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黎明躺在牀上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直到很晚才睡着。待到第二日醒來,天已大亮,紅藥也早已把早餐,甚至洗臉水都準備好了。
在紅藥的扶持下,黎明來到飯桌前剛要吃飯的時候,北歐隕就來了。
“大哥,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吃飯,你是不是忘了昨晚我們說的事了啊?”北歐隕一臉責怪道。
“我......”
黎明開口剛欲解釋,沒想紅藥卻搶先一步說道:“你大哥身體不好,哪能和你比啊?多睡一會兒有什麼錯?對了,泰山,你老實告訴我,你們今天究竟要去做些什麼,怎麼都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不就是和幾個朋友聚會嗎?用得着這麼急嗎?”
“聚會?”北歐隕一臉狐疑地看向黎明,黎明不斷地向北歐隕眨眼,這北歐隕也不是蓋的,一眼就看明白了,連忙道,“哦——就是啊!這不因爲路程遠嗎?”
“啊?遠?你要帶你大哥去多遠啊?”
“哎,紅藥,沒什麼大不了的啦!”黎明站起身,一把把身旁不遠處的紅藥攬入懷中,給了她一個擁抱,紅藥一陣害臊,面紅耳赤,手不斷地拍打黎明的胸膛,嘴裡細細唸叨“現在有人,你要幹什麼”的話,而黎明面對着北歐隕則做了一個勝利的姿勢。
女人,不管是哪個年代,哪個時空的女人,都經不住男人的這一套的。
臨走的時候,紅藥不厭其煩地叮囑黎明要當心,不要逞強,他現在已然不一樣了。說完,又繼而叮囑北歐隕,一定要照顧好黎明什麼的。
走出村莊,進入樹林,離開紅藥的視線,黎明回頭瞻望,發現她依舊站在家門口遙遙相望。
看出了黎明的心思,北歐隕拍了一下黎明的肩膀,調侃道:“其實,你就留下來這樣生活一輩子也很不錯的,不是麼?”
“你他孃的,哥還未滿16週歲呢,就要爲人父母,這女人送給你,你要啊?”
黎明說的是氣話,氣的不是紅藥,而是北歐隕的調侃,但出乎意料的是,聽到他的話,北歐隕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且淡淡說了一句“要”。
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世界,沒有兇獸、靈獸甚至修士,因此行走在其間,黎明感受到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愜意盪漾在心頭。一路上,北歐隕都說個不停,爲黎明講訴着他在此近二十年的生活,和這裡的奇聞異事,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情。北歐隕講得很歡快,黎明聽得也很開心。
忘了不知在哪兒聽說過一句話,一沙一世界,講的是說,就算是一粒沙塵,在那裡邊,都存在着一個我們所不能見到的一個世界。而這副畫面裡邊,同樣是一個世界。
從北歐隕口中得知,女巫住得很偏僻,在去往女巫住處的路上,常年鮮有人煙經過。因此在遠離村莊的地方,黎明便從神識中喚出巖龍,在北歐隕的指引下,朝着女巫所在地疾馳而去。
很快。巖龍大概只飛行了半個鐘頭的距離,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大概是好幾天的腳程。
四面環山,從地面走的話,只有一極其狹窄的山谷可以通行。黎明等人完全可以駕馭巖龍直接越過山脈,到達女巫住處,但爲了彰顯他們的誠意,在山脈前,黎明二人就從巖龍身上下來,步行前行。
陰暗,潮溼,是山谷的真實寫照。從今天早上,黎明就明白過來,這並不是他真正的身體,虎嘯是不會主動將其治癒的,因此走在這種環境,以黎明現今的身體,算是一個異常艱難的挑戰。但縱然是這樣,黎明也只是扶着巖壁緩緩向前走,並未讓北歐隕攙扶。
要問爲什麼的話,只能說,每個人應該都有每個人的驕傲。
讓人欣慰的是,這山谷雖然環境惡劣了一點兒,但未有其他潛伏的危機,黎明和北歐隕很快走出了那條山谷。可接下來的一幕,頓時讓北歐隕有了想哭的衝動。
荊棘,滿目的荊棘,一眼望到頭,全都是黑色的荊棘,關鍵的是,在這裡,他們仍還看不到女巫的住處在哪裡。
北歐隕望向黎明,目露擔憂。
黎明明白他的意思,以他現在的這種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出行,更別說在這種荊棘叢中穿行了。
