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夜冥婚

每夜一個鬼故事

冥婚,又叫陰婚,冥婚是爲死了的人找配偶。有的少男少女在定婚後,未等迎娶過門就因故雙亡。那時,老人們認爲,如果不替他(她)們完婚,他(她)們的鬼魂就會作怪,使家宅不安。因此,一定要爲他(她)們舉行一個冥婚儀式,最後將他(她)們埋在一起,成爲夫妻,併骨合葬。也免得男、女兩家的塋地裡出現孤墳。還有的少男、少女還沒定婚就天折了。老人們出於疼愛、想念兒女的心情,認爲生前沒能爲他(她)們擇偶,死後也要爲他(她)們完婚,盡到做父母的責任。

其實,這是人的感情寄託所至。另外,舊時人們普遍迷信於所謂墳地“風水”,以爲出現一座孤墳,會影響家宅後代的昌盛。當時有些“風水家”(古稱“堪輿”)爲了多掙幾個錢,也多竭力慫恿搞這種冥婚。冥婚多出現在貴族或富戶,貧寒之家決不搞這種活動。宋代,冥婚最爲盛行。據康譽之《昨夢錄》記載,凡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必託“鬼媒人”說親,然後進行占卦,卜中得到允婚後,就各替鬼魂做冥衣,舉行合婚祭,將男、女併骨合葬。當然,也有活人同死人結婚的,按理是相當的晦氣,但事情發生,總是有其一定的道理。

“冥婚麼?當然有,起碼我就經歷過。”紀顏從一堆書中擡起腦袋,他今天叫我來幫他清理舊書,天氣不錯,一些書應該拿出去曬曬,免得發黴或是被蟲蛀就可惜了。另外,一些壓着箱底的書籍也翻了出來,一併曬曬。“爲什麼一定要今天才曬曬這些書和衣物呢?”我問他他說了句等等,接着就從一大堆書裡面翻找着,終於,他找出一個紅色外殼,那種上世紀八十年類似於主席語錄的筆記本,大概一個半巴掌大小,紀顏吹掉上面的灰塵,翻開讀起來。“六月初六,俗謂‘曬衣節’,是日家家出曬衣物,書籍,可免黴漬鼠咬,江西德安一帶,這一天需要迎接楊泗菩薩,不敢說一句笑話,如有違禁犯忌者,謂菩薩必將降災於其人之身。

在這一天見到太陽則大吉大利,如果天變下雨,則是不祥之兆。”他合上筆記,衝我笑笑。“我知道了,今天叫曬書節麼”我把書整理着。“放下吧,今天還不是呢,只是告訴你有這樣一個傳統而已,其實我要和你說的,是關於冥婚的事情。”我們去洗了洗手,接着坐在沙發上。“去年六月,我接到朋友的懇求,希望我來一個城市近郊的一個村子,據說是遇見了很奇怪的事情,他是我高中時代大我一界的學長,後來據說去了警隊,平日非常自負,他很少求人,所以他的要求我自然要答應。

村子不大,只有不到一百來戶人家,可是土地卻很多,真的是地廣人稀,而學長說的所謂的奇怪事情,是一關於一具女屍。根據學長的描述,死者大概十三,四歲,短髮,面龐清秀——這隻能說我在洗乾淨她的臉之後看到的,看樣子似乎還是學生,這麼年輕就死了,不禁讓人有些心痛。沒有明顯的外傷,死因應該是脖子處的紫黑色淤痕。她是被人掐死的,而且發現的時候是下身赤裸的,後來鑑定也證實她是被姦殺的。而且她的嘴巴里還含有一些酒精的成分,胃部沒有,可能是兇手強吻時候留下的。

在這個民風向來淳樸的村子出了這麼一件事,當然不好聽,村長長得矮黑粗壯,但一臉老實,我們告訴他暫時不要張揚,免得搞的人心慌亂。屍體是在當地的一個瓜棚附近發現的,死者的身份也查清楚了,是一戶瓜農的女兒,這家人是從外地搬來這裡的,當初說是這裡的土地適合種植西瓜,女孩是家中獨女,正在縣裡重點中學上初中,這件事無疑對這個家庭是個很大的打擊。女孩母親很早就死了,和父親生活在一起,那天也是她和父親輪流看護瓜棚,發現屍體的,正是他父親。

