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與君

山風呼呼的吹, 她渾身的肌膚像起了一層波浪,人止不住的發抖。

“這不過是郡主的遺物,你怎麼就知道是世子送的。”她的聲音也在顫抖, 對於將要面對的一切, 她似乎已經猜到了。

“段易是我殺的。”

她猛然擡起頭。

“我拿着劍, 逼着他說了很多, 我想他死前所說的不會是謊言, 你就不好奇他說了什麼嗎?”

“不好奇。”她加快了腳步,近乎是小跑着往山上去。

燕南風緩緩的跟在她身後,並不急着抓住她, 他的聲音卻像穿透了風清清楚楚在她耳邊響起:“今年開春,我的人在青州的一處畫館中看見一卷畫冊, 並買下來帶回皇城交給了我, 你是見過那捲美人畫的, 那些美人真是個個翩翩若仙,但讓我感興趣的是最後一張畫上面的姑娘, 所以我親自去了一趟青州,也見到了畫館中的畫師。

“畫師說這個姑娘曾在畫館附近流浪,她因爲餓極了,急於討上一口飯,就接受了畫師的請求, 做了畫卷中最後一人。”他問她:“你相信你舊日的主子還活着嗎?如果她還活着, 又在哪裡?你我會不會已經見過了。”

她站住了, 哽咽道:“她已經死了, 她死無全屍只有焦骨。”

“死無全屍不算是最後的交代, 看不到全屍只有兩種可能,她死的四分五裂, 活着她逃走了。”

她轉過身,狠狠道:“你爲什麼一定要追究這件事,她和你無冤無仇,她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她,苦苦相逼是何必呢!”

“你怎麼知道,我不認識她?”

她不回答,只道:“就算你找到她又怎樣,八王府早已失勢,她一個人,不可能再幫到你什麼,也不可能爲誰賣命求榮,如果你所收到的命令是殺了她,那你就此作罷吧。”

“爲什麼我尋找她,就一定與陰謀有關?”他漸漸走近看,面容盛光,還有些心疼,“你爲什麼一定要把所有的人都當做十惡不赦的惡人?”他拉住她的手,“我從頭至尾都沒想過要傷害你。”

她的胸口一陣又一陣悶熱,手心沁出汗,他的手指像藤蔓,漸漸的纏緊,她有些害怕,擔心心中有一日將被擊潰,再也忍不住會把什麼都說出來,她知道在這個人面前,這副人/皮/面/具並沒有用。

“我……”她聲音發抖,“……只是一個鄉下孩子,我什麼也不知道。”可這樣的話說出口,卻顯得更加無力,她並沒有從自己身上得到安慰,他的眼睛裡清光涌現,他把她看的那麼清楚。

她把頭垂下去,掙了掙手卻沒成功,“放開我……”

他靠過來,低下頭,脣息撞擊在她耳廓上,溼熱溫暖,他說:“如果當年,沒有諸多變故,她還在世,她已經是我的妻了。”

他說:“當年聖上將郡主指給我,是爲了不平級的下嫁,指望給八王爺一個下馬威,爲了王府的臉面,王爺應是把這個消息壓了下去,你不知道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愣愣的,腦袋裡嗡嗡的響:“不可能,誰能佐證?”

他用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刻意道:“你真的嚇壞了,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讓你如此害怕?”

“我沒有害怕,我只是覺得好男兒志在四方,爲了一個女人實在太不值得了。”

他猛然把手收回,“不用你管。”

她失眠了一整夜,心跳像擂鼓在耳邊用力捶,她知道這不僅僅是不安與害怕,還有別的什麼。剛纔他說話的時候,是笑着說的嗎?可是他那個笑,是人畜無害的是陰險乖張的?她怎麼越來越看不明白?

她躺下又坐起來,坐起來又躺下,反反覆覆最後站起來想出去吹吹風,隔壁的門同時被打開了,百里扶桑也出來了,見到她有些詫異,問道“你一直睡?”