黎明拔出兩極劍,斬斷一些荊棘,然後將它們的皮全都拔了下來,也不用剃刺,就直接將其編製成了一件很簡單的荊棘外套,然後披在身上。
披着荊棘製成的衣物,黎明向荊棘走去,那些原本擋在路中間的荊棘,一觸及到黎明身上的荊棘衣物,就立馬向旁邊收縮,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見到這種效果,北歐隕感到甚爲奇特,立馬照做了一件荊棘衣物披在身上,一路上暢通無阻。
巫女衣着樸素,大多時候都以一種自制的麻布素衣爲主,自耕自給,常年累日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但縱然是這樣,從巫女身上依舊看不出普通勞作婦女身後的厚繭、蒼老的魚尾紋,還有一雙空洞的眼神,巫女本身就好似一冰清玉潔的出水浮蓮,她不願去沾惹外界的凡塵與污濁,外界的一切有形無形、好的不好的東西,都休想靠近她分毫。
黎明走出荊棘叢的時候,巫女就站在盡頭等候着他。她身形一動不動,目光柔弱似水,好似把黎明從村莊前行至此的所有過程都一覽無遺地收入眼裡。
其實在荊棘叢中的時候,黎明便用神識看到了她,也暗自試探了她好幾次,但每一次女巫都好似什麼都未感覺到一樣。這說明,此人身上沒有能夠威懾到他的攻擊,這才能讓黎明毫無戒心地來到她的面前。
“聽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對嗎?”黎明首先開口道。
女巫沒有說話,轉身走開。
北歐隕從荊棘走出來,見到這一幕,責怪黎明道:“你怎能對女巫如此無禮?當女巫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就知曉你前來的目的,你只需要靜靜地、輕輕地跟在她的後邊就行了。”
黎明:“......”
北歐隕趕緊跟上前去,對女巫道歉道:“女巫,不好意思哈。我朋友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你可千萬不要跟他一般計較啊。”
黎明納悶:這種情形,怎麼那麼像是黑幫組織?
不過讓黎明感覺有些搞笑的是,即便是北歐隕一個勁兒的卑躬屈膝,女巫似乎對他都沒有多大的興趣,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搭理他。
女巫的房屋是兩間茅草屋,一間緊鎖,一間應該是用來睡覺的,出於對她的尊敬,黎明沒有試圖用神識去窺視那房屋裡究竟都放了些什麼樣的東西。女巫所用的廚房,其實就是一個用一些樹幹撐起來的草棚,她還過着極其過去式的生活,燒火是用的土竈,柴禾點燃。
在草棚旁邊有一口井。
女巫走到井邊,用旁邊的水桶提了一桶清涼的井水上來,然後拿起兩個陶瓷碗舀了兩碗水,放在黎明和北歐隕面前。
北歐隕端起水就喝了起來,她示意黎明也喝。
黎明端起水碗,將水送到嘴邊,很是甘甜,單是這一點,足以勾起黎明許許多多的回憶,如今雖然還是在這個地球上,但現在他所生活的地球已然不是原先的地球,很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就連能夠這樣喝一口最純淨的水,都顯得十分難得。
看着北歐隕喝得狼吞虎嚥的樣子,黎明知道這並不是說這水有多麼得好喝,只代表了一種禮儀。也即是說,必須把碗中的水喝完。
張開口,井水流入嘴邊,然後順着喉嚨,蔓延至全身各個部位。
嘭!
嘭!
黎明和北歐隕幾乎在同一時間放下手中的碗。
“感覺怎麼樣?”女巫問道。
“心如明鏡,好似凡塵的喧囂都被拋在了腦後。”北歐隕搶先說道。
女巫看向黎明:“你呢?”
“甘甜。”
“除此之外呢?”
“沒了。”
“你確定?”
“確定。”
“好,你跟我來。”
跟着女巫進入那間緊鎖的茅屋,腳步剛踏進去,房門就自動關上了。茅屋很昏暗,就算神識裡邊,黎明依舊看不清什麼東西,而女巫剛進入突然就消失了。
叮!一聲輕響。
黎明擡起頭來,屋頂突然出現一個漏洞,一束光亮從那漏洞傾斜而下,黎明走在那光亮處,擡頭向外邊看去。驚愕!剛纔在外邊明明還是大白天,此時站在這裡,他看到的卻是羣星閃耀的星空。
“其實白天也是可以看到星星了,只是太陽的光亮太過耀眼,麻木了視覺而已。”女巫不知何時又再度出現在黎明身後。
“既然你是守護這裡的女巫,那應該知道在這裡兩天後即將發生的事情吧!”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那就趕緊設法阻止啊!”
