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僅存的三個國家在底比斯舉行洽談會議,賈斯汀和愛麗絲的前戀人關係曝光,並且整個魔界都知道愛麗絲肚子裡的孩子是賈斯汀的。
1.
盛大的佛羅倫斯盛宴在帝都舉行。
雪國兵敗千里,奧頓朝不保夕,魔界僅存的三個政權在此宴會,勝負很明顯。
長長的餐桌,華麗的桌布,銀製的餐具,我象徵性地坐在公主的座位上,麻木地對那些外國政要的溢美之詞說着:“謝謝。”大氣奢侈的房間,十幾個掌握着治國大權的男男女女坐在一起虛假地讚美,優雅地宴饗,彼此交換着最隱秘的心機。
賈斯汀坐在我左邊,黑色翻領制服,天鵝絨手套上有繁複的銀鏈,談笑風生,淡定自若。不時對我凝望一下,以表達我們“兄妹情深”,其實,我前幾天才撕碎了他送的生日禮物——一幅豔麗的古典式碎錦畫,這幅畫和來卡西那座城堡裡的神似,後來明白,那就是同一幅。
賈斯汀送禮物的伎倆我算是領略了,要麼是揭示未來,要麼是回顧昨天,從不會着眼於當下送些實用的東西。後來我問他,他說:“寶貝,你不感覺那很庸俗?”我說:“庸俗個什麼?送孕嬰用品就庸俗嗎?我同學生日我還送過作業本呢!”賈斯汀一如既往地扶額,然後微笑:“寶貝,現實很醜惡,所以我更喜歡虛幻的未來,過去之所以讓我留戀,是因爲裡面有你。”
賈斯汀的藝術素養很高,或者說,王公貴族的藝術素養都很高,除了我。賈斯汀可以隨便拿起一隻胸針,說出它的設計靈感,以及工匠想要表達什麼。所以我時常想,賈斯汀就算不玩政治,不搞軍隊,也可以憑自己的長相氣質當一個民間的三流偶像,再叫上他的兩個狐朋狗友,傑米瑞負責宣傳,亞伯負責善後,賈斯汀負責賣藝,我,負責數錢,哈哈!還有波龍西,讓孩子他舅專門去欺負其他雜耍藝人,那死孩子最喜歡仗勢欺人、倚強凌弱。
波龍西和卡奇諾兩位少年英雄吃飯的時候坐在一起相談甚歡,國家之間的恩怨暫時放下,兩人歡樂地交流着泡妞的技巧。
“小卡,我感覺男人不能對女人太好,我表哥說過,那個什麼,哦,想起來了!小心你的愛會變得廉價!哈哈!很有道理吧?小卡,告訴你哦,我表哥,喏,就是在那裡的那個負心漢……”
“小西,陛下我是認得的,他是我最尊敬的學長。”一雙天使般純潔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賈斯汀。
“啊?”
……
“哈哈!小西,你也喜歡淘氣的女生啊,我也是呢……”
卡奇諾這孩子我分外喜歡,禮貌、乖巧,後來我知道那只是表面,因爲這孩子對環境熟悉了之後,就變成了這樣:
“哼!底比斯是什麼垃圾國家!連座冰雕都沒有!”
“姑媽!你爲什麼不讓我參加例會!我曾經打敗過底比斯的主力!我有很多話要對學長說!”
“姑媽,我們爲什麼要低聲下氣地讓這個垃圾國家退兵啊!我們還有實力!很多很多的實力!”
“姑媽,這裡的膳食我吃不慣!我想朵維了。”
我才知道,卡奇諾屬於那種虛僞奸詐任性古怪的孩子,在大人面前一個樣,在背地裡又是一個樣。在外人面前乖巧懂事給足大人面子,客人一走,立刻發瘋任性要這要那。活脫脫被寵壞的小伯爵呦!看那淡金色的頭髮,淡藍色的眼睛,恬淡的側臉,真看不出來在戰場上他會用自己的鎖鏈將底比斯的士兵跟串羊肉串似的串在一起,還用下流的髒話罵過來罵過去。
克爾白專心致志地和雪國女王。
“女王陛下真是儀態非凡,就像一株多情嬌豔的銀鈴花,帶着霧的芬芳,讓人有暈船的幸福感覺……”
“宰相大人請自重!”
“女王陛下難道沒看出來我英俊外表下的那顆蒼老而焦灼的心嗎?它是那樣地渴望着一位成熟女性的理解,就像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鳥,啊哈!”
