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氏眼有些溼潤,枯瘦的手拿着檀香梳子給雲夕梳頭。
“一梳梳到尾,日子和氣通順。”
雲夕默默聽着,感受發上的觸動,鼻子微酸。
“二梳梳到尾、夫妻白髮齊眉。”
“三梳梳到尾、膝下兒孫滿堂。”
聞人氏梳了三梳,便把梳子交給劉嬤嬤。
葉兒扶着聞人氏在一旁坐下,給她蓋上暖毯子。
劉嬤嬤接了梳子,開始着手給雲夕盤發,點妝。
一坐,便坐了兩個小時,直到確認無誤才收筆。
外面天已經大亮,光照進來,有些微晃眼。
雲夕慢慢站起來,感覺頭上的鳳冠壓得她脖子都酸了。
一排透亮的珍珠流蘇在眼前垂下,紅妝,嫁衣。
以往的雲夕是美麗中透着一股脫俗的清純豔麗,此刻一身紅嫁衣,頭戴鳳冠的雲夕。
嬌媚奪目,挺鼻之下的紅脣,更是顯得本就白皙的肌膚更加如玉瓷。
交領的嫁衣,腰間藍色圍腰上綠色的軟煙羅紗帶捆着不盈一握的纖腰,脖上一條青花瓷顏色繡花對襟垂掛着,手挽紅色軟煙披紗。
葉兒都看得呆了,美得耀眼奪目的小姐,讓她都喜歡上了!
“小姐,您……好美!”葉兒驚呼。
雲夕緩緩走兩步,又回頭走兩步。似乎感覺頭上的鳳冠穩穩的。才定下心來。
聞人氏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帶着喜悅還有傷感。
雲夕走過去,蹲下來。拉着聞人氏的手,輕輕喚一聲:“奶奶。”
“夕兒,好孫女。”
“奶奶,我美嗎?”雲夕笑問。
今日,她只想微笑,只想開心。
聞人氏點頭,粗糙的手指腹輕輕摩擦雲夕的臉頰:“我的夕兒很美。很好看。”
雖然不是親孫女,可就是親孫女。即便沒有血緣關係,感情還是在的。
在房中,雲夕不能出房門,幾人在屋中聊天。
一直等到吉時前一刻鐘。冬炎進來說:“姑爺來了,新郎官來了。”
這時,一直侯在外頭的賈媒婆進來,拿繡着龍鳳呈祥的紅蓋頭給雲夕蓋上。
扭着肥臀笑道:“快蓋上蓋頭,一會兒就出去了。”
雲夕沒說話,眼前一片紅,蓋頭並不薄,看不見外面。
外面倒很是熱鬧,雖看不見。但從交談聲也能知道大概。
陌琉倚在大門口靜候,騎着白馬,胸前一掛紅緞花。
媒婆與葉兒兩人扶着雲夕出來。不能踩到門檻,下階梯到陌琉倚的跟前。
陌琉倚竟然無比的開心喜悅,臉上不似以往的沒有表情,一直不落下去的微笑讓他人見了也開心不少。
“雲兒。”他忍不住下馬,握住雲夕的手。
雲夕捏捏他的手掌,說道:“好了。有什麼話,拜堂之後再說。”
“恩。”陌琉倚點頭。翻身上馬。
他聽雲夕的,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媒婆扶着雲夕到轎子上做坐好,放下轎簾,八個轎伕擡起。
同時,聞人氏也坐上了轎子前往陌府。
轎子晃晃悠悠,雲夕有些緊張,想看看外面的情景又不能,忍着有些難受。
好在兩家並不遠,一會兒之後,轎子緩緩放下。
外面喜樂吹得歡騰,鞭炮聲一聲聲不斷。
然後,一男聲高喊:“炮竹聲聲震耳響,大開正門迎新娘。”
陌琉倚掀開轎簾,輕扶雲夕下轎,附耳說道:“娘子,爲夫扶你。”
雲夕心中好笑,伸手捏一下他的手臂,媒婆在右邊扶着,上階梯。
跨了火盆,過馬鞍,一路走到二堂。
“新人邁步進二堂,大紅對聯貼兩旁。”
雲夕走得有些急切,緊張的緣故。
媒婆扶着一邊小聲的說着:“小姐,您慢點,仔細腳下。”
陌琉倚心裡歡喜得很,少了往日的嚴肅,對雲夕更是本性暴露。
見狀又附耳輕聲道:“娘子,慢些,不用如此猴急。”
雲夕好氣又好笑,嘟囔道:“誰猴急了?我這是緊張。”
“是是是,娘子緊張,其實爲夫也很緊張。”
“我感覺不出來你哪裡緊張,哼。”
外面笑聲不斷,人人都跟着新娘的後面去大堂。
聞人氏的轎子快些,此刻人已經坐在了大堂內,一旁還有鎮南王陌毅。
自然,一個是祖母,一個是父,在卞城,是可以同坐高堂,接受晚輩的禮的。
“新人邁步登大堂,富貴榮華萬年長。”
雲夕跟着他們的腳步,跨過門檻,進入裡面,耳鼻間,聞到的都是喜慶的味道。
炮竹香燭瓜果的味道,全部混雜在一起。
兩人並排站好,聞人氏和陌毅兩人臉上笑容很大,晚輩成婚,哪家長輩不開心的?