女巫搖了搖頭:“阻止不了,絕對阻止不了的。”
“爲什麼?”
“既然你已來到這個世界,到時你爲什麼不自己去看個明白呢?”
說完,女巫消失在了黎明視線。
站在那光束之下,黎明看了許久的星空,直到黃昏時分,才筋疲力竭地打開房屋,從裡邊走了出來。
北歐隕迎上來:“怎麼樣了?”
黎明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北歐隕看着黎明落寞的背影愣了一下,然後擡步跟了上去。
天黑前,到家。
紅藥守護在門前,一見面紅藥便迎了上來,問東問西的,生怕黎明在外邊讓傷勢變得嚴重了。可現在的黎明愈是看見她這樣,就愈感覺心中不是滋味,遂有些惱羞成怒道:“別問了,你讓我安靜一會兒行不行?”
於是,天黑後家裡的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着異常的安靜。
在牀上躺了兩個小時,黎明走出裡屋,發現安安和紅藥都不見了,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可當他衝出門,正欲去尋找他們的時候,卻是發現紅藥一個人抱着安安坐在屋前的一塊石頭上。她把安安護在懷裡,自己卻被衆多蚊蟲叮得全身都是疙瘩。
“你怎麼在這裡?”黎明既感覺心酸又感覺心疼道。
“你心情不好,安安又不乖,總哭,我就只好把他抱出來了。”紅藥說道。語氣很淡,沒有任何委屈責怪抱怨的意味。
黎明苦笑,不知說什麼纔好。
“你現在心情好些了嗎?”紅藥關切道,不帶任何的虛假。
“不好。”
“爲什麼?”
“我怎麼就遇到你這樣蠢的妻子呢?”
紅藥哭了起來。
黎明卻笑了。
這一夜過得很平靜,黎明這個冒充的丈夫,安安,紅藥擠在一張牀上,黎明看着紅藥,紅藥看着黎明,安安這個小傢伙不知是不是預料到了些什麼,這一晚也顯得特別得歡,獨自一人都玩得格外起勁,咯咯地笑個不停。
“明天我們就走。”黎明開口道。
既然不能改變村子的命運,他至少要改變這娘母的命運。
“好!”
“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什麼?”
“我相信你。”
從紅藥的眼神中,黎明得知她沒有撒謊。
安安看了一眼黎明,同聲同氣地突然叫了一聲:“父親。”
然後又看向紅藥,叫道:“母親。”
最後又一個一個地把他們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說道:“抱,抱。”
黎明和紅藥相視一笑,然後齊齊將安安摟在懷裡,兩隻手很是自然地碰在一起,但紅藥如觸電般,急忙把手收回,而黎明卻立馬將她拉住了。
“你......”
“噓——”黎明向紅藥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兩聲低下頭,發現安安的眼皮已然快要合上了。兩人再度擡起頭來,目光相對,都笑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黎明抱起還在酣睡的安安,牽起紅藥,很快逃離村子,向樹林中跑去。在樹林的入口,女巫和北歐隕在等他。
“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些什麼嗎?”北歐隕問道。
“你不要管我!”黎明道,“我現在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說完,黎明繞過他們,繼續前行。
“你要明白,命運就是,就算你在奮起反抗,但所有的反抗依舊是命運的一種安排!”女巫的聲音從後邊傳來。
“就算是吧!”黎明放慢腳步,“可我還是想要反抗一次!”
