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上次裝貨的火車站。
榮祺遠遠駐足望着。那裡又多了幾張新面孔,供應商,裝車工人,競爭者……榮祺將鴨舌帽往下按按,不敢多停留,裝作路人經過,因爲她不想讓任何人認出她。
這熟悉如昨的場景,令她想到了那次在車站,第一次和石悅相遇,是那麼巧合,當她跳下車廂,轉身一剎那,他們目光碰撞在了一起,她看到了這輩子讓她癡癡愛着死也不想放手的男人。這也註定了,這份深刻如上輩子留下來的孽緣,最終會要了她的卿卿性命。癡癡的,她還是停了腳步,開始在那裡愣神。當初,石悅就是這樣癡癡的望着自己,等着自己監管裝車的。不可否認,當初他是喜歡自己的。想到這裡,榮祺還是能感到一絲幸福。
初冬的東北,天黑的很快,也涼透了榮祺的心。她感到渾身戰慄的冷,想吃些東西禦寒,更爲了支撐自己不要倒下去。
她來到她和石悅曾經共進晚餐的餐廳。要了一份蘑菇,一碗米飯,一瓶紅酒,一切猶如當初的情景,餐桌對面,是一副碗筷,和斟滿紅酒的酒杯,而座位上卻空空如也。榮祺拿起自己的酒杯,輕輕碰了碰對面的酒杯,然後,她仰頭喝掉自己的那杯紅酒。
“你也喝掉吧!”榮祺望着對面的酒杯,溫柔的低語着。她輕盈盈的端起了“石悅”的這杯酒,送到脣邊,一仰而盡。
兩杯紅酒很快淌進了她的胃,燒灼的她十分難受。腹部猶如數十根索條相互纏着攪着扭着,折磨的榮祺汗涔涔,頭昏的將意識帶的一片模糊。她微抖着服下了一些藥片,然後強制自己鎮定下來,鎮定下來……等到感覺稍微好些後,榮祺開始默默的吃着蘑菇拌飯。兩個月前的情景在腦海裡劃過,她的淚珠沾溼了睫毛,回味的甜蜜笑靨還停留在嘴角。手指依舊撫過溫潤紅彤的臉頰,只是這次,多了好幾層的傷感和懷念。忘不掉,這已經註定是自己一輩子的痛,好在,這輩子不長,就要結束了。
吃完飯,她慢慢往賓館走去。在十字路口拐角處有一家十字繡店鋪,通體的玻璃櫥窗上掛着一幅幅精美的十字繡成品,在橙黃色的燈光襯托下,煞是引人注目並讓人流連忘返。榮祺的眼神停留在一副玫
瑰十字繡上。這幅玫瑰圖很是特別,左邊一半是凋謝的樣子,右邊卻是盛開的正豔。兩邊不同的狀態,不僅僅體現在花瓣上,還體現在花語的感覺。似乎,每朵花瓣都是一個可愛的精靈,它們是那麼的具有生命的躍動感和氣息,這便使得這幅畫鮮活無比,並給觀賞者以無限的遐想。
忽然,這幅十字繡輕微晃動了幾下,榮祺以爲是自己又眩暈了。她閉上眼睛,手緊緊握住櫥窗下方的欄杆。片刻,她覺得有些異樣,因爲這次眩暈一點不難受。她睜開眼睛,驚訝的看到玻璃窗裡面,一張男孩的臉也正在詫異的望着自己。榮祺不好意思的躲避了他的眼神,他對她禮貌的笑了笑,敲敲玻璃,揮手示意她進來。榮祺也想多看看這裡的十字繡,她忽然想買一幅小的,在火車上繡好,回去送給陳永平,當做這輩子對他的感謝。
進了店鋪,她仔細的看着。
“你店裡的和市面上賣的不一樣,很別緻,很獨特。”榮祺道。
“你算說對了。這些都是我自己創作的。我讀的是大連藝術學院,設計專業,出來不想給別人打工,就開了這個店。”男孩笑着說,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噢!我說呢,你設計的,別有一番情趣,有才!”榮祺邊說邊用手指指剛纔男孩摘下來的那副玫瑰圖。
男孩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
最終榮祺挑定了一件小巧的掛墜配件。
“我從來沒繡過,你能教教我嗎?”榮祺問男孩。
“好啊!”男孩說着拿起一幅自己正在繡的,一邊給她講解,一邊示範繡給她看。榮祺心靈手巧,眨眼功夫就學會了針法。她接過男孩手裡的物件,開始仔細的繡起來。男孩在旁邊看着她繡,然後他不經意瞟了她的臉龐和手指,頭髮,肩頭……他覺得榮祺有一種脫俗的味道,這種感覺,讓他有種想爲她設計一副十字繡的衝動。
“我想給你設計一幅,因爲我覺得你的氣質,很適合做進十字繡裡,會很有質感。”
榮祺不解的眨眨眼:“質感?”
“對,你知道嗎,有那麼一羣獨特的女性,不同於凡夫俗子和輕浮的婆娘們,她們有的適合被寫進書裡,有的適
合被畫到紙上,還有的適合被繡到布中……你就是這樣的。”
榮祺被逗笑了。男孩卻動了真,他引着榮祺走到右側,指着一排風景圖:“你覺得哪種背jing適合你?”
“這個……我真說不上,你是設計者,一切你說了算吧!”榮祺覺得這個男孩天真的可愛,不忍心拒絕他的美好想法。她回到桌前,拿起挑好的十字繡,給了男孩錢,向男孩道別。
“你可以留個電話嗎?”男孩叫住榮祺問。
榮祺用眼神詢問他原因。
“等我設計好了,要把草圖寄給你,這涉及到你的肖像權呀,要尊重你。”
榮祺寫下了她的手機號遞給男孩:“如果找不到我,就不用徵求我的意見,你直接投放到市場賣吧,賣的收益就當做你教我繡十字繡的報酬。”
男孩琢磨着她的話的意思,這功夫,榮祺已經推門走了出去。她不敢回頭,她怕男孩看到自己難看的氣色,設計到十字繡上,那就將會成爲一個失敗品了。
入夜,榮祺住進了當時石悅住的賓館房間。
深夜的病痛,讓榮祺以爲自己熬不過這晚。她緊緊摟住枕頭,被子,就像擁住了生命中最愛的男人。
“石悅,我很疼……你知道嗎?我很疼!”榮祺低聲哭泣道。
“你哪裡疼啊?”石悅溫柔磁性的聲音縈繞在榮祺的耳邊。
榮祺從牀上坐起來,眼裡閃爍着期盼的喜悅和神采,她彷彿看到了石悅的影子:“我身上痛,頭痛,心裡更痛……”她伸出手,一切美好就都沒有了。
“你回去了?爲什麼不陪我?”榮祺喃喃自語,“哦,你出差累了是吧?那就睡吧,石悅,在夢裡,讓我做一次你的新娘,好嗎?”榮祺流着淚,進入了自己編織的一個瑰麗的夢裡。
象繆塞的詩裡寫的一樣:
我愛着,什麼也不說;
我愛着,只我心裡知覺;
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曾宣誓,我愛着,不懷抱任何希望,
但並不是沒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滿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