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又是一年春來早,滿樹梨花開,白清如雪,玉骨冰肌,素潔淡雅,靚豔含香,風姿綽約,大有“占斷天下白,壓盡人間花”的氣勢。

方靜優一人獨坐花園,輕吹竹笛,婉轉的笛聲牽動了落日的餘輝,恍若長空裡萬點的花瓣紛紛飄落,將本就如仙境的圖畫點綴成一副夢的意境。

府裡的下人們每到這時都會駐足,側耳傾聽這美妙的樂曲,可不論什麼時候聽,都感覺笛音中有股淡淡的憂傷。

時光飛轉,轉眼已是一年,一年前,太子玉瀾秋歸天,皇上傷心之餘改封玉瀾杉爲太子,進駐東宮,毫無意外地,方靜優也跟着住進了這富麗堂皇的宮殿。

玉瀾杉知道方靜優總是懷念梨花小屋的自由生活,於是,便在花園裡栽滿了梨花樹,樹叢邊建了一間精緻的小木屋,屋裡的擺設和梨花小屋一模一樣。因爲府裡所有人都知道方靜優喜歡清靜,沒事絕不會前來打擾。

所以,閒暇時,方靜優總是呆在花園裡,有時一呆就是一天,逐漸地,也就成了一種習慣。

一曲過後,方靜優陷入深深的回憶裡。

那是一年前的一個傍晚,皇上突然單獨召見他,他仍然記得那挺拔的身軀從龍椅上站起來,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手不自覺地撫上他的面頰,眉眼,髮絲,那動作輕柔的像母親疼愛自己的愛子,又像情人間的輕拂,方靜優巧妙地一閃身,躲過了皇上的碰觸,皇上似乎沒在意他的尷尬,仍凝視着他,那眼神他永遠都不會忘記,激動,欣喜,愛憐,不捨,內疚,幾乎所有的情緒都在那一雙眸子裡閃過,複雜得讓他無法洞察他真正的想法。

“來人啊,爲方公子賜座。”

在旁邊伺候的小太監急忙取了把椅子來,要知道,在這御書房裡只有一把椅子,那就是龍椅,也就是說,在這間屋子裡,只有一個人能做着,今天,皇上卻破例賜了方靜優座位,那可是天大的榮幸啊,可就是這份榮幸,讓方靜優更加奇怪。

“今天,朕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和你聊聊,不知方公子的父母何在?”

“草民是孤兒,沒有父母,是師傅將我養大的。”方靜優的語氣平靜,沒有一絲傷心。

“師傅?你師傅。。。。。。可。。。姓方,方。。。若。。。塵?”皇上的聲音在顫抖。

“是,家師正是方若塵。”

只見,皇上的神情更加激動,喃喃自語着,“若塵,若塵,真的是你嗎?”

聽着皇上的自語,方靜優忽然有種預感,師傅和皇上之間一定有着什麼秘密。

“皇上。。。”方靜優小聲喚着,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朕。。。有些不舒服,先回去吧。”皇上面無表情,只有眼眸裡帶着無盡的哀傷。

“草民告退。”

就在方靜優即將離開時,皇上突然叫住了他,“不知方公子今年多大?”

“草民十八。”

“十八!十八!若塵,你好狠的心啊!”

這一年來,皇上隔三差五就召他入宮,除了閒聊,有時也會在國事上徵求他的意見,但大部分內容都是圍繞着他這十八年來的生活經歷,經常也會提到師傅,只是每次談話時,都沒有了第一次的失控。

他能感覺到,皇上是想了解他,也想了解師傅。

師傅與這皇宮有什麼關係?自己與這皇宮也有關係嗎?如果沒有,皇上總是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凝視又代表什麼?師傅當年爲什麼要自己發誓不可以進京,不可以與皇城扯上關係?

疑問一個接一個,這一年來一直纏繞着他,難解,也無解。。。

正在沉思之際,忽然覺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是在想我嗎?”已經刻入骨子裡的熟悉的嗓音傳入耳中,還未等他回答,身子已經被人摟入懷中。

“沒什麼!閒來無事,欣賞園景而已。”

“靜優,不要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裡,不管什麼,只要你開口,一切我都爲你解決!”

“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什麼事!”方靜優再三思量,還是沒有把心中所想告訴玉瀾杉,玉瀾杉明知道方靜優有心事,可也不好勉強。

“對了,有件喜事告訴你。”

“什麼?”