樹林裡的路,昨天黎明已然來回走過一遍,按理說應該是非常熟悉纔對,可這一次,不管黎明怎麼行走,就好似進入了一個無限循環的迷宮,怎麼都走不出去。黎明從神識中喚出巖龍,紅藥神情中除了剛開始的一瞬間驚訝,竟然沒有別的什麼多餘的表情。
駕馭巖龍升上樹林上方的時候,黎明才發現,不知何時這裡的樹林變得如此之大,處於他們現在的高度居然都望不到頭。令巖龍繼續上升,呼呼的寒風在耳邊劃過,安安也被冷風吹醒,哇哇大哭起來。
“快下去,再這樣下去,安安會着涼的!”紅藥提醒道。
黎明又看了看前方,發現這樹林好似在一夜之間無限繁殖了一樣,地平線上的樹望不到盡頭。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黎明只得令巖龍落在一處湖泊邊上。
紅藥坐在湖泊邊上的一處石頭上哄安安。
看着他們,正不知所措的黎明,突然感覺大腦一陣劇烈的疼痛,眼前的事物一片模糊,神智陷入了無邊的黑夜當中。
當黎明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他正坐在一棵懸崖邊上橫生的歪脖子樹上,過去的一切都好似一場夢境。可當他睜眼看向湖泊方向的時候,卻是錯愕不已。
村莊已然燃燒了起來,真正的燃燒。在大火前邊,有一面目猙獰的魔鬼,它提着安安欲要放下油鍋,而一旁的紅藥,正袒、胸露、乳,欲要讓安安吸、允最後一口奶、水。在遠處,黎明看不清楚,可當他釋放出神識,看清那魔鬼的真面目的時候,不禁神色聚變,那人竟然和紅藥的老公一模一樣。
黎明驅動背上的“天行翼”,飛快地來到湖邊,想要阻擋悲劇的發生,可一切卻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他衝向那魔鬼,卻是發現,他自己直接從他身體穿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黎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你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當然不可能阻礙這個世界事情的發展。”女巫的聲音從黎明的身後傳來。黎明轉過身去,看到站在她身邊的,還有北歐隕,不過現在的北歐隕已然恢復了他現實中的本來面目。
“原來......一切的悲劇,都是我釀成的。”黎明道。
“不!”女巫說道,“沒有人能夠反駁命運的安排,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命運的進程!”
語氣說得很堅定,就好似女巫就是命運的化身,就好似她很懂命運似的。
但黎明很不喜歡這種語氣,甚至談得上厭惡。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東西,或許命運真的是存在的,世間規則也可以是用來限制我們的行爲,但如果僅僅是因爲膽怯或者害怕什麼而放棄,而無言的服從,還學會說一些大言不慚的話,成爲命運徹底的奴隸,這種人是很可悲的!”
言罷,黎明轉身看向正在進行的一切,他聽不見他們的聲音,感受不到他們,僅能看見這一幕的場景,不知道他們究竟想要做些什麼:“就算如此,就算我現在的力量有限,不能阻擋或改變些什麼,但我依舊能做些什麼的。”
黎明閉上雙眼,一些血紅的氣息從黎明全身的毛孔給滲了出來,腦海中再度出現他窺視修羅門時的畫面。
頭疼欲裂,好似馬上就要爆炸開來,可黎明不想放棄。
“應該,應該還能看見什麼的......一定能看見的!”
黎明全身的血紅氣息再度擴散,漸漸包裹住周遭的物質,就好像突然生起的一陣血紅的奇特霧氣,不斷地向四周擴散而去,直至這整個世界都被這紅色氣息給包圍。
血紅的世界中,黎明猛地睜開血紅的雙眼,一腳踢翻魔鬼前邊的火爐,掄起兩極劍,將魔鬼的雙手直接砍斷。
樓梯上,黎明睜開雙眼。
油畫已然換了一番場景,安安依在,紅藥依在,安安的父親、紅藥的夫君依在,只是已然沒有了雙臂,他們身後的村莊,焚燒的痕跡依在,但村民們正在修建新的村莊。
回過神,黎明看到北歐隕正趴伏在樓梯上酣睡,氣息均勻。
咚!
咚!
咚!
樓梯上方,一聲聲腳步聲響起。黎明循聲望去。那人竟然是畫中的女巫,而旁邊則是她的爺爺,黎明再熟悉不過的掃地老人。
“我們很滿意你最後的答案,你也正式踏上了你的修羅之道,我們可以把通天塔的塔心給你。但我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要毀滅這通天塔,我們爺孫倆,住在這裡邊太久,已然沒有別的什麼地方可以去。這裡就好似我們的家一樣。”老人說道。
“當然可以。”黎明道,“反正我們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來搞破壞的,而是想要擺脫這片濃霧區域的海面。”
女巫和老人面面相覷。
“有什麼不對嗎?”黎明問道。
“我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
“通天塔外的濃霧,和通天塔並無關係。”
“怎麼會?”
