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生當時正拿着筷子夾空心菜,夥計佈菜的時候他就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沒想到真的是她。見她大搖大擺走進來,說話語氣還這麼熟稔。
他和她很熟?
青媚拉着糰子入座,擡頭對小二吩咐道:“我就和拂生公子一桌了,把我剛纔點的菜都上上來,當然,如果和拂生公子有重複的就不用了。”
“這……”小二面露難色,眼巴巴地看着柳拂生。今天這女人是自己引進來的,若是不小心觸怒了拂生公子,可不是他能擔待的。
柳拂生乾脆放下筷子,朝小二微微頷首。小二這才舒了口氣,腳底抹油,溜了。
“我和姑……”想了想,叫一個已經當孃的女人姑娘似乎不妥,他改口道:“我和夫人似乎不熟,夫人莫非有事要與我商量?”
今天一早他就收到了晏劉氏三人被青媚送到城郊去種田的消息,意料之外,沒想到青媚會想出這麼一招整治晏劉氏他們。不過,晏劉氏幾人既然被送去了城郊,晏青媚成了晏家的掌權人。
聽說晏府的下人們也經歷了一次大換血。
“公子當真蕙質蘭心。”青媚笑道。
柳拂生臉黑了。
這麼不着痕跡就讓他吃了一癟,青媚暗爽在心,拿起一旁一隻乾淨的碗,盛了一碗清湯擺在糰子面前。
“吃飯之前先喝一點湯對身體好,有點燙,你小心點喝。”
“知道了,孃親。”有孃親的疼愛,就是幸福呀。
此刻的柳拂生心中也有這樣的想法,他就算在心底說服自己要厭惡青媚,卻始終是羨慕着糰子的。況且糰子行爲舉動都透着與同齡孩童的不同之處,看起來十分乖巧,又聰明伶俐,不得不承認,他挺喜歡糰子這小傢伙。
可是她竟然說他蕙質蘭心?他敢肯定她是故意的。
而且那隻碗原本是準備着給他喝湯用的,就這樣被她理所當然地拿走,問過他的意見了嗎?這晏青媚當真不懂禮數,對不起她大家閨秀的身份。
“柳公子請隨意吃,不用客氣。”
柳拂生:……
桌上再沒有別的碗了,青媚眼巴巴地看着柳拂生面前的碗。那隻碗也是乾淨的,剛纔柳拂生正要擡手去夾菜時青媚正好進來,他便放了筷子。現在那隻碗都是乾淨的。
“柳公子不動筷子,莫非還不餓?”她說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之勢突然伸手,拿過柳拂生的碗,她剛纔可看見了,柳拂生還沒開始吃飯,這隻碗是乾淨的。“小女子我今天顛簸了一個早上,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既然柳公子不餓,我可先吃啦!”
小糰子嗆了一口,低着頭吃吃的笑。
青媚往他頭頂種了顆栗子,“笑什麼笑,吃飯的時候不準笑!”
糰子:……
於是乎,小二跟着佈菜夥計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柳拂生在一旁看着他們娘倆大吃特吃的情景。
柳拂生原本想一走了之,可他又在心裡勸慰自己,這晏青媚看似有備而來,她肯定知道了他想買下他
們晏家千畝良田的事,等會兒可能有生意要談。有了這個理由,他終於心安理得,始終不肯承認……
他其實並不討厭看到他們母子。
反而心裡是有點歡喜的。
一桌三人,三人的思緒都不相同。一男一女一小孩,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其實男的和女的一點都不熟,男的還有點厭惡女的……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下,他們竟然能好好吃飯?
除了糰子偶爾會忍不住吧唧一下小嘴外,青媚和柳拂生吃飯都不曾發出哪怕一丁點聲音。
小二戰戰兢兢進了雅間,不一會兒又恍恍惚惚出了雅間,恍恍惚惚下樓,心中開始對望春樓江管事打聽來的消息產生了懷疑。
柳拂生回洛城之前,柳家的一些商鋪也都聽到了消息,各商鋪的管事更是打聽了不少柳拂生的喜好,還不忘告訴他們這些打雜的夥計,讓他們面對柳拂生的時候注意着點,不說能不能在柳拂生心裡留下好印象,至少不能觸到他的逆鱗。畢竟柳拂生現在可是柳家的掌權人!
傳言柳拂生除了在生意場上之外,不喜與人接觸,說起來是有點孤僻的一個人。傳言柳拂生不近女色,反而有點討厭女人,國都洛陽中更是盛傳柳拂生和與他齊名的沈見公子是一對斷袖,因爲沈見公子總是與他在公共場合對着來,這難道不是傳說中的因愛生恨?或者是什麼……
欲蓋彌彰?
傳言……
那個傳言裡不近女色的柳公子,怎麼就和晏家那未婚生子的大小姐走到一起了?還寧願自己不吃飯,把碗都讓給他們母子倆?