這個紅臉孔的高大男人把寬厚的雙手插進頭髮裡,默默地坐在一邊。當我們問他話時,他的眼睛都在充血,嘴脣紅的厲害,乾淨潔白的牙齒死死的咬着下嘴脣,現在的他猶如一頭髮怒受傷的獅子,我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讓他好好安靜一下。至於之所以說奇怪,那還是關於這具屍體。首先我趕來的時候已經距離死亡四五天了,當時這裡已經收拾停當,可是屍體居然一點腐爛的跡象也沒有,而且無任何屍斑,柔軟如生者,割開皮膚,血液居然還可以正常地從傷口流淌出來。

除了冰冷的身體和沒有呼吸外,她和睡着的人沒有什麼兩樣。我也非常奇怪,這在我遇見的事情中毫無先例可尋。我只有期待趕緊抓到兇手。前面說過,村子裡人很少,加上這個村子比較偏遠,所以村子內的人犯案概率比較大,正當大家進行着緊張排查的時候,兇手卻主動自首了。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甚至包括當地的村民意料之外,兇手陪同着自己父母來自首,而當時眼前的那個同樣稚嫩清秀而且帶着書生氣的男孩居然是如此殘忍的強姦殺人犯。‘是我殺了她,圓圓當時叫地很厲害,我不得不掐着她的脖子,然後,然後強,強姦了她。

’這個叫樸素的男孩子斷斷續續地說,最後居然還羞愧地紅了臉。一個強姦殺人犯談到自己的罪行還會紅臉麼,我有些奇怪。接着,自然是死者的父親對他的憤怒,要不是幾個強壯的警察拖住,我相信不消幾分鐘,那男人會把眼前的樸素撕個粉碎,樸素的父母唯唯諾諾地站在一邊,顯的很慌亂,又帶着內疚。他們一看就是非常老實巴交的人,而且這個男孩和那個叫圓圓的死去女孩居然還是同學同桌,圓圓還經常去樸素家寫作業。‘是我殺了她,我有罪,你們把我抓起來吧。

’樸素忽然很不耐煩地高喊起來,伸出瘦弱如木柴的雙手,在大家面前晃悠了一下。‘你知道自己還未成年吧,根本不會判死刑。’學長忽然冷冷地說了句,樸素和家人當時愣了一下,隨即低頭不語。誠然如學長所言,如果是十五歲犯了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姦、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會從輕發落,而十四周歲以下則不會被判刑。樸素今年十一月才滿十四。我忽然感覺到了法律的無奈,當樸素的父母面容焦急的確定了這件事後,臉上忽然露出了無比輕鬆而讓人非常厭惡的表情。

可樸素卻依舊很悲傷地坐在凳子上,腦袋耷拉着望着地上。圓圓的父親則大吼着要宰了他。‘樸家人真缺德啊,早就算準了沒事,何況樸素的大哥還是市裡法院的,說不定交點錢就沒什麼事了。’‘是啊,前幾天他大哥還來了,坐着汽車呢,別提多神奇了,也難怪,人家好像是市裡最年輕的檢察官。’村民們大致都知道事情的原委,這麼點人,消息口耳相傳,不亞於現代媒體了。果然,一系列繁瑣的條例後,雖然情節嚴重,但基與兇手的自首和未滿十四歲,樸素被判監管,而樸家人也要對圓圓父親做一定經濟上的補償。