“這段時間,因國喪耽誤了玉羣和春兒的婚事,今日,父皇准許,擇日爲她們完婚。”

“恩。是該爲她們完婚了,孩子都已經好幾個月了。台州之行那次,我本想一箭雙鵰的,一,可以幫你,二,可以引蛇出洞。所以,才讓玉羣易容假扮我呆在王府,可誰知陰差陽錯,成就了一段姻緣,否則,我這一輩子都會覺得愧對春兒。”

“別胡思亂想了,現在不是很好嘛。這樣一來,春兒有了好歸宿,也斷了對你的那份心思,我也就放心了。”

方靜優沒有說話,輕輕動了動,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雙眼,享受微風拂面的溫暖,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纔會感到安心,感到溫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自從玉瀾杉住進東宮,閒暇的時光便少了很多,整日早出晚歸,爲國事勞心勞力,很少有時間能像今天這樣,享受到這難得的無人打擾的二人世界,可沒過多久,不知誰大煞風景,騰騰騰地從花園門口跑來。

方靜優聽見有人來,急忙欲起身,兩個人的時候,怎麼樣都可以,一旦有外人在,方靜優還是不習慣太過親密。

玉瀾杉好像故意跟他作對,收攏雙臂,根本沒打算讓他起來,反而,低頭吻上他薄而性感的雙脣,不住地用舌尖逗弄着,方靜優立刻感到全身酥麻,漸漸地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也只有這一件事,玉瀾杉能佔到上風!

“啊……!你們…你們在幹什麼!玉瀾杉,你個大色狼,快放開我的靜優哥哥!”

一個女子的聲音高聲尖叫着,音量大到足以傳遍整座府邸,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遇到鬼了呢。

方靜優急忙起身,推開玉瀾杉,臉色緋紅,嬌豔如三月桃花,本就如水的瞳眸更加水嫩,玉瀾杉看在眼裡,心中頓起波瀾,更加覺得這個不速之客礙眼。

“方靈兒,你又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

眼前站着一位嬌美的少女,粉嫩的臉蛋,一對大大的眼睛,咕嚕嚕的轉着,煞是可愛,此人正是一年前要害方靜優的方靈兒。

玉瀾杉百思不得其解,這個方靈兒原來恨方靜優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讓他馬上從這個世界消失。可不知爲什麼,自從他的父親把她接回去之後,沒過幾天,就突然轉性了,沒事成天往這裡跑,靜優哥哥長,靜優哥哥短的,差一點粘在靜優身上。

“我又不用你歡迎,我是來找靜優哥哥的,以後,不准你欺負我的靜優哥哥,不然,我和你沒完!”方靈兒說得理直氣壯。

“你的靜優哥哥?什麼時候成你的了?你不是恨死他了嗎?還罵他是賤……”玉瀾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靈兒用手捂住了嘴。

“我早就跟靜優哥哥道過欠了,他也原諒我了,你怎麼還總提啊!”方靈兒狠狠地瞪了玉瀾杉一眼,接着說,“我早晚把靜優哥哥搶過來,你等着瞧,哼!”

有方靜優這個護身符在,方靈兒一點都不懼怕玉瀾杉,經常把玉瀾杉氣得七竅生煙。

說完,還故意挽着方靜優的胳膊,頭靠在方靜優的肩上,親密的樣子誰看了都會誤會他們是一對親密愛人。

玉瀾杉一把拉開方靈兒,“以後,別碰靜優,更別到我的太子府來!”玉瀾杉面色陰沉,冷冷地說道。

方靈兒委屈地低下頭,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裡含着淚水,小手偷偷地拽住方靜優的袖子,“靜優哥哥,他欺負我。”語氣裡滿是委屈,像一隻受了傷的小貓,在向主人訴苦。

“好了,你們鬧夠了沒有!”

方靜優一聲命令,兩個人都老實了,互瞪了一眼,誰都沒說話。

“靈兒,你今天來到底有什麼事?”

“爺爺說,過幾天想請靜優哥哥過府喝酒呢!這是請帖!”

方靜優接過帖子,有些錯愕,方老丞相自從卸職後,一直在家過着悠閒的生活,別說他請人喝酒,除了皇上,滿朝文武想見他一面都困難,就連玉瀾杉也不敢說想見就能見到,今天卻突然說要請自己喝酒,實在猜不透是何用意。

玉瀾杉也不明白這老丞相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方靜優既不爲官,也沒品階,處事低調,在某種角度上,身份還有些尷尬,怎麼會引起朝中泰斗的注意,玉瀾杉越想越可疑,會不會對靜優不利?思及此處,陰沉的臉更寒了,“方靈兒,是不是你搞的鬼?”

這回方靈兒可沒敢再搞怪,一本正經地說道,“太子殿下,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爺爺忽然讓我拿請帖過來,說要請靜優哥哥的,我也問過,不過沒告訴我!”

“靈兒,你回去轉告方老丞相,就說,靜優改日定當登門拜訪。”方靜優隱隱約約覺得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好,靜優哥哥,那我先回去了,等明天這個大燈泡不在時,我再來找你!”

說完,一溜煙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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