“你先別急,來和我們見一見另外一樣東西,你或許就明白了。”
跟隨兩人來到塔頂,黎明大感詫異。從通天塔塔頂望向外邊的海面,黎明不難發現,這裡的水面確實是圍繞通天塔旋轉的,但濃霧的中心卻不是集中在通天塔,而是在別的什麼地方。
黎明問道:“那你們知道怎樣從這濃霧中出去嗎?”
“我們要是知道,也不用在這種地方呆上如此長時間了。”老人話鋒一轉道,“不過,據說海精靈很喜歡居住在這種環境,你們若是遇上她,她應該可以帶你們出去。”
告別老人和巫女後,黎明和北歐隕回到船上,才確認他們離開的正確時間,是半個月。
和艾蕊把通天塔裡的事情說了一番後,所有人頓時都陷入了沉默。
先不說他們能不能找到海精靈,就算是找到了,她願不願意帶他們走,都已然是問題。
接下來的幾天,黎明三人沒喲開船,任由船在海面自由漂泊,就好似許多陷入困境的航船一樣。其實,黎明他們在等待,他們不相信,海精靈真的會丟下他們。
果不其然,在第三天的早上,黎明剛一從船艙裡出來就見到了小沫。
像上次一樣,小沫轉身就要離開,黎明連忙喚出巖龍追了上去,一路上呼喚小沫的名字,可小沫卻沒有因爲黎明的叫喚而停下腳步,黎明不懂這小沫究竟在想些什麼。她是在賭氣,還是怎麼的?爲何最後還是要回來?
失望而歸,遇到又在甲板上捕魚的北歐隕。
“現在捕捉這些已然無用了。”黎明半開玩笑道,“要不我們跳海直接游出去吧!”
北歐隕沒有說話,就連一點兒笑意都沒流露出來,這一點黎明能理解,這些天來,大家的心理壓力都不輕。
但很快黎明發現他錯了,這個北歐隕和他平日裡相處的北歐隕完全不同。
不管他對他說什麼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這赫然是從北歐隕精神分裂出的另一個北歐隕。
定了定身形,黎明對“北歐隕”說道:“北歐隕說你能帶我們出去,可這麼久了,你卻總是神出鬼沒的,究竟差些什麼才能做到,需要什麼,你可以開口,我們可以幫你啊!再這樣耗下去,不但是我們,就連北歐隕也會在這裡玩完的。”
聽完黎明的話,“北歐隕”回過頭看了黎明好一會兒,纔開口道:“快了。”
“什麼快了?”
“北歐隕”沒有回答,一頭栽入海面,消失了蹤影。
晚上,黎明正坐在船艙,看着老鼠在地上爬來爬去發呆,艾蕊突然闖入他的房間,剛要說些什麼,可一見到老鼠,立馬換成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嘭”的一聲關上門不久,艾蕊再度打開門,雖然老鼠同樣被艾蕊嚇得不輕,鑽入了牀下,但艾蕊依舊只敢站在門口。
“北歐隕不見了。”她對他說道。
“什麼?”
“我找遍了整個船的大小角落,都沒找到北歐隕的蹤影。”
航海日記中提到過,有關於有船員莫名失蹤的事情,從一開始,北歐隕也信誓旦旦地對黎明說過,他可以帶他離開這片海面,還有就是今天遇到那個“北歐隕”,當黎明問及他,他何時帶他們離開的時候,他說快了......黎明心中不詳的預感愈來愈強烈。
找遍了船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每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都不見北歐隕的蹤跡,沒有留下半點蹤跡,就這樣,好似突然的蒸發。
爲防下一個人失蹤,黎明和艾蕊商量了一番達成共識,今晚睡在同一船艙,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分開。
但這樣一來,老鼠就必須得送到另外一個船艙。
一進房間,艾蕊就開始爲黎明劃分紅線,房間他們一人一半,誰都不能跨過紅線半步。而有牀的那邊,自然地被劃分在了艾蕊的那一邊。
艾蕊躺在牀上,看了一會兒窗外寂靜的夜,又試着閉眼睡覺,但總感覺睡不着,重新翻身,看向順着牆壁蹲在角落的黎明。道:“喂?”
黎明虛起一隻眼看向艾蕊:“幹嘛?”
“就算是現在的這種修真世界,你還相信那些古力亂神的東西嗎?”像是感覺自己說漏了嘴,艾蕊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那天,你聽見了?”黎明問道。
“嗯。”
“你們的這個世界,所謂的神也不過是一羣能夠創造生命的高級生物而已,並不是真正的神,不是嗎?”黎明說道。
“那你是相信了?”
