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回來的時候正屋還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樣無聲無息,偏廳的燈火還亮着,似乎還有人在裡面,她撩了一眼來不及多想,只帶着一身的寒意入了內室,撲面而來的暖意讓她鬆口氣,可她衣裳上的寒氣卻散的很慢,深思一轉,她走到衣櫥邊拿了兩件中衣便到了浴房。
浴房水汽瀰漫,子蕁和墜兒早就爲他們備好了熱水,她眨了眨眼,進屋便開始解身上的衣袍,去了外袍和中衣,只着了裡衣朝屏風之後的浴桶而去,她走得太急,當她發現那浴桶之中有個人影的時候那已轉過屏風的腳步已經來不及收回。
手中的乾淨衣衫猝然落地,朝夕盯着那一抹露在浴桶外的硬實肩頸僵愣當場,這屋子裡分明一點人的聲息都沒有,卻不想他竟然在沐浴……
水汽嫋嫋而起,商玦背對着她,墨發如瀑一般披散着,那麥色的寬肩暴露在外,在那墨發的半遮半掩之下尤其顯得剛勁有力。
朝夕深吸口氣,轉身便走。
“天氣這麼冷,你出去的時候怎不穿件斗篷?”
身後響起水聲,商玦不問她去了哪裡做什麼,反而道出這麼句話。
朝夕眯眸,又往前邁了一步。
“新送來的戰報,放在案几上,你或許會感興趣。”
商玦語聲輕悠,一點慍怒都不見,朝夕握了握拳頭,將手中拿着的外袍往自己身上一披,擡步便走了出去,在內室擡眸一望,果然見窗前的案几上放着什麼東西,朝夕眉頭微擡走過去,緩緩地將那信箋打了開,這一看,她眸色瞬時一沉。
“這是喜報,怎麼看起來你卻不開心?”
商玦的聲音忽的響起,朝夕一轉頭便看見商玦着了一件雪白的內衫走了出來,墨發白衫,當真將他襯得越發丰神俊朗,再加上幾分似幹未乾的水汽,讓他的面容比平日裡更爲鮮活,星眸劍眉,瓊鼻紅脣,溼潤的蓮香由遠及近,朝夕心神一懾。
朝夕移開目光,又轉過身來,“殿下看錯了。”
商玦徑直走到了她身後來,朝夕幾乎覺得自己的背脊貼到了他的胸膛上,他越過她的肩頭看她手中信箋,淡聲道,“這四城本就是燕國的,如今拿了回來晉國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到底憋了一肚子怒火朝着趙國去了,燕軍已經退了。”
那信箋上不過短短几十字,可傳遞的信息是在太多,燕趙之戰燕國大勝,偏生趙國後有內亂,連晉國都想分一杯羹,可惜晉國的大軍還未出自己的地盤燕國忽然劍鋒一轉指向了他們,晉國和燕國在五日前交戰,燕國一路快攻拿下了晉國西北部早年侵吞的燕國城池,算上趙國的五城,燕國此番一共得了九城,而晉國怒火中燒,卻又覺得燕軍實力太強,正無處發泄之時偏生燕軍退兵了,這一退兵,便將最好的晉軍伐趙的路讓了出來。
此時此刻,晉軍或許已經到了趙國邊境。
朝夕幾乎可以預見,趙國和晉國的水火之爭背後,得利的還是燕國!
身後之人的氣息如此近,朝夕不得不讚嘆他這一手好棋。
“晉軍這一次有些冒險。”
商玦不疾不徐的道出這麼一句,而後便在朝夕身前的矮榻上坐了下來,目光微擡的看着她道,“燕軍目的在奪城,晉軍雖然不至於死傷慘重可到底是兵敗了,燕軍退兵雖是有意促成晉國和趙國之間的戰爭,可晉軍比孤想象之中出兵的快,彷彿不願意放棄這麼好的攻趙的機會,可憐趙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一次後必定淪爲大侯國之末。”
朝夕看着商玦,“殿下怎麼打算?”
商玦搖搖頭,一笑,“孤人在蜀國,短期內並不想做別的什麼。”
朝夕欲言又止,商玦轉身爲自己倒一杯茶道,“晉國現在是那晉國三公子掌權,看來他對趙國很有些怨氣,否則這一次不會冒險攻趙。”
微微一頓,商玦又問,“你覺得晉國如何?”
朝夕眯眸看了商玦一瞬,這才道,“晉國兵強民富,只困於內部不安,若是內部安定,會是燕國十分有力的對手,對於這一點殿下應該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商玦聽着,目光落在那白瓷茶盞上。
他有一雙骨節分明的纖長大手,掌心雖有薄繭,可和一般男子相比他的手格外的乾淨好看,此刻握着那白瓷更是無與倫比的賞心悅目,他輕輕搖了搖茶盞,看着裡頭清冽的茶湯微微的蕩,茶湯一**的撞在盞壁上,波紋縷縷,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半晌,商玦纔開口,“若孤打算在晉軍身後偷襲讓晉國的十萬大軍留在趙國呢?”
朝夕眉頭一皺,“這樣的手段並不符合殿下的名聲。”
他是當世神佛,慈悲爲懷,得萬民愛戴,每一次出手都能找到完美的藉口,可他如果真的如此對待晉國,會挑起晉國的怒火不說,還會讓他的名聲受到牽連,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利益是永恆的,燕國和趙國合力,晉國的十萬大軍只有一條死路可走,十萬人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間。
商玦擡眸看朝夕一眼,“你以爲孤會在乎名聲?”
朝夕抿脣,“任何經營都是來之不易,殿下何必……”
商玦脣角微彎,笑意卻冷,“你不願孤對付晉國?!”
他語聲趨冷,聽得朝夕眉頭一跳,這還是商玦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朝夕垂眸,“一切決定皆在殿下自己,朝夕這裡,沒有願和不願之說。”
纖長的指節在白瓷茶盞上重重的磨挲,一時指節都有些泛白,商玦看了朝夕一會兒,放下茶盞站起了身來,他徑直走向牀榻,定聲道,“去沐浴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