而學長和他同事也接到了上級的壓力,希望此事儘快瞭解。當天樸素就又被他父母帶回去了,而圓圓的屍體依然停在醫院的太平間裡,他父親天天呆在那裡,和女兒聊天。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一樣,只是抓着女兒的手。三天後,我又聽聞了件更奇怪的事情。樸素要和圓圓結婚,也就是結冥婚。樸素回家的那天晚上,圓圓的父親喝了很多酒,藉着酒精的作用,提着菜刀衝進了樸家,他把刀架在樸素纖細的脖子上要挾說要不讓樸素和圓圓結冥婚,以慰藉女兒的亡靈,免得玷污她的名譽,要麼他豁出這條命,也要殺了樸素,樸家人沒有辦法,本身也是自己理虧,只好答應了這樁非常荒唐的婚事。

而我和學長,居然也被邀請作爲見證人。‘你們是好人,我知道,所以希望你們能參加這次婚禮,算是我求求你們。’這個看似面容兇惡脾氣暴躁的男人,居然老淚縱橫地央求我們。‘我是外鄉人,這裡一個親戚朋友也沒有,所以只好讓你暫時充當一下,還希望你們千萬不要嫌棄我。’他又再次懇求道,雖然學長略有猶豫,可還是答應了。而圓圓的屍體,也從太平間取出來,準備幾天後的婚禮。樸家在這不大的地方算是聲名顯赫了,所以雖然是如此荒唐的婚禮,卻也做的有模有樣,該到的禮節,倒也是一樣不落。

即便是冥婚,也要有媒婆,這種人被稱爲陰司媒,多是村子裡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顛簸着小腳,蹣跚着來往於兩家人之間,所有的前奏禮節半天之內全部做完。接着就是準備酒席和新房。這裡的酒席和其他婚禮自然不同,不能有熱菜,所有的菜都是涼的,四涼果:荔枝乾、龍眼乾、合桃乾及連殼花生,四冷盤:臘鴨、臘腸、金銀肝、油炸魚(或皮蛋酥),四酸果:酸沙梨、酸蕎頭、酸子姜、酸青梅。四生果:蘋果、甜橙、荔枝、沙田柚。另外還有饅頭和花捲。如果你以爲這些東西是給人預備的,那就大錯特錯了。

圓圓的父親準備了一天,並且在自家院子裡拜了七桌,每個桌子菜都一樣,全部鋪着白布,每桌七個人,取七七四十九之意,表示死者的終結,桌子下面的椅子全都是圓木凳,上面漆着白漆。另外好來幾十個紙人,男女老少都要,全部按房子啊院子和家裡的牆壁旁邊,所有座位上也放着。這就是所謂請過路遊魂飲酒吃食,這些鬼魂進來討了酒水,吃了食物,就不會騷擾死者的亡靈。而院門正中貼着白紙剪成的大大的‘喜’字,正對面則擺放着香堂和靈位。所有的一切佈置好後,天色已經漸漸昏暗,我和學長站在裡面,望着塞滿整個空間的白紙糊好的,只會傻笑的紙人,黑色的夜和白色的紙人晃的眼睛生疼,心中也覺得很不舒服,本來是六月天,現在居然一陣陣的寒意,宛如冬天看見了冰塊一般,雖然不曾用手去摸,但心中卻已然冷了起來。

辦冥婚自然沒有什麼喜悅的調子助興,偌大的院子聽不到一點聲音,如果說有的話,也是風吹過紙人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不多久,夜色剛剛擦上來,樸素的父母以及他的大哥就帶着他來了,樸素的臉比紙人還要白,穿着黑色的鏈釦馬褂,剪了個平頭,看上去非常滑稽,可是我去笑不出聲來。他的父母非常緊張,生怕發生什麼,兩個老人緊緊的攙扶着樸素的兩隻手,那情景倒像是一對夫妻攙扶着自己的長輩一般。倒是樸素的哥哥非常高大,也很年輕,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西褲,腳踏皮鞋,提着個黑色公文包,皺着眉頭看着這些東西。

‘這不是搞封建迷信麼,真是的。’他嘟囔一句,忽然樸素的父親轉過頭對着他低吼一句。‘你他媽給我閉嘴!’在我印象裡這個男人自從知道兒子出了這檔事後一直都是顯的非常軟弱的,但今天卻又如此暴躁,樸素的哥哥被吼了一句後馬上不再說話,只是低着頭跟在後面。院子只有圓圓的父親依舊樸素一家人,當然,還有我和學長。例行的禮節後,樸素去跪拜老丈人,但圓圓的父親只是從鼻孔哼了一聲,看都不看,而是從後院把女兒擡了出來。‘你要和我女兒照一張相片,留作紀念。

