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神間,小指上忽然一顫,一根細小的紅線不知何時繞在我的小指上。李世民含笑步步後退,我想要上前,卻被他示意不要靠近。我看着他消失在掛角,心中一片莫名,直到指上的紅線微微一顫,我才試着邁了腳步急急來到掛角,可是不見李世民的人影。
我擡手,順着指上的紅線望去,只見這條紅線遠遠繞進一個亭子,轉了個道看不見盡頭。小指上又一顫,是示意我順着它走麼?我移開腳步,不自覺的沿着紅線延伸的方向去。
這裡是承乾殿的後院,左右空無一人,只有盛開的桃花和起起落落的鳥兒。我順着紅線繞過亭子,走過一座小橋,終於到了那個拐角。預感前方就是目的地,心中不由小鹿亂撞,我暗暗深呼了氣往那拐角踏出一步,映入眼簾的頓時讓我目瞪口呆。
只見一片桃花圍繞的地方,駕了幾道高高的欄子,桃花枝和柵欄上都綁着大紅的布條,結成一朵朵豔麗的紅花兒。我繼續向前,待我走近之時,兩遍的欄子忽然一動,“唰”地掛下兩排畫來。我驚訝的走進這片畫廊中,秀氣的手筆,又不失男兒的俊氣,一筆一劃都是那樣用心仔細。畫上的女子千姿百態,習字、看書、澆花一樣都不少,而畫上的女子正是我,畫的正是我。
我心中猛然一動,對着這長長的畫廊慌張尋找隱藏在暗處的人,我回頭又回頭的尋找他的身影,心頭在雲間尋尋覓覓,徘徘徊徊,這滿廊子的畫,竟讓我轉得頭暈迷糊,而心中急迫。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似遙遠又在咫尺的聲音飄來,不見了華麗的外袍,他只穿了一身賢雅的白衣,含笑出現在愛畫廊的盡頭;他如星般的眸子望着我,我頓時捲入他燦爛的眼中。
李世民,終是在我快要沉溺暈眩的時候拉住我,可他就是讓我沉溺暈眩的罪魁禍首。他緩緩向我走來,我望着他極度緊張,又是極度高興,呼吸隨着心跳不平穩,腳步隨着呼吸酥軟。
“殿下……”我愣愣開口,他卻將指點上我的脣,撫着我的髮絲輕聲喃語:“有美人兮,見之不忘。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臉如蝤麒,齒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這口口唸着的《詩經》,都是我近日所看所感。我們之間是算心有靈犀還是他心中亦有我。恍惚間,李世民握上我的手,我這才發現,原本纖長的紅線繞在他的小指上,我與他的兩指間只留了一掌長的紅線。
“你相信月老牽姻緣的故事嗎?傳說,只要月老在兩個人的小指綁上紅線,這對戀人主定會結爲連理。”他的指尖撫上我與他的紅線,說:“但月老的紅線是看不見的。這是我從月老廟求來的紅線,道長告訴我,只要你找到我的時候,紅線不打結,我們便是命中註定。”
我靜靜看着我與他指間的紅線,他扣上我的五指,將他的手掌與我緊緊相依。他的的額頭抵上我的,輕輕閉着眼,淡淡的麝香溫柔包圍着我,他動了嘴脣輕輕說:“這是我欠你的。從前……對不起。”
這一刻,是在夢中徘徊了太久,當真正走到面前的時候便立刻亂了心神,我早已心亂,卻是高興的心亂。伸手放上他的肩頭,觸到他的溫暖,才放心確定他是真是的存在。我們十指相扣,我們相互依偎,我們的心跳都一樣在拼命的跳動,彷彿要完全詮釋這時的心動與快樂。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我笑得流淚,靠近他的懷裡。李世民也是笑開了他那好看的眸子,英氣的眉頭終於舒展。“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他溫柔地撫着我的發,“我欠你一個婚禮,現在還你。”
