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又被噎住了,並愣在了原地,他現實中所處的環境告訴他,蝙蝠俠說的是事實,可是他腦中還有另一套想象,那是他原本的計劃。
哥譚的反派都有一個特點,尤其是以小丑、稻草人、雙面人、謎語人爲首的一系列高智商罪犯,他們非常善於製造一個兩頭堵的矛盾,來讓蝙蝠俠破防。
簡單來說就是電車難題,選一還是選二?選富還是選窮?選男還是選女?選老還是選幼?
當然了,這種題是不會有正確答案的,不論選哪個都是錯的,或者說,不論蝙蝠俠選哪個,這些反派們都有自己的一套歪理,來指出蝙蝠俠的錯誤。
這就是爲什麼,很多漫畫讀者會覺得,蝙蝠俠在面對這種選擇題的時候,似乎總是顯得有點無力,處理的方法也有些粗暴,其實是因爲,蝙蝠俠早就知道,這從頭到尾就是個圈套,選哪個,都沒有意義。
這其實只是一場單方面的拷問,而不是對決,而這一次,喬納森也是這麼打算的。
他知道,蝙蝠俠一定能夠查出,有人向哥譚的飲用水源當中投毒,而以蝙蝠俠的手段,遲早也會追查到他的住所,所以,喬納森就在這裡等着他,等着開始這場拷問的盛宴。
當初,莫森街區的人口失蹤案,讓初出茅廬的蝙蝠俠,見識到了這羣連環殺手們的殘忍和毫無人性,喬納森知道,這一定爲他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所以,他的第一步,就是調動蝙蝠俠的神經,讓他陷入憤怒。
如果是原來的蝙蝠俠,再聽到喬納森那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洋洋得意的發言之後,一定會感到憤怒,哪怕他暫時不會表現出來,怒火也一定會在心中聚集。
接着,喬納森會像蝙蝠俠吐露哥譚雨水的真相,不論蝙蝠俠是否早已知道這個真相,喬納森都一定要強調出來,因爲接下來,纔是真正演出的開始。
因爲之前積蓄的憤怒,當喬納森挑釁蝙蝠俠並讓他逮捕自己的時候,蝙蝠俠有很大的概率,會對他動手,這非常符合喬納森對於蝙蝠俠的心理側寫。
哪怕不是這隻小蝙蝠,而是老謀深算的蝙蝠俠,面對這麼囂張的罪犯,打斷腿都是輕的。
喬納森期盼着蝙蝠俠來毆打他,當然,他並不是小丑那種受虐狂,也沒有過人的恢復力,至少目前爲止,稻草人確實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沒有任何超能力。
而當蝙蝠俠衝上來,把他打得半死的時候,喬納森就會告訴蝙蝠俠真相,那並不是毒藥而是解藥,它不是在毀滅哥譚,而是在拯救哥譚。
或許心理學家總有共通之處,他們過於擅長利用人類感情的弱點,如果要喬納森爲自己的這次拷問起一個好聽的名字,那他一定會說出“愧疚,是一把好刀”。
蝙蝠俠以爲的罪犯和投毒者,其實恰恰是與他一樣的義警和拯救者,他們兩個的行爲沒有高低之分,但從結果上來說,喬納森所做的卻更爲有效。
稻草人的確是個天才,他所研發出來的那種致幻藥物,不但可以在人的體內雨水中的毒素進行搏鬥,甚至可以爲大多數人建立永久抗體。
只要雨水中的毒素不發生變異,那經過了這一場市民發瘋的事件之後,絕大多數的哥譚人都會對雨水中的毒素進行免疫,同時,這種抗體會被寫進基因當中,永久流傳下去。
而如果對方對雨水中的毒素進行了更改,那稻草人也可以利用相同的原理,研發出相對應的解藥,再度建立抗體,接下來就是無限內卷的時刻。
正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喬納森知道,如果蝙蝠俠重傷了他,或許他不一定會感覺到愧疚,畢竟,那些成爲實驗品的市民是無辜的,喬納森也的確是個殺人犯,受到懲罰理所應當。
可蝙蝠俠一定會備受煎熬,因爲爲了拯救哥譚,他必須保住喬納森,以應對可能到來的變異毒素,也就是說,他必須要親手拯救他最痛恨的罪犯,而且必須儘快拯救,可以稱得上是心急如焚。
一個自詡高高在上的救世主,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一個罪犯做的更多,做得更好。
而爲了那虛無縹緲的目標,蝙蝠俠不得不與罪犯同流,不得不把被他揍的半死的罪犯,送進醫院裡,花錢治療他,而這正是因爲他的衝動和魯莽。
這一路上,蝙蝠俠所受到的內心煎熬,對於喬納森來說,是最美妙的音樂。
但是事情,完全沒有依照他想象的發展。
蝙蝠俠就好像忽然從猛虎變成了家貓,從進門到坐下,再到談判,他沒有舉過任何一次拳頭,比喬納森還要平靜。
甚至,喬納森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公式化的應對策略,就好像,他已經將這種場景預演過無數遍,或者,他真的遇到過無數次這種場景。
蝙蝠俠熟練的就像是個坐在地裡掰苞米的老農,帶有一種常年進行重複工作,而留在肢體動作上的自信,和表情動作上的枯燥乏味。
喬納森甚至覺得,蝙蝠俠的某些發言,就像是肌肉記憶一樣,沒有任何遲滯,沒有思考的過程,直接脫口而出,話裡話外都在對喬納森說,趕緊進行下一個環節,比婚禮上催流程的主持人還急。