’圓圓的父親悶聲說了句。樸素的父母只好點頭答應,因爲他們看見不遠處就擺着一把閃閃發亮的菜刀。圓圓從裡面被他父親背了出來,她已經被打扮了一下,只是在蒼白充滿孩子氣的臉上塗抹着厚厚的脂粉,讓人看的如此不自然。圓圓的眼睛始終是睜開的,無力而無神,嘴脣也被塗的很紅,不像是十幾歲的中學生,顯的過於成熟,或者說帶着些妖豔。她皮膚經過冷藏又接觸炎熱的夏季,猶如剛剛化開的凍肉,表面上起着一道道的褶皺,和佈滿瞭如絲網狀的紫色東西,不是血管,而是神經。

‘坐着拍麼?’樸素小聲問。‘站着!’圓圓的父親把女兒屍體放下來,怒吼了句。我們也奇怪了,這該如何去拍?難道要父親攙扶着圓圓麼?正當大家有些奇怪的時候,圓圓的父親從口袋裡掏出一根很長很細的牛皮繩,這種繩經常用力啊捆綁書籍,非常堅固。而圓圓的父親居然將繩子打了個結,套在女兒脖子上,接着搬來張凳子,居然將繩子另外一頭系在房頂屋樑凸起來的部位上。這樣,從外面看過去,圓圓倒的確是‘站’着的。圓圓的父親小心的調整繩子的長度,讓圓圓的屍體可以剛好腳尖着地,減少一部分拉力,免得給脖子留下過深的印記。

然後扶正屍體,免得她搖晃起來,圓圓的身體看上去很輕,彷彿碰一下就會飄走一樣,我看見她父親的眼睛裡始終溢着淚水。‘拉着我女兒的手!’圓圓父親把樸素的手扯過來,將自己女兒冰冷的手硬是塞了進去,然後用自己的大手揉了揉,彷彿要將兩人的手如同揉麪一樣揉合在一起,想必是用的氣力很大,樸素疼得閉上了眼睛,皺着眉頭,卻哼都不哼。我就這樣看着樸素手中拉着一具屍體站在房門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大家點上了蠟燭,學長用自己的照相機拍下了這個畫面,他的照相機原本是隻拍屍體的。

‘喝酒!’圓圓父親拿過兩個酒杯。‘我家小素不會喝酒。’樸素母親小聲說了句。‘不會喝也要喝,這是規矩。’圓圓父親粗暴地把酒杯往樸素嘴巴里塞,樸素倒也沒反抗,只是被嗆的直咳嗽。‘送入洞房。’圓圓的父親又說了句,這下樸素的父母不幹了。‘你別太過分了,以前的事是我家孩子造孽,你要我們做什麼都認了,這次你讓樸素和你家女兒屍體睡一個晚上?’樸素的母親哭喊着跑過去,想把兒子拉過來。樸素的哥哥也跑了過去。‘怕報應麼?怕報應就別答應,現在晚了,我女兒死了,如果你不答應,我現在就宰了這個小王八蛋。

’圓圓父親手裡已經提起了菜刀,赤裸着上身,光着腳站在院子裡,在蠟燭的照耀下,猶如一個鬼神。我們一看事情有些鬧大了,連忙過去勸阻,可是圓圓父親連我們也一併罵了。‘你們這些傢伙,要是真有本事,就把這個畜生關到牢裡去,或者讓他去吃槍子,陪那幾萬塊錢算什麼?還得回我女兒麼?她才十四歲,還要被那些人去議論,說她是被強姦的,你們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麼?’圓圓的父親聲音越來越沉悶,帶着哭腔,最後也聽不清楚他再說什麼了,只看見他的眼淚如同決堤一般流了出來。