她隨口道:“嗯,先是尿急,後來頭皮癢癢,現在徹底睡不着了。”

他喉頭微微一動,別過頭去,原本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是這樣的話,從一個郡主口中說出,和從一個丫鬟口中說出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胭脂坐在欄杆邊,雙腿伸出去,掛在外面晃了晃,“對不起啊,粗言粗語說習慣了。”

他聞此笑了笑,“沒關係的,”

她悠悠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特別不像樣子,我當粗人已經很多年了,習慣了粗話粗衣粗茶淡飯,其實也沒什麼,現在想以前,反而覺得那時候裝腔作勢很是噁心。”

百里扶桑在她身邊坐下了,道:“沒關係,我也不是什麼高尚的人,人本來就是在一個接着一個身份之間變換的,有朝一日也許我也變成階下囚,或者一個山野農夫,而那時候你已經恢復了身份。”

她道:“就算你變成階下囚,我也還是會像現在一樣對你,朋友嘛,不在乎身份地位纔是最真的,不過如果你有幸一方之主,我反而要離你遠一點了。”

“爲什麼?”

“有了權勢的人最暴躁,我怕被你殺了。”

他奇道,“你怕有權勢的人,卻又不怕去見聖上?”

她當然怕,還怕得要死,本來,她只是想尋個地方好好活着,卻不知怎麼了,命中有一股力量慫恿她往前走,越走越遠。今天,比她所預想的要走的遠多了。與其說,她只是害怕未知的明天,倒不如說她更怕到不了明天。

可她還是倔道:“如果見了聖上,我向他陳情,而他要我死,那我也認了,總之我要做的已經做到了。”

她的臉白白的,在飄灑的月光裡生出一層朦朧的霧色,模樣輕薄柔軟,他這樣熟悉人皮面具上的臉,可心裡期望的是竹林裡初次見到的那張柔弱臉,眼睛裡也含着霧色。

百里扶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輕聲說了一句:“不會的,我會幫你。”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事了,後面的事我自己走一走看,你千萬別幫我,要是把自己陷進來,我可救不了你的。”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兩個人坐在欄杆邊,迎着風,望着月亮。

數日後的一個清晨,衆人在桌前用餐,山下有人行色匆匆而來,竟是數日不見的碧之,她見到竹樓中有外人,欲言又止似的,燕南風端起茶杯,笑了笑:“說吧,什麼事?”

“公子,剛纔截到消息,說是聖上已經近在皇城八百里外的長亭了,而且還有國師隨行呢。”

衆人均是一愣,燕南風沉思沉思半晌,問道:“他們走的是哪一條路?”

“好像是長平道,那車馬近十里長了,綿延不斷的。”

點了點頭他似心中明瞭了,擺手讓無關人都出去,關上了門。

百里扶桑想起天山的冰層中凍住的人屍,如果那些纔是皇帝的遠途車馬,那麼現在回京的這些人又是什麼?他質疑道:“長平道兩邊雖然有許多古路,但是大型的車馬是無法在上面行走的,而大道,只有一條路通向天山,就是我們來去的那一條路徑,如果聖上與國師真的從天山上來,這一路,我們不可能遇不到。”

燕南風用手指沾茶在桌上輕輕描畫,邊畫邊道:“所以現在最大的可能是,他們真的與我們所有接駕的人馬,那麼剛巧,那麼完美的錯過,要不然他們就真的是鬼了,不過鬼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這個問題就很難解釋了。”他已在手邊描畫好一副圖,畫的是一個圖騰,一頭雌鹿踏在大浪尖頭。

他道:“方便的話,還請百里公子幫忙查一查這個圖騰的由來。”

扶桑仔細看了看,方道:“既然聖上回宮在即,我想我也不便再逗留了。”

燕南風起身道:“好,那不阻攔二位了,只是世子的事…”

“我已飛書回皇城,派人去找世子了,多謝燕大人關心。”

他二人只帶走了一匹馬,便匆匆下山了,胭脂坐在前面,回頭望了一眼山上的竹樓,看見燕南風站在樓前,沒什麼動作。

百里扶桑見狀疏忽問她:“你在看什麼?燕大人嗎?”