難道,難道那個小孩不是什麼野種,而是柳公子的孩子?
所以他們大公子並不是斷袖,而是有一個美嬌娘在家鄉洛城;他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一心一意地愛着晏青媚,爲晏青媚守身如玉。如今他把柳家的生意做遍半個祁國,正是事業有成,終於能回到洛城,和自己的妻子孩子團聚!
想到這些個可能性,小二幾乎要被自己強大的推理能力驚呆了!
他腦子裡百轉千回,雅間裡的青媚幾人自然不會知道。待吃了點飯菜,稍微趕走了肚中的飢餓感,青媚纔再開口。
“這望春樓的飯菜確實好吃,我晏家當初敗在你望春樓手中,也不算虧。”
柳拂生慢條斯理吞下口中的飯菜,悠然道:“你們晏家百香樓的飯菜也很不錯。”
“說得好像你吃過一樣。”青媚若有若無的投去鄙視的一眼。
柳拂生:……
這柳拂生看起來只有十八歲左右,他們晏家的百香樓可早在二十年前就關門大吉了,那個時候“晏青媚”都還沒出生。剩下的幾家小飯鋪苟延殘喘又撐了三年,撐到她出生那年,全被晏老爺盤了出去。那些鋪子輾轉都落到了柳家手上,造就了現在洛城裡柳家一家獨大的局面。這些都是她昨晚從賬房夥計那裡瞭解來的。
“聽說夫人從晏劉氏手裡拿回了晏家,”柳拂生只是稍稍一擡頭,“日後生意上多有往來,拂生先敬夫人一杯。”
“柳公子此言差
矣。”青媚說着,有意地無視柳拂生遞來的酒杯,故意要把他晾在那裡。“首先,小女子我至今尚未出嫁,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未來的夫君在哪裡,柳公子就一口一個‘夫人’叫得十分順口,令我感到好奇,莫非柳公子知道我這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
她這話說的刁鑽,態度也不友好,彷彿全身是刺,要狠狠的給人一個教訓。柳拂生縱橫生意場,什麼明爭暗鬥沒經歷過?他收回手,將酒杯放在桌上,正襟危坐。
“是拂生考慮不周,拂生只當夫人既已爲人母,自然該稱爲夫人,豈能以姑娘相稱?”他這一番話,把青媚的咄咄逼人都巧妙的化解了,反而顯得很在理。
“你確實考慮不周,不過既然你能意識到自己考慮不周,我也不與你計較了,否則顯得我得理不饒人。”
柳拂生:……
這傢伙沒聽出來他是在暗暗嘲諷她麼?
“公子日後還是喚我姑娘吧,不然我還以爲公子叫我夫人是在佔我便宜。”
柳拂生:……
“廢話不多說,我此行前來,是想和柳公子商量點事。”
“姑娘請說。”柳拂生改口了。
青媚瞟了眼旁邊侍立的侍女和侍衛,柳拂生會意,遣開了他們。
“我今早將那三人送去了王莊,柳公子應該知道。”
“這是姑娘的家事,拂生怎會知曉?”
青媚冷笑,“不承認也罷,”見柳拂生一手扣着酒杯,不動聲色,看起來是沒有辯解的意思,她正色道:“我想要告訴拂生公子的是,日後晏家的掌家人是我,拂生公子想要我晏家的千畝良田,不是不可以。”
“那晏劉氏就算對姑娘不仁,但她終究是姑娘的長輩,這樣做是不是不合禮數?”
“禮數是什麼?能吃嗎?”青媚微微勾起脣角,餘光瞟見旁邊的糰子擡起頭,似乎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一掌壓下他的小腦袋,“吃飯就好好吃,大人說話小孩別亂看!”
糰子:……
柳拂生:……
“別在我面前說什麼禮數,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迂腐的東西。再說,拂生公子既然以爲我連孩子都生下來了,厭惡我,覺得我這人不值得深交,還跟我扯什麼所謂的禮數?公子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姑娘你……”柳拂生張了張口,卻發現無言以對。她說的是真的,他既然“瞧不起”她,還在她面前說什麼禮數?
可這是生意人的處事習慣,他一時間,改不過來。
“我還當柳公子能將柳家生意做遍半個大祁,定是個曠達之人。我這人說話直來直去,婦人之見難免鼠目寸光,還請公子多多擔待。”
柳拂生胸口彷彿悶了一口氣,靜看了她半晌,越看越覺得這傢伙就像是個魔障,一點都沒有女人家應有的樣子,先不提她現在帶着個孩子。
大祁女人的地位並不十分低下,大祁驃騎將軍趙鬆卿便是不讓鬚眉的巾幗女英雄。他在國都經商時曾遠遠看過她一眼,英姿颯爽的女將軍身披銀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