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想,也未必有那能力。”
賈氏一句話讓春雲的心落地,卻又生出了無盡的疑惑:既然孔嬤嬤不是她害的,那孔嬤嬤又怎麼能說是因爲她而死?
賈氏瞥了她一眼,臉色越發平和,也顯得越發詭異,“春雲,你可知道以前孔嬤嬤給你下的是什麼毒?”
此話一出,春雲臉上血色頓失,目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不知賈氏爲何突然提起那件事,隨着賈氏的話,她彷彿又感受到了毒發時的痛苦,那種蝕骨焚心的感覺,只恨不得讓人死去。
她也知道,賈氏讓孔嬤嬤下毒是不放心她,也許以前的那次毒發,就是孔嬤嬤故意拿走解藥,讓她體會毒發的滋味,不敢生出半點背叛的心思。
“那毒藥喚作噬心散,對身體損害極大,中毒者就算是得了解藥,也不可能再恢復如初。”賈氏露出一絲奇異的笑,春雲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重起來,慌亂的猜想賈氏究竟是什麼意思,額上的汗珠滑落,滲入眼中,直是一陣澀痛。
“不過榛兒也不簡單,就算醫不好你,讓你受孕也還是可以的。”
她提起那個恨入骨髓的名字,卻仍是一派親暱,只是從她口中說出,卻是分外的怪異。
“我是什麼出身,想必你再清楚不過,免不得會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既然如此,我又怎麼能讓當年韓氏的遭遇發生在我的身上?”她低聲輕笑,彷彿對自己的過往很是得意,下一瞬,她眸光一轉,凝注着縮在榻上的春雲,緩緩起身,邁着款款蓮步走過去。
春雲看着她逼近,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算你能生出老爺獨子,也不能撼動我的地位,可是我實在不放心——榛兒這次回來實在太令我出乎意料了,萬一你真的有了孩子,落在她的手上,就可能成爲利器,我怎麼能放過任何對自己不利的可能呢?”
賈氏在塌旁坐下,吟吟含笑,似水柔和的目光落到春雲平坦的肚子上。
這一瞬,春雲只覺得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地扎向自己的小腹。
她打了個寒顫,漸漸地,彷彿已經覺察出了什麼,卻仍是不敢相信,慘白的臉上更無人色,牙齒咯咯作響,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
突然,腹部一陣痙攣,她失聲驚叫,“孩子!我的孩子!你,你做了什麼?!”她捂着腹部,心中恐懼到極點,面容都變得扭曲。
賈氏哈哈大笑,連腰都直不起來,“一個絕育的女人,怎麼可能有孩子?!就算是我要害你小產,你也得有種給我下手呀?”
“不可能!你,你是要害我,害我的孩子……”
春雲無力的辯駁着,卻是在心裡也不相信自己的話。
笑了一會兒,賈氏才勉強斂了笑,嬌美的臉容因大笑而染上紅暈,竟似千嬌百媚,更盛正值韶華的春雲——
“你還不知道吧,在你剛進老爺房中的時候,孔嬤嬤就給你喝了絕育之藥,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生出一兒半女。”
賈氏提及自己的惡事,竟半點也不忌諱,卻是語聲柔和,彷彿在殷殷勸慰。
春雲恐懼至極,反而不再害怕,聽到賈氏的“坦誠相告”,她怨毒的目光直射而去,只恨不能化作實質,將其碎屍萬段!
“哐——”一聲門響,在外面聽到動靜的婢女慌不迭的闖進來,見春雲面色慘白,汗如雨下,直染溼了鬢髮,不禁大驚失色:“這……發生了什麼事?!”
她下意識的看向賈氏,卻見賈氏不以爲意的一笑,從容而雅的起身拂袖,淡淡道:“無事,不過是受了點驚嚇,還是快些叫醫正來看看爲好。”
婢女瞪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春雲變成這個樣子明顯是她所爲,她卻不怕春雲出了事都推到她身上,竟敢馬上叫醫正過來,難道她就這麼有自信?還是春雲根本就沒事?
要是什麼都沒做,春雲又怎麼會是這幅樣子?
雖然疑惑重重,卻一點也不敢耽擱,急忙喚了人去請醫正。
醫正急匆匆趕來,片刻,只開了一副安胎藥,說春雲情緒起伏過大,只需精心養胎,並無大礙。
正在書房中的甄仲秋很快也得知此事,當他聽到春雲無事後,臉色淡淡的點了點頭,再無其他表示。
馮管家心知主人對那通房並不在意,也不再多說,正欲退下,忽然聽甄仲秋問道:“今晚三位小姐都出門了?”
馮管家連忙回身道:“是,大小姐和三小姐進了宮,邀大公主賞花燈會,二小姐受韓少卿之約,帶着兩個婢女同去。”
“一轉眼,竟又過了一年……”
馮管家附和道:“是啊,三位小姐都長大成人了。”
這一句感嘆,彷彿觸動了什麼禁忌,咔噠一聲響,甄仲秋手中的筆乍然斷裂成兩截,跳動的燈火下,俊雅的面孔陰沉得能滴出水。
“唉,大小姐蹉跎多年,沒想到二小姐因爲天命,也要不得不蹉跎年華,然而長姐未嫁,三小姐的婚事也不好定……”
“你也不必跟我繞彎子。”甄仲秋冷着臉,淡淡的瞥了自己的老管家一眼,“凡事我自有分寸。”
“是馮安僭越了。”
忠心耿耿的管家得了這一句,長身一拜,恭順的退出去,在關門的瞬間,彷彿能聽到一聲幽幽嘆息,仔細一聽,卻又了無人聲,隱隱約約的,可以聽到街道上傳來的喧囂聲。
今晚沒有宵禁,又值上元佳節,整個燕京都徹夜歡歌,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當甄榛幾人再度匯合時,依舊沒有發現月兒的蹤跡。
此時,月兒已經消失將近一個時辰。
在這半個時辰裡,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讓他們窮盡所有力量也無法挽回。
甄榛心急如焚,究竟是什麼人綁走了月兒?
“沒有消息,未嘗不是好消息。”韓奕也急得快跳起來,卻還是顧忌着外甥女的心思,柔聲安慰道。
甄榛一咬牙,“我這就回府去!”如果那人是衝着她來的,就只有回去找賈氏。
韓奕猶豫難決,燕懷沙心知他的顧慮,倘若劫走月兒的幕後之人真是賈氏,那甄榛回去將要面臨的,也許會十分兇險,“你陪她回去,本王繼續派人尋找,有了消息就馬上通知你們。”
爲今之計,這樣是最好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