那不是淚水,而是心裡的血吧。‘我明白了,但是我不希望看見更大的悲劇。’我對他說了句,接着往後退了一步。‘你放心,我要好好活着,本來這一步也是按照規矩來的。’他忽然冷笑了下。沒有辦法,大家只好看着他左手拉着樸素,右手扛着屍體走了進去。樸素踉踉蹌蹌地,猶如小雞一般被圓圓父親提着後領,但是他眼睛裡沒有恐懼,而是茫然地看着圓圓的屍體。院子裡的紙人彷彿都在笑。那天樸素一家人也沒有離開,只是坐在院子裡,彷彿隨時等待着什麼發生,那一夜看來十分難熬,樸素的大哥倒是伏在桌子上睡了起來,而圓圓的父親則提着刀站在門口,紅着眼睛不準任何人進去。

這樣僵持了一夜,白天第一聲雞鳴剛過,房門開了。樸素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也沒有看出別的不同,只是略有疲憊,臉上依然帶着悲傷。圓圓的父親有些驚訝,接着長嘆一口氣。將菜刀一扔,蹲在地上大哭。‘現在,我們一家不欠你什麼了。’樸素的哥哥打着哈欠,冷笑着望着哭泣的圓圓父親,揚長而去。我和學長安慰了一下圓圓父親,也只好選擇離去。我們兩個離開院子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圓圓的父親蹲在那片白色之中,顯的十分扎眼。第二天,圓圓的屍體開始發硬,出現屍斑,很快便火化了,骨灰讓她父親帶回了自己家鄉。

我原以爲事情就這麼結束了。半年後,當我再次來到這個村子,卻是因爲另外一幢婚事。這次結婚的人是樸素的哥哥。那個年輕的檢察官,滿臉意氣風發,我之所以會被請來,是樸素告訴我的,他託學長告訴我,既然半年前我們參加了他的婚禮,半年後也來參加他哥哥的婚禮。這句話似乎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我卻覺得很不舒服。不過我還是來了。比起半年前,村子沒有太大變化,不過樸家人的婚禮辦的非常奢華,比起城市裡來絲毫不遜色,據說樸素的父親也是承包魚塘經營甲魚生意的。

老子有錢,兒子有權,我不禁笑了笑。與上一次冥婚相比,這一次倒是真的很熱鬧,不僅村子所有人都來了,連外地的也來了,一些樸檢查官處理過的案件當事人也來了,帶着大小不同的禮盒和厚薄不同的紅包。他們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雖然誰也不知道這位檢察官還會結多少次婚,不過第一次總要出售闊綽些,不過這次的婚禮卻是在白天舉行的。樸素的哥哥非常得意,手裡端着酒杯,到處敬酒。而樸素則蹲在一旁,手裡拿着一杯白開水,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我不過是大家眼睛裡的強姦殺人犯罷了,我永遠比不上哥哥,從小就是這樣。’他看見我來了,自嘲地說。這時候賓客們要求新娘出來,樸素的哥哥也開始敘說他如何將新娘追到手的。‘真是一個奇怪的姑娘啊,她雖然沒有父母,但異常聰明,自從我在湖邊認識她就完全被迷住了,又漂亮又大方,而且還有着和我一樣的家鄉口音。’樸素的哥哥高興地說着,想必有些醉意了,舌頭有些打結,我聽的不是太清楚。‘哦,新娘的孃家人來了麼?’我看了看四周,問樸素,樸素搖頭說自己並不知道。

新娘也走了出來,很漂亮,很白,臉頰塗抹着厚厚的脂粉,嘴脣如鮮血版紅豔,走路輕盈不帶風。‘我孃家人來了。’她忽然掩嘴笑着說了句。蔥段似的手指指向門外。外面進來一大幫人,呼呼啦啦,男女老少都有,居然有四十多個,看來這女孩孃家人真不少。嘴巴里都喊着同樣一句話——恭喜姑娘新婚,他們雖然穿着各有不同但確有相同的特點。皮膚很白,走路很輕巧,面無表情。這夥人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開始大口地放肆吞吃着桌子上的菜餚,場面略有尷尬,不過很快又過去了。

