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從蒙哈鐸的軍機房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慢慢黑沉了下來。想起此時正是龍無瑕結束練兵、回寢室沐浴的時間,十月不禁加快了步子。
可是不知道爲何,愈是接近龍無瑕的住處,十月的心跳愈是沉悶,似乎冥冥之中有一隻手在緊緊揪着她的心臟,躁動着她莫名其妙不安的靈魂。
走至住處外,見到屋外一排排或正襟站立、或者全神巡邏的士兵並無異常,她的一顆心才稍稍平靜下來。不過,還是忍不住跟身邊的守軍確認一番,“今日娘娘的住處沒有異常吧?娘娘在裡面嗎?”
“十月姑娘,一切正常,並無異樣。娘娘回來有一刻鐘了,在等您和煢嬤嬤回來。”
“那就好。這些日,軍中可能會有些事端,王吩咐了,務必要保證娘娘的安全,所以你們千萬要仔細小心些,知道嗎?”
“屬下謹記!”
十月點點頭,又查看了一番裡裡外外的守軍,然後才踏步走入屋內。
龍無瑕並不在屋內的大廳上,十月輕輕喊了兩聲,只有內室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音,她便朝內室走去。
十月走至內室門口,掀開門簾,立即覺得不對頭了。龍無瑕就坐在牀頭上,面部朝着門口,可是她臉上的神情,又驚又恐又急,想說話又說不出來、想動彈卻動彈不了的樣子。
十月大吃一驚,她急急踏步入內,剛想出聲詢問,身後突起一陣輕不可聞的衣袂之聲,緊接着肩頭一麻,身體驟然僵硬,喉間的話語也吐不出來。
十月剎那被制,腦袋“轟”的一下炸開了。她又驚又急,很想衝到外面去大聲呼喚外面的守軍,然而她的身體已是無法動彈,嘴裡也是說不出半句話來——很顯然她被高手製住了穴道。
還沒有等十月看到身後人的模樣,她的兩肩就傳來“嗤”的兩聲利器入肉的聲音!血肉撕的疼痛驟然傳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
十月的鼻尖緩緩瀰漫上一種清清淡淡的丁香花香。聞着這股花香,她似乎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龍無瑕遭受追殺時的莫名被助,莫笑和百里宇的莫名遇難、莫名昏迷,都可以解釋得通了——可是,看着神情焦急卻動彈不得的龍無瑕,她不能動不能言,意識也在花香中漸漸模糊,身體直直地倒向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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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國崖山邊線的整個軍營,突然陷入了一種詭譎的緊張和驚懼之中。
因爲龍無瑕又不見了,因爲蒙哈鐸發怒了。
誰也不知道龍無瑕到底是如何走出這座軍營的,那一日出入過龍無瑕寢室的,唯有龍無瑕、十月和煢嬤嬤三人而已,所以,要麼是龍無瑕扮成了十月或者煢嬤嬤偷偷逃走了;要麼她是憑空從空氣中蒸發了!
屋內並沒有出門的其他通道,所以除非蒙哈鐸相信龍無瑕真的會化成空氣,不然她怎麼可能走掉?
並且十月的傷也是一個疑點。屋內沒有打鬥的痕跡,十月也沒有掙扎,沒有防備,顯然是熟人下的手。雖然傷不致命,但是她跟莫笑和百里宇一樣了,在那種淡淡的紫丁香花香中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蒙哈鐸並沒有大動干戈派人出去找尋,他命人將十月帶到軍醫處救治,再將龍無瑕住處的所有守軍罰至崖山深山中去挖鐵礦,然後回到了軍機房。
席俊峰、九月隨之而入。
蒙哈鐸緊抿着雙脣,緊緊撰着拳頭,指骨都被他撰得發白。他費盡心機想保護她,可是她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憑空消失了。他心裡是震怒的,也許他該認清那個女人了,或許她是受不得一點寂寞和委屈的,或許她從他那裡獲取不到感情和溫暖,於是她又逃了,並且竟然傷了十月——如果真是那樣,那麼她的自私令他憎恨了!
可是,爲什麼心還是會爲她那麼痛!
那麼痛!
“你們怎麼看?”
席俊峰和九月面面相覷。良久,席俊峰才道,“王,現在的關鍵,是那奇怪的花香……”
“嗯。”蒙哈鐸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再無聲息了。
席俊峰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說,“根據今日下午十月對莫笑和百里宇傷勢的分析,那種奇怪花香的主人,很可能跟東華國有很密切的關係……”東華國?龍妃娘娘心心切切想回的,確實是她的故鄉……這……王這不是在給他們下套嗎?也許,有些事實,王自己不願意相信,所以纔要借他們的口說出來?
席俊峰看了一眼蒙哈鐸,蒙哈鐸臉上除了一貫的冰冷,並無什麼異色。只是他的這種冰冷,是從內至外的,令人膽寒。
九月接口道,“王,據十月所言,那神秘人曾經在東華國對九珠姑娘動過手,好似又參與過秦霄風與江湖、與莊太后之間的爭鬥。半月前她救龍妃娘娘時,又不直接相救,非要娘娘受盡苦楚,所以,她的身份很可疑,動機也很可疑,是敵是友難以斷定。九月認爲,當務之急,一是派人尋龍妃娘娘回來,二是,確認神秘人的身份。”
蒙哈鐸沉思,坐下靠在椅靠上,答非所問,“你們覺得,她是有意?還是無意?”此時他所關心的,唯有此而已。
九月看了一眼席俊峰,擡手抱拳道,“不管娘娘是不是有意要離開,九月絕不相信她會傷害十月!”
蒙哈鐸似乎突然有點意興闌珊,全身鬆弛下來,“這件事情交給你們兩人全權負責,你們下去查吧。不管結果如何,朕希望真實地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是。”席俊峰和九月兩人道了別詞,轉身欲出。
蒙哈鐸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九月,你留一下。”
九月回身,站定,詫異地看着蒙哈鐸。
直到席俊峰的身影見不到了,蒙哈鐸才問,“九月,你站在女人的立場看,朕真的是那麼一個令人厭惡的丈夫嗎?”
九月聽了,怔怔地有些發呆。
語聲不起不伏,“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嗎?”
九月回過神來,皺着眉道,“王,不管您此次是出於什麼考慮,近些日來您對龍妃娘娘的所作所爲,就是作爲外人的九月也有些看不過去,就更別說龍妃娘娘她自己了。九月覺得娘娘肯定會因爲您而心傷,所以就算她是真的要離開,九月也覺得情有可原……王,若然娘娘真的是有意出逃,您真的會攻打東華、真的會屠城嗎?”
蒙哈鐸低頭看向桌面,道,“再說。九月,朕知道你的答案了。你先下去吧。”
九月莫名其妙地看着蒙哈鐸,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然而蒙哈鐸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她唯有告別了,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