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笙聽了她的話,不免有些挫敗,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大太太見她這樣,皺眉道,“你就這樣討厭他,討厭肖家?”
“不是,”葉玉笙道,“不是。”
“那是爲什麼?”
“我……”她自己一時都說不清了,原本她以爲自己已經是愛上他了,可是他哪裡值得她愛?還好,她還沒有來得及愛上他,便已經知道了他。
待孫曉筱的三朝回門一過,她與肖嶽凡雙雙從孫家回來,極是婉約可愛,衣着亦是清麗舒適,她笑着一一向衆人送上禮物,只言道是她孃親送給衆人的一點小心意。衆人將禮物一一看了,大少奶奶得的是一隻玉製笛子,觸手生溫,音質清亮,極是精巧、二少奶奶得的是一套赤金頭面,上頭又以南珠、珊瑚做嵌,只照得她眼花繚亂、二姨娘得的是一隻尺來高的玉觀音,只見那觀音笑容溫潤,讓人一睹便在心中生了一股詳寧之氣……
葉玉笙也得了一份禮物,是一副上等的蘇繡白貓觀魚,只見那白貓一副憨態模樣,正舉着一隻毛絨絨的爪子,便要探進那池中去了,而那池中的鯉亦是悠然自得,全然不知自己已然大難臨頭。
只是不知這孫曉筱送這繡屏的用意是何,是想說她是貓,葉玉笙卻是魚麼?
葉玉笙笑起來,甚是恭敬有禮,“謝謝三少奶奶。”
孫曉筱似乎全然忘了那日敬茶之茶,笑着拍着她的手:“妹妹客氣什麼,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我初來乍到,以後還希望妹妹多包函。”
如此,終究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大少奶奶與二少奶奶兩妯娌再來竄門時,對孫曉筱的埋怨之言也就少了。又因着肖嶽凡與肖嶽哲兩兄弟的竹安齋作坊也穩定下來,家中光景便又寬裕不少,終究是再也無需過那捉襟見肘的生活,大少奶奶與二少奶奶原本要靠做女紅來補貼私房的日子便也無需再過了,一時間卻是空出大把的時光來。有了銀子,倒也好打發,與孫曉筱一道打幾把馬吊,或是由她作陪,上街裁一套新衣,再與又逐漸同肖家走動起來的太太們去寺廟裡祈福上香,日子過得還是極爲舒坦的
也不知是何緣故,肖嶽凡的新婚之夜對葉玉笙所行之事,到底是被傳了開來,她在深閨之中,對外頭的事知之甚少,這一日卻是吳喜香與吳清遠兩人一道來了,一見到她,吳清遠便奔了上來,兩手急急的按住她的肩頭,急問道:“你還好嗎?”
他的神色頗是急切,難掩關心之意,她不禁有些怔愣,他方覺出自己的唐突來,鬆開了手,說道:“我……對不起。”
葉玉笙自搖搖頭,笑問道:“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其時欖月居里只有她一人在,青草回家探望她娘去了,大太太曾經亦有同她提過,說是孫曉筱的意思,要不要再給她配兩個粗使丫頭,被她婉言拒絕了,原本便是清靜慣了的。
因而她們過來時,整個院中便只她一人,待招呼他們坐下了,方轉身去小廚房裡砌了茶來。吳喜香不禁便有些惱怒:“他們當真這樣對你?”
“什麼?”她詫異道。
“連泡個茶都要你自己泡?怎麼連個丫頭都沒有?青草呢?”
“哦,”葉玉笙失笑道,“還以爲你說什麼呢,青草回去看她娘去了,要那麼多丫頭做什麼?有青草不就夠了。”
“那你還好吧?那天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吳喜香問道。
“什麼?”葉玉笙道。
一擡頭,見吳清遠神色扭捏,方知原來那晚的事已然是傳開了,不由臉上便是一紅,搖了搖頭。
“你說岳凡也真是荒唐透了,總是在新婚之夜傳出這樣的事,鬧洞房的人那樣多,上次你成婚的時候是,這次又是……”
“算了,”葉玉笙道,“都過去了。”
“你現在還是同從前一樣的想法?仍然不想在肖家過活?”
“我……”她一時有些吞吞吐吐,偏頭看了一眼吳清遠,見他端坐於桌旁,將一杯茶舉於脣邊,亦是關切的望着她,長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可是你雖是這樣想的,但他是不是也這樣想?不然怎麼會對你做出這樣的事?你現在是不是還沒有和他行過夫妻之禮?”