‘新郎新娘照張相!’下面的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紛紛起鬨喊道。樸素的哥哥和新娘也答應了,不過這次負責照相的是我。樸素的哥哥拉着新娘的手,站在新房大門前——這是樸素父親花錢新蓋的。當我將鏡頭對準他們,忽然發現那裡不對了。我仔細一看,微笑着的新娘頭頂上,居然有着一根似有似無的繩子。直直的從半空中垂了下來,一直到新娘的腦後。我挪開一看,卻又發現什麼也沒有。再回到鏡頭,也沒看見了,我飛快按下快門,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錯了。酒席延續到下午,直到把樸素的哥哥喝個酩酊大嘴,新娘笑嘻嘻地把他攙扶進洞房,而那幾十個孃家人也忽然一齊起身告辭,又風一般離開了,整齊的如同軍隊一般。

‘真是古怪的一夥人。’樸素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酒席逐漸散去,大家開始收拾東西。大概過了半小時,我和樸素聊了下,正準備離開,這時候洞房傳來一陣尖叫,樸素的哥哥光着上身,穿着褲衩跑了出來,驚慌的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背。‘背上好痛!’他轉過來對我們說。我驚訝的望見先前的新娘整個人趴在樸素哥哥的背上,側着頭貼着他的脖子,雙手摟着他的腰,整個人如同一個孩子抱着枕頭一樣,而那臉分明是半年前被姦殺的那個女孩——圓圓的相貌。樸素的哥哥哀嚎起來,因爲背上彷彿多了個肉塊一樣,而且我可以清楚地看見兩人的連接處肉芽還在不停的增長連接蠕動着,猶如齒輪的轉動一樣,兩人的身體幾乎完全成爲一個整體了,而先前還看得到的四肢已經幾乎融合了進去,遠遠望去,樸素哥哥背上彷彿長了個巨大的肉瘤。

‘我錯了,我錯了!是我那天喝醉酒強姦了你,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樸素哥哥跪倒在地上,雙手合十,如同搗蒜一樣往堅硬的石板上磕着頭,可背上的肉塊依舊往他身上陷進去,最後只能看見那張帶着微笑的臉露在外面。圓圓的臉,蒼白而乾淨。樸素冷冷地站在旁邊看着,沒有絲毫的表情。樸素的母親當場就昏了過去,而他父親也呆滯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至於那些賓客,早就作鳥獸散了。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年樸素是爲哥哥頂罪的,因爲查出來是他哥的話,就算不死,也要坐一輩子牢,而如果他去頂罪,自然沒什麼事情,頂多只是名聲不好罷了。

而且在收拾殘餘宴席的時候,發現桌子下面有很多沒經過拒絕的菜和灑了一地的酒。冥婚的故事後來就在那個村子流傳開來,樸素一家也倒了,他們家的甲魚塘一夜之間所有甲魚都死光了,樸素哥哥背上的肉瘤也那不下來,醫生說如果拿下來,那即使沒有生命危險,恐怕這輩子也要癱瘓在牀。這男人聽完後就瘋了,天天跑到那個早就荒廢的瓜棚裡,高喊着,放過我,放過我。他背上的肉瘤也越來越大,最後身體不堪重負,只能在地上爬行着。樸素的雙親不堪打擊,不久就病逝了,而樸素則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裡。

最後一次見他,他帶着圓圓的靈牌。‘我會一直帶着,當她是我真正的妻子的。’他苦笑着,摸了摸木質的牌位。後來,據說在離村子幾十裡外的一家祭品喪事店,一夜之間所有的紙人都骯了很多,嘴巴上全是居然油膩。至於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這就是冥婚麼?”我問他,紀顏點點頭。“這種儀式不知道起源於那裡,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經有兩千年的歷史了,下到百姓,上至皇家,都有爲死去的子女舉辦冥婚的記載,不過現代後就漸漸泯滅不見了,或許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那裡還會有這種冥婚的。

”(冥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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