“嗯,我覺得他心裡有秘密,其實那天夜裡,我去了一趟八王府,他也來了。”

百里扶桑道:“我知道,我看見了。”

“你看見了?”她臉上一臊,虧她還撒謊。

百里扶桑不以爲意,繼續道:“你們聊了什麼?你覺得他這人居心叵測?”

居心叵測?真的說不上,他是真的沒有一點要傷害她的意思,反而總是幫她。

“他知道我是誰。”

他道:“你從前在宮中見過燕大人嗎?”

“沒有。”她使勁想了想,但腦袋裡一片空白,“我覺得沒有。”

“那我呢?”他又問。

“也沒有……其實我吧,我從前不愛與人來往,即便那時候和世子玩耍了兩三年,我爹孃也不大允許。”

“爲什麼?”

她腦中有什麼一明即滅,不能和世子走的太近……似乎是有個緣由的,但她好像曾經被囑咐過,這個緣由不可以說,不能說,可是現在,無論她怎會回憶,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她只好換了個話題:“對了,你真的派人去找世子了嗎?”

他點了點頭,目色漸漸凝重,“只不過希望並不大,我們在山上的那幾日,連連起了四五場雪流沙,所有的行走痕跡都消失了,至今都沒有新的消息。”

道遠而狹長,兩側蘆葦似有在早春中復甦,然而卻是一片死寂,二人相對無言,他忽然又緩緩道:“我以爲一旦你聽說世子失蹤,你會哭。”

“爲什麼這麼說?”

“從前聽過很多傳言,你和世子的。”

她不用多問,那傳言一定與當年的傳言一模一樣,說世子早已染指晉安郡主,說兄妹之間破了祖宗規矩,他們自知是清白的,清者自清,誰也不想辯駁,就任由當年的流言蜚語變得越發不堪入耳。

好在此刻百里扶桑沒有提起這些事,他只是加快了馬速,道:“我去過皇城那座寺,見過他爲你立的靈牌,還有一百盞長生燈,都是他爲你點的,他希望你還在人世,所以一直逆天爲你續命。”

她向後靠了靠,道:“我們曾經很好,後來又不太愉快,不過不怨他,是我的問題,那時候我就已經第一次的放下他了,後來八王府慘遭滅頂之難,我一人逃出來,輾轉流離着,頭一年曾想過溜進宮中去找他,可那日,當我站在高高的城門下時,我突然明白,原來沒有了八王府我什麼也不是,將我和他相隔的不止是一座高高的城牆,那時候我再一次放下他,再後來,我進了陸公府,心就安下了,再也想過他了。

“我已經把過往都放下了,即便是後來再相遇,其實也只是想對他好一些,因爲他讓我想起以前的許多事,再說,我對他好,也能彌補對他的愧疚,至於其他的,我從來沒想過,更沒想靠着他進宮,我不想讓他知道的身份,我怕再惹出事端,也怕給他惹麻煩。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家都走過了不同的路,還有什麼不能放下的呢?。”她說完話自嘲似的一笑。

其實有些事,她比誰都清楚,還記得慕連侯踏入青城的第一個夜晚,她僞裝成賣點心的小販,她受傷,他爲她包紮,那時候雖然燈火重影,但她是以真面目面對他的,他們那麼近,竟然誰也沒認出對方,誰也沒想起舊人的模樣。

她隱隱知道這無關物是人非,不過就是遺忘,他們已經把對方忘記了,只是沒人承認罷了。

“郡主,過去的事別再想了。”

她現在不喜歡這個稱呼,她歪了歪嘴巴:“別這麼叫我,郡主沒什麼好的,站要站像,坐要坐像,吃起東西來,還要遮着嘴巴,我沒做過鄉下丫頭之前,還不知道做鄉下丫頭這麼自在。”