……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無情的政治遊戲裡,跟對人比做對事要重要。隨着沙利野勢力的垮臺,帝國內部經歷了一次大清洗,曾經堅定地站在賈斯汀身後的孩子們,大部分代替了原來的上司,成爲各種部長、軍官,享受着賈斯汀殿下耳提面命的無上榮耀,當然還有一部分孩子的處境變得更糟糕。
很久以後,賈斯汀向我解釋說:“他們會爲了微小的利益背叛原來的主人,我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背叛我。”我說:“那那些得到奉上的人呢?你能保證他們就會一直爲你賣命?”賈斯汀笑得無比溫和:“是的,因爲我掌握着他們所愛之人的生死。”我抓狂:“你好變態!”賈斯汀微笑:“謝謝誇獎。”
又過了很久我才明白,立威莫如殺,糖果和拳頭是兩種對待臣民缺一不可的方式,時而親近,時而責罰,扭曲他們的意識,讓他們忠心。賈斯汀一直深深明白這個用人的道理,所以他從不在手下面前流露出自己真實的情緒,無喜無怒,嘴角帶着高深莫測的微笑,眼裡寫滿不可侵犯的高貴,這往往讓人感覺他很可怕,自然繼續戰戰兢兢地爲他賣命。況且,賈斯汀打算重用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會提前把這個人的喜好和弱點都打聽清楚了。恩威並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然有本事讓你笑,也有本事讓你哭,更有本事讓你死,況且他又說過:“死不是對一個人的最高懲罰,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是,奪去一個人的希望,讓他除了生命一無所有。”
又想到元老院的那幾個長老,他們明明可以安享晚年的,卻被賈斯汀抓住那個最深沉的秘密,自此不得不聽從擺佈。還有那個未曾謀面的叔父沙利野,他是一個平庸的好人,高而無位,貴而無民,像一些人那樣立場不堅定,目標不清晰。然而對於賈斯汀來說,聖上的親弟弟,尊貴的沙利野伯爵,利用價值僅僅是作爲他野心的過渡和潤滑。以“叛國”的罪名殺掉,既維護了舊勢力的名聲,給了長老們面子,又名正言順地剷除了大批反對者,更以血腥華麗的演出奠定了自己底比斯獨裁者的地位,一箭三雕。
估計沙利野叔父至死都沒弄明白這是一場賈斯汀和元老院心照不宣的遊戲,而自己正作爲祭品燃燒在權力的大火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一個新生力量的崛起必然建立在壓迫其他弱小的基礎上。我一臉嚴肅地問賈斯汀壓迫了多少,他笑而不語。
克爾白很明顯是屬於得道昇天的那種,帝國宰相,絕世色魔。賈斯汀說有缺點的人還比較好控制些,最讓人頭痛的人,他當時很謙虛地說了一句:“就是我自己這種類型。”我本想拉着他一通海扁,可是轉念一想,好像對哦,傑米瑞那個賤嘴巴也說過自己老大是沒有缺點也沒有弱點。賈斯汀又說:“愛麗絲,你是我唯一的弱點。”
晚宴進行得很熱烈,觥籌交錯,歡樂祥和。優姬和賈斯汀被起鬨着喝交杯,還要當衆表演接吻。賈斯汀看我一眼,我故意擺出獵奇的眼神,他立刻抱着優姬親了下去,我帶頭第一個鼓掌,他親得更加跑神。分開後看着我故意舔舔嘴巴,我帶着滿腔怒火把叉子往旁邊用力一插。旁邊的奧頓國大公一聲慘叫,手背上站立着我的叉子,賈斯汀欠扁地微笑。
用扭曲的靈魂折磨對方——彼此樂此不疲的遊戲。心,早已在潰爛中滴答着屍毒一般的汁液,卻不肯嚥氣。我們都認爲只要對方被擊垮,自己才能擁有幸福,只要不擇手段地戰勝對方,生命就沒有了遺憾。我們用殘忍的力量折磨彼此,傷痕累累。真正的愛情都是變態的,得不到就意味着毀滅。
將曖昧的利刃刺向彼此,看對方會不會有反應。沒反應不對,因爲愛過,有反應也不對,因爲彼此正在互相憎恨。所以說報復是有感情的兩個人才能進行的行爲,於是還會產生一種在乎和被在乎的錯覺。好像一切不曾改變,其實,早已滄海桑田、支離破碎,回不去也無力改變,就像一塊玻璃,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拼不回曾經的清透。
2.
他就那樣笑着,享受着打擊我的快感,給着我玉石俱焚的崩潰。旁邊的奧頓國大公連聲跟我道歉,我一看到大公的那張臉,怒火立刻下去大半,哇塞!一嘴三十多顆牙同時向三十多個方向生長,一半灰白一半金黃。
奧頓是小國,大小和羅德歐加差不多,教育福利什麼的都跟不上。於是面對各方面都強到沒話說的底比斯,自然產生一種強烈的自卑感。
奧頓國大公一邊低聲下氣地道歉,一邊惡狠狠地讓女僕用手帕擦着自己戴滿金戒指的胖手。
奧頓國大公好像完全沒搞清楚狀況,是我用叉子插傷他老人家的手,而不是他老人家的肥手找虐往我叉子下鑽,哎,沒辦法,奧頓國大公在接下來的用餐時間時不時用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盯着我和賈斯汀,彷彿在尋找着什麼蛛絲馬跡。
佛羅倫斯盛宴舉行的原因很簡單,雪國和奧頓國來底比斯商量着如何少挨點揍,底比斯在自己家考慮着怎樣更好地揍它們倆。
第一天。
“陛下,哀家將多娜的制海權讓給貴國,希望換得百年停戰。”
賈斯汀冷笑着搖頭。
“陛下,雪國的百姓已經不堪重負,相信貴國的百姓也是。”
“哦?是嗎,民政部大臣?”
“回陛下,帝國經濟形勢大好,全國上下同仇敵愾,農不離其田業,賈不離其肆宅,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嗯。”賈斯汀滿意地點點頭,對着面若冰霜的雪國女王說,:“女王陛下,糾正您一個小小的錯誤,底比斯沒有百姓,只有,公民。”
“在底比斯,以及在未來的魔界,每個人都有打敗命運的機會,出身不是一輩子擦不去的烙印,只是弱者的避風牆:等級、尊卑、貴賤。一切需要從零開始,每個公民都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那個位置,弱者變強,強者變更強,不僭越,不盲從,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