“一拜天地,一團和氣。”
跪下,彎腰。
“二拜高堂,金玉滿堂。”
再次彎腰。
“夫妻對拜,相親相愛。”
“好……”
“送入洞房,情深意長。”
衆人呦呵叫好,賈媒婆和葉兒兩人扶着雲夕前往婚房。
陌琉倚自然要留下招待客人,即便不是熱絡,也要敬一杯酒。
聞人氏與陌毅說了會兒話,客套幾句,在劉嬤嬤的攙扶下慢慢走向內院的婚房。
她跟夕兒說幾句話就要回去了,接下來,該操心扶搖的終身大事了。
“老夫人,您慢點。”葉兒看到聞人氏進來。推開房門。
“無礙,我身體好着呢。”慢慢走進去。
雲夕已經扯了紅蓋頭,坐在桌前啃着水果點心。
“奶奶。來,吃點心和水果。”
雲夕拉開椅子,讓聞人氏坐下。
聞人氏抓住她的手,責怪道:“夕兒,你糊塗,你怎麼可以掀了蓋頭還大吃大喝的?”
雲夕笑道:“奶奶,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寅時就被拉起來,到現在都沒吃半點東西。就算成親,那也不能不讓新娘子吃東西的道理啊?”
“這樣不好,不過算了,早想到你就是這樣的性子。吃吧。”聞人氏雖心裡不認同,可也心疼雲夕餓肚子難受。
雲夕得到認可,更加賣力的填飽肚子,五臟廟空空如也甚是難受。
雖說聞人氏只是找雲夕說會兒話,可一坐就是幾個時辰,天慢慢暗下來。
劉嬤嬤提醒道:“老夫人,時間不早了,回吧?”
“哦,對。瞧我,都沒發現天已經暗了。好了,我回去了。夕兒,出嫁從夫,好好經營定然能和睦安康。”
雲夕點頭,臉上沒有玩笑之色:“奶奶,夕兒曉得的。”
聞人氏出了去,葉兒和劉嬤嬤也跟着。門關上。
雲夕在旁邊的水盆洗了手,剛想上牀坐好。忽而想到她給奶奶準備的禮物忘了給。
這禮物,是昨天買的,很古樸別緻的銀簪子,她覺得很適合奶奶,就買下了。
提裙子開門出去,雲夕問葉兒:“奶奶呢?當真回去了?”
葉兒笑道:“沒,過了假山那邊,說是要去那邊的桂樹掛一條紅繩子給小姐祈福。”
“哦,你在這看門,我去去就回。”
雲夕說着,沿着假山小徑過去,雖天暗,可都點了燈籠,很是亮堂。
因爲是後院,並沒有多少人,只偶爾幾個在遠處交談。
過了假山,便是一株桂花樹。
雲夕剛想叫,卻發現樹下,除了奶奶之外,還有一人。
此人背對着雲夕,身穿暗紅色玄衫,冠發高束。腰間別着一把短劍,劍已經出鞘。
雲夕驚愕,心中的不安在男子的腰間劍柄上瞬間擴散。
她瞪大眼睛,緩緩的走過去,剛想問,就聽男子低沉的聲音響起。
“如果你死了,你那無情無義的孫女,會不會憤怒傷心呢?”
轟!
一瞬間,雲夕心神巨震,腦海中瞬間回放當初在流廂感應的第六感。
如果你死了,你那無情無義的孫女,會不會憤怒傷心呢?
“不要殺我奶奶……”
雲夕拔下頭上的銀簪,衝過去。
聞人氏原本冷靜的臉在看到雲夕衝過來時變得慌亂,大喊道:“夕兒,別過來。”
嗤!
男子手中的短劍晃眼一道寒光,劃破聞人氏的喉嚨。
雲夕刺下的銀簪撲了個口,看着男子瞬間退開數步。
聞人氏發軟倒地,雲夕連忙抱住她,鮮血從劃破的脖子噴灑出來,染了雲夕一臉。
雲夕跪倒在地,哆嗦着手去壓住傷口,驚恐的眼沒有一滴淚水。
“奶奶,奶奶,我求求你了,睜開眼睛看着我,看着我啊。”
聞人氏雙眼緊閉,一個勁的打顫,嘴巴咕嚕咕嚕的流出鮮血。
“奶奶……奶奶……”
聞人氏艱難的睜開眼,張嘴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道:“夕兒,快走……”
說完四個字,聞人氏頭一歪,不動了。
脖子上的血還在往外滲,雲夕蒼白的臉定定的看着聞人氏,
柒係站在三丈遠,拿手帕輕輕的擦拭短劍。
眼看着雲夕慢慢擡頭,扎滿血滴的臉上,空洞的眼看向柒係,驚恐害怕之色褪去,瞳孔瞬間收縮。
畫得精緻的眼看着柒係,滔天的恨意如同狂風暴雨瞬間籠罩在柒係的身上。
身爲殺手殺人無數的柒係心口一震,不寒而慄,一閃身,消失在黑暗中。
趕到的陌琉倚剛巧看到,縱身追了去。
這個經過不過一分鐘左右,那邊聽到聲音的人趕過來,看到新娘子一身紅衣,滿臉是血的抱着聞人氏。
膽小的尖叫一聲,大喊:“殺人了,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