“與其說這些沒用的,你能告訴我,‘全’是怎樣的一個人嗎?”對於當初王的回答,黎明依舊是耿耿於懷。
“有些事情,你現在知道了,並沒有好處,我只能告訴你,就算是你我聯手,都未必能夠懂得了他現在的一根手指。”
“你真的知道,對嗎?”
艾蕊轉過身去,裝着是睡覺。
半夜的時候,黎明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見到艾蕊下牀,黎明立馬跟了上去。艾蕊把船轉了一圈後,走到甲板上,就想往下跳,黎明衝了上去,一把把艾蕊抓住,沒想這艾蕊非但不往上爬,與之相反的是,她反手拽住黎明,想要把他也拽入海里。
就在這時,另一個艾蕊從船艙裡跑了出來,抓住黎明往上拉,另一個“艾蕊”見狀,急忙鬆手,一頭栽入海里。
突如其來的一幕,兩人都懵了。
北歐隕可以從精神裡分裂出另外一個自己,那麼另外一個艾蕊又是從哪兒來的?
船艙內。
“你剛纔去哪兒了?”黎明問道。
“方便。”艾蕊臉頰微微紅潤道,“見你睡得正香,不好打攪你。”
黎明知道,這些都只是爲了掩飾尷尬的藉口,沒有人喜歡上廁所的時候,還有一個異性站在旁邊把他盯着。
“以後就算是這樣,也要叫上我知道嗎?”黎明一本正經道,“我也同樣如此。”
艾蕊點點頭。
“那我們眼下應該怎麼辦?”艾蕊問道。
“查明另外一個艾蕊究竟是誰。”
“怎麼查?”
黎明招了招手,讓艾蕊到他跟前,然後在她耳邊耳語了幾聲。
夜晚如期而至。不過睡覺的船艙裡,只有黎明一個人在裡邊。黎明趴伏在牀上,看着窗外,眉頭緊鎖,似乎是在爲今後的命運而犯愁。
可是沒過多久,門外卻響起艾蕊的尖叫聲:“黎明,你幹什麼?”
黎明心下一凜,衝出門外,看見一個人影迅速跳入海面。而一旁的艾蕊正蹲在角落裡低聲哽咽,黎明剛走過去,想要問發生了什麼,卻是遭到艾蕊劈天蓋地的一個耳光。
等打完之後,艾蕊似乎才發現打錯人了,於是又是一陣尷尬。
“說吧!發生什麼事了?”黎明問道。
“我剛纔看見你了,所以,不,是看見另外一個你,他一走上來就對我動手動腳,我又沒防備......”
“我明白了。”
黎明嘆了一口氣,他最擔憂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另外一個他出現了。
“我有些理解航海日記中那接二連三的失蹤案了。”黎明說道。
面對艾蕊的疑惑,黎明解釋道:“至少現在我們還能夠區分真假,假的我們,都是不會說話的。倘若你看見反常的我,你怎樣問我問題,我都不會回答的話,那個我就一定是假的。同樣,你也是。”
艾蕊點點頭。
“錯了。”黎明剛說完,在他腦海中,莫名的一句話突然響起,黎明知曉是天魔的記憶又在掙扎了,但他卻怎麼也想不出到底是哪兒錯了。
艾蕊站起身:“一天沒吃東西,我先去準備晚餐了。”
黎明剛想說去陪她,但一想到還放在隔壁船艙的老鼠,也就沒說出來。待艾蕊走後,黎明即刻出門,進入另一個船艙,老鼠依舊活蹦亂跳的,黎明欣慰地笑了笑。不知是不是離開得太久,開始懷念以前的世界了,黎明對着這隻老鼠有種別樣的感覺,就好像兄弟一樣親切。
回到房間的時候,艾蕊已然做好食物端過來了。
黎明看了看面前的食物,又看了看艾蕊,問道:“你沒遇到什麼吧?”
“沒遇到啊!”艾蕊答道。
轟!
黎明抽出兩極劍,猛地劈下,其速度之快,讓猝不防及的艾蕊驚了一大跳。
“你幹什麼?”艾蕊怒吼道。
“你自己看看你準備的都是些什麼食物,你根本就不是艾蕊!”