葉玉笙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尷尬的看着她,她方知自己一時口快,竟然當着吳清遠的面問她這樣的問題,嘿嘿笑了兩聲,方道,“他似乎對你是生了情意了?”
“不是。”葉玉笙搖頭道,“哪有的事,若是有了情意,又怎麼會這樣?我是從來就不曾入了他的心裡。”她看一眼吳清遠,面上多少有些掛不住,一時竟是不知該如何說了。他似乎也會意她的心思,站了起來,笑道,“我看你院裡的那池鯉魚甚是好看,我去瞧一瞧。”
他言罷便站了起來,端那茶,往屋外頭去了。葉玉笙看着他出去,嘴角不自然便浮起了一個笑意,吳喜香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起來,推了推道,“你看我二哥還是很好的吧?”
她方回過神,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是挺好的。”
“你覺得我二哥怎麼樣?”她伏在她耳旁輕聲道。
她此言一出,葉玉笙已然覺出她此話的不懷好意,面上一紅,碎她一口道,“胡說什麼?”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裡該是知道的,”她又突然一本正經起來,看着他道,“難道他對你的心意,竟當真一點都不懂?”
“你說什麼呢……”
“我說我二哥對你的心意,反正我是看出來了,我說出來,只怕你也要不信,你可知道那次你沉潭,是誰在水下救了你?”
“不是大哥來了麼?我聽他們說是大哥爲我做了證,所以他們又把我撈了上來。
”
“胡說。”吳喜香道,“你沉到水裡都過去半柱香的時間,嶽軒哥哥纔來,等他救你,你早就已經死了。”
“我知道,是你二哥下水救了我”葉玉笙點點頭,不由便想起那常在夢中出現的人,她奄奄一息置身於深不見底的深水之中,是有一人,他叩開了她的脣,往她口裡吹進空氣,讓她得以重活於人世,只是這個情景一直都只是在夢裡,難道竟是真的麼?
吳喜香見她陷入沉思,一旁道,“我二哥那日一聽說你要被沉潭,連飯都顧不上吃,撒腿便跑,他知道肖家人沒有那麼容易放過你,因此在你還沒有被沉入潭中時,他便已經下了水,就是爲了偷偷解開的繩子,再偷偷救你上岸,我看那個楊勇亭應該也是這樣被人救走的。”
葉玉笙聽了她的言不禁感驚訝,說道,“月茹說的可你說的不太一樣…..”
“當然不一樣,”吳喜香道,“我二哥爲了保存你的名譽,因此那樣說,其實是早就在水中替你灌了氣,是你一直懵然不知,還以爲是旁人救你,你若獨自在水裡呆了那樣久,只怕早就要沒命了。”
葉玉笙調過頭,朝門口忘了出去,只見那個人此時正蹲在池邊,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了魚食,正一點點灑在水裡,陽光照在他顯身,顯得他的背影格外溫潤柔和。她便想起她與他第一相遇來,那還是在定芳樓的樓下,她拖着月茹的手一起躍下,被他接了個正着,他那樣看她不起,說她是清樓裡的人,哪裡是什麼良家婦女,可是他將自己送上囚車的。
她心中便有了一股惱意,若非是他,她的生命裡哪裡有這樣的多事。
她有些賭氣一般,再也不肯看他。
吳喜香卻尤自在說,“你若是真的不想和嶽凡過,我與我二哥商量商量,不如想個法子讓你出來,再讓他娶了你,你覺着如何?”
“你胡說什麼….”葉玉笙惱怒道。
吳喜香卻已經哈哈笑了起來,卻是轉了話頭,與她說起了繡芳園裡的種種,生意是愈加好了,月茹的手藝也精湛了,最爲令人驚奇的是,有一隻胖胖的大耳朵小貓,日日出入繡芳園裡,卻從不與任何人調戲,只是懶懶洋洋的曬着太陽……
待二人又坐了一會,吃了幾碗茶,知道她暫且無漾,方起身告辭,她送她們出去,待行至門口,他卻突然回過頭來,拖着她行至院牆之下,雙手扶着她的街,極是一本正經,又着急的模樣,“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問你…..”
“你…..”葉玉笙面上便紅了。
“或許是我唐突了,”他壓低聲音道,“但我總還是想問清楚。”
“什麼?”
“我聽喜香說,你當真不想呆在肖家了?”
“是。”她道。
“好,”他點點頭,“你相信我,我自有法子將你帶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