喬納森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精心準備的舞臺和臺詞,他提前練好的精湛演技,都沒有派上任何用場,蝙蝠俠再用所有的動作和眼神告訴他,這場戲,他早就看膩了。
其實,喬納森水平發揮穩定,這場表演,可以稱得上是哥譚高智商反派當中,相對較有特色,執行也比較完美的了。
首先,他利用了自己的職業特點,他利用自己化學家的專業特長,製造出了一種慢性毒素投入到哥譚的水源當中,並讓哥譚市民因長年累月的飲用而積累了足夠的藥性。
在短時間內爆發出來之後,與雨水中的毒素打了個平手,製造出了一場往往出現在漫畫高潮部分的大混亂,然後又把蝙蝠俠引到了他的住所裡,來了一場經常出現在漫畫結尾部分的深刻對話。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下一個場景就應該是,蝙蝠俠站在大樓的樓頂,看着遠去的急救車,最後一幕定格在蝙蝠俠的臉上,他的眉宇之間似乎有痛苦,眼神中透露出深思,一部漫畫,就這樣畫完了。
但是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出意外了,席勒讓蝙蝠俠出了太多次意外,雖然導致他現在自己也出意外了,但也連累了喬納森,導致他出了更大的意外。
喬納森的設計思路不錯,水平也發揮穩定,非要說他錯在哪裡,就是蓄力條太長了,來的晚了點。
小丑席勒和小丑傑克,這一對臥龍鳳雛,對蝙蝠俠進行了長達四年的混合雙打,再加上傲慢席勒沒有摻一點教導的私仇,蝙蝠俠在地獄難度裡摸爬滾打了整整四年,走哪哪出事,只要一出事,席勒、小丑席勒、小丑傑克輪番登場。
哪怕是後期四十多歲的蝙蝠俠,頂多也只會在一段時間裡對付多個小丑,絕大多數時間,還是隻和一個小丑一起玩。
但這個世界的蝙蝠俠不一樣,同一時間,至少有兩個小丑存在,而且這兩個小丑不但相處和諧,還會打配合,不但會打配合,還能力互補。
小丑席勒擅長於躲在幕後謀劃,策劃出一個大事件,然後留出空隙給小丑傑克登上舞臺發揮,小丑傑克擅長打正面,爲蝙蝠俠帶來了一出又一出精彩的表演。
而傲慢席勒,總是能在旁邊幫幫場子,事件開始之前,罵蝙蝠俠一頓,事件之中,抽空罵蝙蝠俠一段,事件結束了,再罵蝙蝠俠一段,事件和事件的間隔之中,還要追着蝙蝠俠要論文,蝙蝠俠不交,他就再罵蝙蝠俠一頓。
以至於,到現在,蝙蝠俠還覺得,小丑席勒和小丑傑克打配合,就是爲了讓他交不上論文。
所以,到了現在,哪怕蝙蝠俠並沒有在地獄中經歷過鐵與血的洗禮,鍛煉出冷冽果決的軍人氣質,喬納森的這場戲,也實在很難讓他滿意。
曾經滄海難爲水,喬納森甚至連嬛嬛都算不上,因爲純元不但還活着,而且還越活越多。
看着自顧自破防的喬納森,蝙蝠俠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直接開口說道:
“很多人都說,我是一個精神病人,你這麼說,席勒這麼說,傑克也這麼說。”
“我昨天拿着處方,去阿卡姆精神病醫院拿了藥,是緩解焦慮症和強迫症症狀的藥物,你應該知道是什麼。”
“用藥之後,我感覺好多了,然後我就發現,你們比我更加不正常,你是這樣,席勒是這樣,傑克也是這樣。”
“你們總是對我投以太多的關注,就好像,我的反應能夠決定你們未來人生的走向。”
“在我把你們抓到監獄裡的時候,你們不知悔改,不會感到愧疚的原因,也是因爲,是我把你們抓進去的。”
“因爲這就證明了,我在關注你們,我對你們投射了許多的注意力,你們對此欣喜若狂,這種興奮掩蓋了憤怒、挫敗和愧疚,導致這成爲了一種獎勵。”
蝙蝠俠搖了搖頭說:“雖然這可能有點遲,但是我還是建議你們去吃藥,我試過了,療效不錯,至少緩解了我的神經亢奮性失眠。”
喬納森完全愣在了原地,他就那麼瞪着眼睛,弓着身體,直勾勾地盯着蝙蝠俠。
而蝙蝠俠卻用那雙藍色的眼睛看着他,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所投放的致幻劑,可以解除雨水中的毒素,那麼,你的確是做了一件好事。”
喬納森卻突然反應了過來,短短几秒之內,他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他看着蝙蝠俠,伸出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邊後退,一邊嚷嚷道:“不!不!閉嘴!快閉嘴!!!”
可蝙蝠俠卻自顧自的說:”哥譚的市民現在沒辦法感謝你,但我也是哥譚人的一員,所以……謝謝。”
十分鐘後,衝進來的戈登,只看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喬納森,他吃驚的看向蝙蝠俠,然後說:“你打昏別人的技巧,真是越來越熟練了,這裡甚至連點搏鬥的痕跡都沒有,他的頭頸部也沒有傷痕,技巧高超啊,蝙蝠俠。”
“不是我打昏他的,他應該是神經性昏迷。”蝙蝠俠依舊站在原地,看着喬納森倒在地上的姿態,他抿了一下嘴,然後自言自語道:
“另外,我好像知道,席勒爲什麼醒不過來了。”
因爲席勒沒來
所以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