艾蕊低下頭去,看到那些一條條白色糯動的長蟲子在地上正在向四面八方掙扎而去。
“原來是這裡錯了,你們會說話!”
“艾蕊”臉上閃過一道詭異的微笑,然後撞開窗戶跳入了海里。
黎明提着兩極劍一路追進廚房,進入廚房,一眼就見到了艾蕊被捆綁在廚房裡的木頭柱子上面,可他的身後,另一個他正背對着他,不知在幹些什麼。因此,黎明只能靜悄悄地向艾蕊靠近。
“嗯......”
艾蕊發出掙扎的叫聲。
黎明沒有答話。
當黎明好不容易近到艾蕊跟前,要給她解下身上的繩子的時候,艾蕊卻提起一腳,蹬在黎明的腿上,頓時驚動了另外一個他。
另一個“黎明”轉過身來,手中竟然拿着一把和兩極劍一模一樣的劍,只不過,黎明一眼便看出,那上面的黑白色完全是顏料塗出來的。黎明驅策弒神,悄然無聲地向他疾馳過去,可當他令弒神劈下的瞬間,弒神突然不動了。
“嗯......”艾蕊終於發出聲來,“沒用的,就如同北歐隕所說的,他們就是從我們精神力分裂出來的,他們能夠擁有我們的一切,也能從我們這裡奪走一切,剛纔的另一個我,就從我這裡奪走了一部分聲音的!”
“怎麼會?”
黎明還未反應過來,弒神劍便猛地向黎明殺了過來,黎明急忙向後退避。
另一個“黎明”並未繼續進攻,而是衝出廚房,然後跳入海中。
“眼下我們應該怎麼辦?”黎明幫艾蕊解開繩索後,艾蕊一邊拍打身上的灰塵,一邊說道。
思忖片刻後,黎明淡淡地說了四個字:“坐觀其變。”
現在的黎明,從未感覺到時間會過得如此緩慢,就算是當初一來到這個世界,就像是被人當做瘟疫一樣避之不及還要難熬,自己要殺自己,如此這種荒唐的事情,竟然都有可能會發生。
在這個時候,黎明突然想起以前在烈焰學校的一節課堂上,徐晨問過的一個問題。
那個時候,徐晨問的是,人類世界從科學社會過渡到修真世界的原因是什麼。他回答不上來,最後還是蔣萌萌替他回答的。這裡面提到了神、人、鬼的關係,人是神創造出來,生產食糧的工具,而靈魂則是裝盛食物的容器。神的食物是,記憶、精神和光能的混合物。而其實,這種混合物,就是通常所說的靈力。
也就是說,精神修煉,也是修煉靈力的一種形式。
這樣一想,黎明便就釋然了。就像是北歐隕曾說過,每個人的精神裡邊,都有一個光明面,也有一個黑暗面,人們通常表現出來的,就是這個光明面,而陰暗面,則在很多時候被忽略。
在這種危機的緊要關頭,他們確實能夠很容易把那陰暗面給釋放出來。
想着想着,黎明便倒在牀上睡着了。
朦朧中,黎明聽見有人在叫他,而他的身體竟然就這樣朦朦朧朧地跟着那聲音而去,待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然不在船上,而是在一個陌生的荒島上。
這個荒島很小,小到黎明即便不使用神識,單用肉眼,都能將島上的事物一覽無遺地收入眼簾。
荒島上有些許良莠不齊的野草,幾顆矮小的灌木叢樹木,還有就是一具盤腿而坐的老者。隔着老遠,黎明便感覺到這老者沒有了呼吸。
縱然沒死,這老者的元神都沒在他的肉體裡邊。
但這時,另一個和老者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從海里走了上來,他挑着兩個竹編的籮筐,待黎明湊上去一看,才發現那兩籮筐裡竟然全都是人的屍體!
其中還有前不久消失的北歐隕!
老者好似沒看見黎明一樣,把裝滿屍體的籮筐扔到一旁,坐下身,就從屍體下方翻出一個酒缸,整理了一下已然把嘴完全遮住的鬍鬚,就仰頭咕嚕嚕地喝了起來。
“前輩,無意冒犯,還請恕罪!”雖然明知這老者,極有可能便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但黎明卻無法立馬衝上去和他拼命,因爲單憑氣息判斷,眼前的老者修爲,至少都在地羅境以上。而且,他發現,被按在籮筐中當屍體處理的北歐隕剛纔眼睛微微動了動,他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