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訂好的三日之約已到,我正愁鳳瀟要怎麼來,一個紙團就飛到桌上,我來不及看急忙跑到帳外去,再好武功的人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大模大樣地混進來,還傳遞訊息,他一定還在附近,而且還僞裝成士兵的樣子,不管是誰,我都不能再讓他,再讓鳳瀟冒險。
我裝模作樣地在外面看看,“嗯,天氣還不錯!”然後笑笑,進入房內。
趕緊的,打開紙團,“必相見。”鳳瀟已經來了,他在等待合適的時機來見我!這兩日戒防的厲害,我都後悔死當初那個什麼破約定了。這時候他還守約,瘋了!不要命了嗎!不行,不行!
銷燬紙條之後,一路哼着歌一跳一跳地圍着帳房“散步”。
“哇,天氣好好!”
“哇,有風耶!舒服!”
“哇,螞蟻搬家!”
我坐下來,若無其事有興致勃勃的看螞蟻搬家,只有天知道,這玩意兒只會讓我頭皮發麻,鳳瀟是知道的,如果他在附近偷偷注視我,他一定可以看出其中的端倪。
“小螞蟻啊小螞蟻,你們這時候出來幹什麼呢?不知道很危險嗎?這些人來來往往的,一不小心就把你們踩死了。就算你們要出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搬回去,也不是今天啊,快回家去,乖乖地啊,要是有吃的,我會通知你們的,不要再跑出來了,小心點,知道了嗎?”
說完,我伸了一個懶腰,“太陽曬得好舒服啊,回去睡午覺咯!”聰明如他,應該直到我的含沙射影,意思就是讓他先回去,這裡太危險,有事我會聯繫他。
果然,桌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了一個紙團,“好。”
我會心一笑,這個鳳瀟啊……
前方激戰,死傷無數,一批又一批的傷員被擡回來,我哪裡見過這麼慘烈的場面,遠遠比那一次鳳瀟和魅離殺人殘酷的多得多。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猛烈地撞擊了我,像有一條千斤重的鞭子重重地狠狠抽打我的身體我的心,是那個小兵!
我發瘋似得撲過去,顧不得腳上的傷,什麼疼不疼的,半點知覺也沒有,我的嘴脣發抖,牙齒緊緊地咬着,還是在打顫,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身上的血快要流乾了嗎!他的臉色蒼白的像一個死人,可是明明他的眼睛還睜着,他的嘴張着還在哆哆嗦嗦想要說什麼啊,他的手還在抽搐啊!
有幾個士兵也負了傷,圍在他身邊,“小喜,小喜,你振作點,你想想你娘,小喜!”
軍醫搖搖頭,對這種事情已經司空見慣,他冷漠地留下一句:“還有什麼話抓緊說吧!”就走開去醫治下一位傷員。時間就是生命,他也沒錯,就算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他也沒錯,因爲還有更多更多的傷員等着他去救。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大娘嗎?還要吃麪疙瘩的,你怎麼說話不算話!你不是還要娶媳婦兒,我還要去看你成親呢,我還要抱你的孩子呢!你快起來!快起來!快起來……”原本吼出來的話到了最後混着眼淚變成了哭泣,“你說話不算話,不算話……”
我哭得歇斯底里,旁邊幾個大漢也“嗒嗒”掉眼淚,小兵虛弱的想牽起嘴角,可是他哪裡有力氣,他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的手動了動,眼睛一直在拼命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裡一直牢牢抓住一樣東西,是一個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平安袋,他把平安袋放在我的手裡,使勁捏捏我的手,但在我感覺,卻和棉花一樣無力,我知道他什麼意思。
“我會的,一定會替你回家看望大娘,我會照顧好她的,你放心,若我做不到,必不得好死!”
我緊握平安袋對天發誓,小兵終於抽動了一下嘴角,猛地瞳孔放大,張着嘴,我握着的手突然之間就垂了下去,永遠的垂了下去。
前一晚,我們還在篝火旁唱軍歌,他答應要帶我去看他了不起的母親啊,他還說他娘做的麪疙瘩好吃,昨晚上他還笑得那麼單純,爽朗,就在這一瞬間,這個世界不會再有這個名叫“小喜”的小兵了,永遠都不會了。
他還張着嘴,睜着眼,他想說什麼?是對他孃親說一聲對不起,還是像等他回去娶她的小香說一聲對不起,還是對我這個萍水相逢的人說一聲“對不起,不能帶你去吃天底下最好吃的麪疙瘩了……”
直到他死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因爲他出生時莊稼大豐收,所以取名叫“小喜”,父親死了,只有母親一個人種點小莊稼,做點針線活兒把他養大,現在母親眼睛也不好,他來當兵也是爲了把當兵的錢留給母親用,沒想到一輩子都回不去了。這些都是他的軍中的兄弟告訴我的,我小心翼翼地拿着小喜臨死前交託給我的平安袋,獨自坐了好久,忘了時間,忘了地點,我只能感應到那個被他鮮血浸透染紅的平安袋,這是他娘在他臨去打仗前連夜給他做的平安袋,我總覺得並且相信小喜的靈魂住在裡面,等着我帶他回家。
我的世界受到了這樣的刺激變得天昏地暗,山地裡的寒風吹的猛烈,使我不得不我清醒過來,是的,小喜,我答應過你的,要帶你回家,我們還要一起去看大娘,吃她做的天底下最最好吃的麪疙瘩湯,你說話不算數,我不會。
連夜,我把小喜火葬了,把他的骨灰仔仔細細地裝進混着他的血的平安袋裡,一點都不剩,小喜,等着我,我帶你回家。
腳上劇痛襲來,我倒吸一口涼氣,想要回去卻發現一步都走不得,腳上的傷好像比以前更嚴重了。
“你當真不要命了!”暮凝澈氣得想殺人,霓風皺着眉頭弄着我的腳,表情很沉重。
“我的腳是不是好不了了?”我問。
霓風看我這麼平靜,閃過一絲驚詫,“比以前更嚴重了,好好治療的話可以正常走路,但是想要跑跳,恐怕是再也不能夠了,而且,每逢天氣變化就會出現鑽心的疼痛,碰到涼水也不行,只有泡泡熱水纔能有所緩解。”
暮凝澈和月焰一臉的悲慼,“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這樣嚴重……”
我倒是沒什麼特別大的感觸了,揮揮手,“我累得很,你們出去吧,只要還可以走路就可以了,”我還要靠着兩條腿把小喜帶回家,“你們走吧,不用太過擔心了,我沒事的。”
說完也不管他們,掀開被子蒙過頭自顧自地睡了。
是時候了,是時候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