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方府的花園裡,方老太爺垂手而立,看着滿園的奇花異草,慈祥的臉上盡是無盡的哀傷。

長嘆了一口氣,“畫像上的人就是這小園的真正主人,這裡的每一棵草,每一株花都是他親手栽種的。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呆在這裡,有時,就算吃飯都得請好幾回。他叫方若塵,是這方府失蹤了十八年的三少爺——我的小兒子。也是你的師傅。”

方若塵?方靜優不敢相信,這怎麼可能?太戲劇性了,像在做夢一樣…….

“你與若塵相處十八年,怎會不知?”方若傑有些不解。

“我從沒見過師傅的容貌,他總是帶着一個銀白色的面具,而且,師傅從不和我多說什麼。”

“也許,是你們太相像了吧,看見你就看見了年輕時的他…….”

“你應該有所耳聞,老夫有對雙胞胎兒女,女兒叫方若煙,十五歲時,嫁入皇宮,成了當今聖上的貴妃,一年後,產下一子,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中時,煙兒的寢宮着火,母子都葬身於火海,若塵也跟着失蹤了。如果老夫沒有猜錯,你就是那個孩子,是若塵將你帶走了。老天有眼啊,哎,都是老夫的罪孽啊!當初,如果不是老夫,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啊!是老夫害了他們啊!”

此時的方林不再威風凜凜,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懺悔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略彎的腰身記載着流逝的漫長歲月,也記載着在這無數個日日夜夜裡的懊悔。

方靜優出奇的平靜,只是靜靜的,靜靜諜着,沉靜得讓人再三打量也看不出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就好像帶上了一張平平靜靜的面具一樣;如此這般的不動聲色反而讓人打從心底裡擔心,因爲方靜優從沒出現過這樣的神情。

不知方老太爺和方若傑是何時離開的,不知在這花園裡站了多久,更不知夜幕是何時降臨的,雨靜悄悄地下着,只有一點細細的淅瀝瀝的聲音,也許是不忍心打擾靜立之人的哀愁,只是默默的,凝結成流淌不息的憂鬱。皇家園陵依山而建,輝煌壯麗,莊嚴肅穆,每一個陵寢兩旁的翠柏像忠誠的侍衛,如論歲月如何變遷,依然屹立不動,守護着長眠於地下的主人。

雖是陵園,但它的輝煌仍能彰顯皇家的威嚴與高貴,可嘆,無論生前如何的高高在上,如何的金戈鐵馬,百年後,也只有三尺陵墓,安眠於地下,短暫的人間皇族的富貴也只能吹散在歷史的塵煙中。

整座皇陵的東邊是一座新建不久的陵寢,高大的墓碑上只簡單的刻了幾個大字:皇子玉瀾秋之陵墓。

墓碑旁坐着一個男子,頭靠在墓碑上,看不清表情,也許是在感嘆逝者已矣,也許是在傷心哀怨,也許……什麼都沒有……

男子平靜如常的喃喃自語,好像旁邊真的有人在傾聽着。

“秋,你說你喜歡凝望天空的白雲,自由自在,現在你可以盡情的欣賞雲朵的飄蕩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整日爾虞我詐,那我就放棄,並永遠陪着你。可是,太晚了是嗎?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嗎?秋,你等我,三年,我答應皇上守陵三年,三年後,我就來找你,奈何橋上你一定等我,來世,我絕不負你!”

“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爲系歸舟。碧野朱橋當日事,

人不見,水空流。”王子沐悠悠地念着玉瀾秋最喜歡的一首詞。

可令王子沐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這陵園的周圍迴盪。那聲音純粹得不帶一絲雜質。

“韶華不爲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便做春江都是淚,

流不盡,許多愁。”

王子沐如一尊雕像僵化在那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的站起身,慢慢的回頭,的雙脣說不出一個字。

墓碑的後面站着一人,那身影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純淨的面容,清澈的眼眸,一身青衣青衫,像個柔弱的書生,讓人不禁想要一生呵護。

“秋,真的是你嗎?我在做夢嗎?是你的魂魄回來了嗎?還是我在做夢,如果是夢,那我情願永遠不要醒來。”

“沐,是我,我只是想來看看,看看你,只要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玉瀾秋再也忍不住思念的侵襲,偷偷的來到陵園,只想看一眼就好,哪怕只是遠遠的望一眼,可是,當他聽到王子沐的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自己的心……

王子沐睜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一年前,手扶上那的棺木時,才發覺棺木裡沉睡不醒的人對自己來說有着何種意義。

如今,思念的人就在眼前,深愛的人就在眼前,想伸手觸摸,又怕是鏡花水月,時間彷彿靜止,兩人就這樣對望着,無語凝噎……

長時間的站裡,玉瀾秋體力有些支持不住,踉蹌了一下,突然向一邊倒去,玉瀾秋一閉眼,可下一刻,發現自己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秋,我沒有做夢,真的是你!”淚終於忍不住。

“恩,是我,我沒死,只是才醒過來不就……”

“真好……真好……”千言萬語只化作兩個字,那是發自心底的感嘆。

“幸好有靜優在,不然,我們真的要天人永隔了。”

“是我錯了,原來我這麼多年的仇恨只是一個誤會,是我誤會皇上了。”

“什麼?”

“沒事,有你在真好。秋……”

“什麼?”

“我愛你!”

玉瀾秋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摟着以爲今生只能錯過的人……

“沐,帶我走吧,離開這,天涯海角,自由自在……”

“好!你說哪裡就哪裡!”

夕陽西下,皇陵中又恢復了平靜,沒留下任何的痕跡,只有兩道細細的身影消失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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