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對她是心中有愧疚的,又想起她也不過是個女人,承受了這樣多,心下一軟,竟然落下了眼淚來了。
葉玉笙聽到她輕吸鼻子的聲音,隨即擡起頭來,見她正慌亂的抹着自己臉上的眼淚,驚了一跳,笑了一笑道,“肖夫人這是怎麼了?怎的哭起來了?”
“玉笙,”大太太見她依舊這樣生疏,心下更是悽悽然,抹淨了臉上的淚,緩緩道,“從前的事,是娘對你不起,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再跟我這個老太婆計較了,可好?”
“肖夫人說到哪裡去了,”葉玉笙笑着搖搖頭,“事情過去了就算了。只是夫人您曾經答應過我,說是會讓三少爺寫和離書給我的,卻是不知何時能給我送過來。”
“你,”大太太面上驚訝不已,急急道,“玉笙。你當真不想再回肖家,不認我這個婆婆了嗎?”
“是肖家不要我,”葉玉笙嘆一口氣,緩緩道,“夫人您怎麼說反了。”
“玉笙,”大太太點點道,沉默了片刻,方又緩緩道,“事情的經過我已經知道了,曉筱她都給我坦白了。”
“坦白?”葉玉笙皺了皺眉,望向她道,“她都同你說了什麼?”
“眼下段大人不是抓到了張老四麼?”大太太道,“張老四自己也都招了,說上次那個事情,原來竟是曉筱她使了銀子,叫張老四抓你上山,叫他故意陷害於你,其實想想也是,我們肖家院深門厚,他張老四哪有那麼容易進得來?還輕而易舉的就將你擄走了,那定然是有人理應外合的……”
葉玉笙凝眉聽了,心中疑惑更是甚了,沉吟片刻,方道,“孫小姐當真這樣跟您說的?”
“可不是麼。”大太太道,眼中有一絲不愉之色一閃而過,“不料她小小年紀心機竟然這樣深。”
“可是。”葉玉笙道,“張老四將我擄到山上,她如何能卻那麼巧,帶着你們撞破說我不守婦道呢?”
“這事我也有問過她的,”大太太道,“可恨我們竟是都被她騙了,原來她竟然在等我們這些人上山的時候,使了人偷偷在隱避處放了根菸花報信……”
葉玉笙恍然大悟,點點頭道,“難怪那天我聽到外對砰的一聲響,原來是有人在放煙花呢。只是,張老四此前不是在坐牢的?怎麼會又跑了出來?孫小姐又是怎麼聯繫到他的?還使了這樣的詭計來害我。”
“這個麼,”大太太嘆口氣道,“我也有問過她,但是她吱吱唔唔的也說不清楚,索性也就懶得問了,只要能還你一個公道就好,你說是不是?”
葉玉笙不由失笑,點點了頭道,“太太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玉笙,”大太太仍是不死心,“你跟着我回去罷?其實呢,你若是早點告訴嶽凡,說你是繡芳園的老闆,他也就不需要娶曉筱了,若不然,眼下你可就是我們肖家的三少奶奶了。”
葉玉笙
聽她這樣說,心中不期然就升起了一股嫌惡,心道當我希罕你肖家的三少奶奶麼?現如今又來說這樣的話,心都死了,多說又有何益?當即冷笑道,“太太說到哪裡去了?我們小小的繡芳園哪裡比得了孫家家財萬貫?再說了,那個時候繡芳園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繡坊,我告訴他,他只怕又要以爲是我在羞侮他,三少爺他最是要臉面的人……”
大太太聽葉玉笙這樣搶白自己,面上一時便有些掛不住,其實她私心裡真正所想,不過是個兒媳婦,也沒甚了不起的,孫曉筱、葉玉笙,也不過都是個女人,她孫曉筱雖是心機深,但對她這個婆婆其實還是無可挑剔的。更何況,眼下葉玉笙是鐵了心的想要出得肖家,又何苦這樣非得拖着她,不過是個女人嘛。耐何肖嶽凡這個不孝子,之前只一味說不喜歡葉玉笙,現如今不知緣何,竟像是對她着了魔,非求着自己出面,要來接葉玉笙回去,這可真是,唉……
“太太,”葉玉笙見她一味自顧沉思,打斷她道,“太太可別忘了,您曾經是怎麼答應過我的。我還是那句老話,肖老爺的臨終遺言還是太太您告訴我們大家的,肖家的子孫以後不得娶妾,我不求旁的,但求大太太請三少爺給一張休書便可……”
大太太彼時正端着一杯茶,往嘴邊送,聽得葉玉笙之言,剛想搭腔,卻見有個丫頭急急的跑進來,說道,“葉姑娘,外頭來了一位姑娘,說有要事求見您。”
葉玉笙不禁詫異,問道,“一位姑娘?可有說姓甚名誰?”