我激動及了。是,他給過承乾殿每個女人一場婚禮,卻終究欠我一個。沒有衆人的祝福,沒有奢華的餐宴,這些都可以沒有,而只要有他在我身邊,就是完美的。《詩經》見證的婚禮,只有我們的婚禮,以天爲父,以地爲母。我合上眼,但願我們能如蒹葭蒼蒼那麼長久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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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喜歡在暖和的天氣在殿前的院子喝茶賞景,尤其是百花盛開的時候。
這日,我坐在院子裡整理宮女收集的新鮮落花,這些花瓣的香味還未散去,稍稍一曬便可做成香料薰放在屋子。無意間,我發現有一個穿着銀領藍袍的孩子站在院子的門口,擡着腦袋往這屋子上看。我向身旁的宮女示意將他帶來,等他走進不由嘖嘖讚歎,這孩子的模樣玲瓏剔透,秀氣十分。
我憐愛地撫了撫他的腦袋問他的名字,孩子無邪的大眼望着我,口齒清晰地念出兩個字:“寬兒。”
他是李寬?我細細看了他神態五官,果是尋到一絲李世民的樣子。承乾殿上有四位小世子,年紀都一樣大。李承乾、李恪和李泰,我常常在親王妃和楊妃那處見到,而這李寬卻是第一次見。
我問:“寬兒,怎麼一個人來的?你的母妃還有奶孃呢?”
李寬嘟着水嫩的小嘴,低着頭不說話。這時,青兒剛好得空回殿上,見了李寬也是一驚。我向她問起李寬的事,她也是嘆息了一番。原來,李寬的母親早在生下她後去了,誰也不知道她是誰,只留下這一個孩子。他常常在自己屋中看書寫字,有宮人和奶孃照顧着,李世民也只偶爾去瞧他,這次忽然跑出來也不知是爲何。
說到這裡,不禁幾聲唏噓。衣袍被輕輕拽了拽,忽聽得身旁發出細小的一聲:“姨娘,我想見父王。”我一愣,低下身問:“想見父王可以,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爲什麼叫我姨娘啊?”
水靈的眼睛圓圓地看着我,他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姨娘長得好看,穿得也漂亮,還住這麼大的屋子,一定是父王的妃子。所以我想,來了這裡就該能見到父王了。”
這孩子雖還只有三歲,卻是聰明過人,敏銳過人,也是憐愛過人,李世民是多久沒去瞧他,這孩子竟自己找上來了。我喚人端了水果盤子,留他在院子裡小坐,一面偷偷令人去找李世民來,好讓李寬早些見到他。
沒過多久,宮女從外面回來,告訴我李世民稍後就到。此時李寬正用水果片擺着形狀,我笑問:“寬兒,你這在做什麼呀?”
李寬擡了他白嫩的小臉,眼笑眯成月牙,可愛地打緊。他搖搖頭只道了兩個字:“秘密!”
這時,院子的門外跨進一道人影,是李世民來了。一旁的小身子忽然一僵,方纔還笑着的小臉頓時暗成一股委屈,站到一旁看着李世民走近。眸裡透着帶着驚慌有帶着渴望,李寬嘟着的小嘴一聲憐人的輕喚:“父王……”
李世民微微一笑,向他張手。李寬閃過一絲驚喜,跑着站到李世民懷裡,卻是兩手頓了頓不敢碰面前的人。李寬還是在顧忌李世民沒有去看他的事,李世民也是感覺到了這一點,伸手將他抱了抱:“寬兒,最近父王有些忙,所以總耽誤了時間去看你。”
那水靈的眼頓時冒出剔透的淚珠,李寬提了袖子抹去淚花,搖頭道:“父王事忙,寬兒明白。”他轉身,端下方纔拼做好的水果,“這是奶孃曾經交兒臣拼做的,她說看到這個盤子就能讓人心情大好。可上個月奶孃生病了,我想去請御醫但他們都不肯,說奶孃治病一定得拿出東西交換,可兒臣給什麼他們都不要。兒臣實在無法,只能來試試用這份好心情換得父王一道口令,救奶孃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