道路的盡頭正懸着落陽,一方青天被滿目的紅雲遮擋着,天地間唯有八方的蘆葦和野草,還有一匹高頭大馬和兩個人。

22.皇后李氏42.風欲起兮54.夜襲乾波殿15.春日日常67.一人一城34.琵琶仙(番外:雙慕)10.驚魂夜31.少年世子(番外:雙慕)41.小璞姑娘52.痣痕(番外)55.月華中40.秘談12.慕連侯27.初露6.皇城使11.水粉盒45.失望61.婚夜58.燒宮54.夜襲乾波殿19.指尖的糖28.二次易容30.狼攻46.他的在意59.傀儡62.國師51.只恐流言(番外)62.國師54.夜襲乾波殿6.皇城使56.往事重提34.琵琶仙(番外:雙慕)46.他的在意54.夜襲乾波殿52.痣痕(番外)4.宋胭脂9.琵琶仙68.鴉殺 上64.斷臂36.天山上58.燒宮26.知骨香28.二次易容32.金珠鈿(番外:雙慕)37.山頂殿33.宮門杏花雨(番外:雙慕)59.傀儡41.小璞姑娘18.至深至淺34.琵琶仙(番外:雙慕)9.琵琶仙62.國師6.皇城使41.小璞姑娘33.宮門杏花雨(番外:雙慕)44.軟禁57.返京受阻20.借刀68.鴉殺 上30.狼攻60.生變8.夜探東角樓12.慕連侯56.往事重提54.夜襲乾波殿28.二次易容36.天山上12.慕連侯8.夜探東角樓32.金珠鈿(番外:雙慕)52.痣痕(番外)14.湖上交易56.往事重提69.鴉殺 下16.洞22.皇后李氏69.鴉殺 下51.只恐流言(番外)30.狼攻47.夜車33.宮門杏花雨(番外:雙慕)39.與君36.天山上12.慕連侯53.朔州城府50.曲蕭蕭(番外)46.他的在意31.少年世子(番外:雙慕)2.南風催花26.知骨香66.鳩酒56.往事重提20.借刀44.軟禁57.返京受阻4.宋胭脂26.知骨香
22.皇后李氏42.風欲起兮54.夜襲乾波殿15.春日日常67.一人一城34.琵琶仙(番外:雙慕)10.驚魂夜31.少年世子(番外:雙慕)41.小璞姑娘52.痣痕(番外)55.月華中40.秘談12.慕連侯27.初露6.皇城使11.水粉盒45.失望61.婚夜58.燒宮54.夜襲乾波殿19.指尖的糖28.二次易容30.狼攻46.他的在意59.傀儡62.國師51.只恐流言(番外)62.國師54.夜襲乾波殿6.皇城使56.往事重提34.琵琶仙(番外:雙慕)46.他的在意54.夜襲乾波殿52.痣痕(番外)4.宋胭脂9.琵琶仙68.鴉殺 上64.斷臂36.天山上58.燒宮26.知骨香28.二次易容32.金珠鈿(番外:雙慕)37.山頂殿33.宮門杏花雨(番外:雙慕)59.傀儡41.小璞姑娘18.至深至淺34.琵琶仙(番外:雙慕)9.琵琶仙62.國師6.皇城使41.小璞姑娘33.宮門杏花雨(番外:雙慕)44.軟禁57.返京受阻20.借刀68.鴉殺 上30.狼攻60.生變8.夜探東角樓12.慕連侯56.往事重提54.夜襲乾波殿28.二次易容36.天山上12.慕連侯8.夜探東角樓32.金珠鈿(番外:雙慕)52.痣痕(番外)14.湖上交易56.往事重提69.鴉殺 下16.洞22.皇后李氏69.鴉殺 下51.只恐流言(番外)30.狼攻47.夜車33.宮門杏花雨(番外:雙慕)39.與君36.天山上12.慕連侯53.朔州城府50.曲蕭蕭(番外)46.他的在意31.少年世子(番外:雙慕)2.南風催花26.知骨香66.鳩酒56.往事重提20.借刀44.軟禁57.返京受阻4.宋胭脂26.知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