“沒有說。”這丫頭道,“這位姑娘長得甚是好看,懷中抱着一個孩子……”
她話音未落,已是聽得外頭有人笑着喊了一句:“玉笙。”
只這一個聲音,葉玉笙不由渾身都是一顫,大太太更是吃驚不已,手上一鬆,原來端在手中的茶碗便“叭”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那個丫頭見大太太反應這般大,吃了一驚,剛想要俯身去收拾那碎了的茶碗,被葉玉笙使了眼色止住了,輕聲道,“不用收拾了,你先下去,去院子裡守着,記住,誰來都不許進來。如果有人非要進來,你就大聲的喊我,明白了麼?”
這個丫頭見她神色這般鄭重,被嚇了一跳,慌忙點了點頭,疾步朝外頭行了出去。
彼時那個姑娘已自門外行了進來,只見她以白紗縛面,滿頭青絲如瀑垂下,柳眉下一雙丹鳳眼滿含笑意,她懷抱中的一個嬰孩,生得極是圓滾、白白淨淨的臉上亦是帶着笑,一雙杏仁眼珠子嘀溜溜轉過來,又轉過去。
這上姑娘見左右無人,一擡手,摘去了自己的面紗,露出了真容來。葉玉笙都已經驚得呆了,說道,“你,你,怎的回來了?”
“萱兒,萱兒!”大太太已經渾身都擅抖起來,也顧不得腳下的碗碎片,撲到她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道,“萱兒,是你嗎?當真是你嗎?”
不是肖嶽萱,又是誰呢?!
葉玉笙見大太太這樣激動,心下更是謹慎,走前去在大太太的手臂上掐了一爪,輕聲道,“此處說話不方便,去我房中說。”
大太太彼時正落下眼淚來,聽她這樣說,一時卻也冷靜了幾分,點了點頭,由她的帶領之下,三人先後去往葉玉笙的房中去了。待到了房內,葉玉笙又朝青草吩咐了,要她仔細守着,萬莫讓人進來。這才方關了門,回過頭來,見大太太與肖嶽萱已經抱在一起慟哭起來,心下亦是感傷,走上前接過了肖嶽萱懷抱裡的嬰兒,笑道,“孩子都這樣大了。”
大太太這才放開了肖嶽萱,含眼模糊的回頭來看葉玉笙懷中的嬰孩,說道,“這就是我的外孫麼?”
“是。”肖嶽萱點點頭,抹盡了臉上的淚,說道,“只可惜是個孽障。”
葉玉笙聽她這樣說,不由吃了一大驚,明白她言下所指,輕聲道,“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肖嶽萱緩緩在一旁坐下了,“那日見我肖家全家人入獄,那情景,真叫我此生難忘。若非顧忌肚子,我定要當場與他同歸於盡。”
她口中的他,自然說的便是楊勇亭了。
葉玉笙嘆一口氣,轉頭去看了一看大太太懷中的孩子,見這小孩的眉眼之中,竟然還當真有幾分像楊勇亭,想想肖嶽萱孤身一人,身下了這孩子,而這孩子的父親,竟然卻是處心積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也當真難爲了她。
“這一年中,你過得可還好麼?”葉玉笙問道。
“有什麼好不好呢。”肖嶽萱道,“那日多虧了你與清遠,不然我身份敗落,可當真是我肖家的千古罪人。你這樣幫我,受我一輩。”
她言罷,已經跪了下來,朝葉玉笙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葉玉笙嚇了一跳,忙一把扶起她,急急道,“你這是做什麼,豈不是要折殺了我麼。”
“當日若不是你與清遠想出那個法子,現在哪裡還能有我肖家呢,”肖嶽萱道,“這一拜實在是什麼報答不了你……”
原來那一日肖嶽萱卻是服了由吳清遠找來的龜息散,這龜息散原是種奇藥,他費了千辛萬苦方尋得這奇方,研製了出來,還沒試過來,便先給肖嶽萱用上了,她服下後,竟當真如那奇方上說言,一時氣息、脈博全無,如同死人一般。他二人原本並不知這藥是否當真如這方上所言一般傳神,但她服下之後,便當真如同個死人一般,心下亦是不免慌張,只怕她當真吃了這藥被毒死了去。
難則心下到底是存了一絲僥倖,在她臂上、腳上都割了幾刀,又找了雞血來,往她臉上、身上塗得一片血肉模糊後送回肖家,待瞞過了張巡撫,後又由葉玉笙與肖嶽凡出面,請了凌丘子道長來,做了那一通法事,吳清遠在吳府的大牢裡找了具死辦的屍體,用凌丘子畫就的巨副符咒裹了,及時火化了,方能瞞天過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