面上行走，他每走一步就，腳下就盪開一圈漣漪。那小小的波紋，不是驚濤駭浪，卻足以令人震驚。
“太不可思議了。”殷小虎驚呼。
看到她一臉驚喜，蕪姜這才滿足地笑起來。大袖一揮地說道：“賞。”
默默站在她身側，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舒展柔看了殷小虎一眼，雖是不經意，但是那眼神凌厲如刀。
雜技班主走過來，笑着謝賞，說道：“還可以走一次，不知殿下想讓誰上來一試。”
蕪姜左右顧了一遍，最後仍是笑看向殷小虎，殷小虎卻睜大眼睛，脖子有些僵硬地擺動起來。蕪姜笑笑，轉過臉對着舒展柔說：“本宮的太子妃，不如你上去爲本宮舞一支可好。”舒展柔沒想到會是如此，有些受寵若驚地垂頭，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回答。
此時月亮升到天穹正中，將致潔的清輝灑落池水，水池兩邊的燈籠一盞一盞地熄滅，黑暗之中，喂有那一圈光輝縮在之處，水波粼粼，潔白入夢。
那景色另無數人癡迷，蕪姜忍不住讚歎一句：“此景美甚啊。”
舒展柔頷首一笑，咬咬牙道：“殿下，妾身曾聽殷大人說過自己舞藝超羣，不如請殷大人一舞助興。”
殷小虎登時懵了。誤會啊，誤會啊，她吹牛吹的是武藝而非舞藝。
殷小虎有苦難言，壓低嗓子說：“我不會跳舞。”
然而蕪姜卻面對微笑地搖搖頭。舒展柔的這句話恰好說中太子的心思，他本就是想讓她一展風姿，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說道：“殷大人，是不是不肯賣本宮這個面子？”
殷小虎暗暗翻白眼，是你自己要出醜的，到時候別怪我給你丟臉。最後提起裙子，動作緩慢地步上臺階。
跳什麼好呢？難道耍一套猴拳。這種場合刷拳，不是猴拳是猴戲啊。殷小虎躊躇半天，身後已經響起了不耐煩的催促聲。
算了，猴拳就猴拳吧。殷小虎橫下心，厚起臉皮，提着裙子，小跑着來到水池中間，她聽到水花的聲音，雖然踩上去的時候有幾步另她感覺自己會陷下去，但是除了踢起幾點水花，走起路來，跟在平地上一樣。
真是有趣。殷小虎默默嘆了口氣，收拾心情後，立即氣沉丹田，雙拳握於腰間，兩腿壓下扎馬步。夜市上曾聽過這麼一句口號：“各位看官，請不要眨眼，猴拳隆重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