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狎臣

興慶宮西面的勝業坊,座落着內侍監袁思藝的宅院。

是日,高力士既在宮中值勤,袁思藝便在傍晚時分回宅歇息,養精蓄銳,待明日輪值。

他宅中妻妾、兒女、僕婢一應俱全,根本看不出任何他是閹人的痕跡。當他身着紫金朝服的高大身影步入門內時,完全是沉穩的朝堂重臣風範,只是頜下無須,少了些威風。

候在庭中的管事迎上前,道:“阿郎,有客來訪,已安頓在偏廳了。”

袁思藝目光看去,見他手裡拿着一根母丁香。

“這是來客給小人的。”管事遂笑道,“他嘴裡已含了一會了。”

這一句話,袁思藝便明白來人是誰了。

他並不急着去見,而是先去換了衣裳,洗了把臉,用了點心,方纔不疾不徐地步入偏廳。

偏廳裡,吉溫正歪歪扭扭地坐着,百無聊賴地咬着指甲,將咬出的指甲屑吐在地毯上,因吐不乾淨,還連着吐了好幾下。

“你來了。”

袁思藝對此不出所料,道:“可。”

袁思藝眼眸閃動,權衡利弊,最後決定親自出手,道:“我要入宮,快去準備。還有,城門關閉之前,你帶人立即出城,把李林甫的新墳掘了。”

袁思藝表情淡淡的,見桌案上有那母丁香留下的口水印子,先招過僕婢擦拭並把地毯上的指甲屑抹了,還吩咐抹布就不要留了。

卻有一名小宦官趕到了袁思藝宅中,這是袁思藝的義子,替他打探宮中消息。

“阿爺離開之後,薛白入宮了。”

“下官是說,當時有很多人證。”

吉溫卻曉得安祿山爲了拉攏袁思藝,除了利誘之外還有離間,比如劉駱谷準備撤離長安時,便以“宮中袁將軍”爲掩護,在袁思藝身上蓋上安祿山的烙印,官場上便是如此,從收了第一筆錢開始,就很難再獨善其身。

袁思藝在宮內是聖人的奴婢,在宮外卻是很有重臣氣場,神情冷峻、不苟顏笑。他也懶得寒暄,徑直問起吉溫所來何事。

他能得李隆基信任,忠心是無疑的,但願意爲安祿山做事,一是因爲“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二是認爲這些事無傷大雅,目前爲止,他算是親近安祿山,但並非完全倒向安祿山。

“如何回事?!”

“真的?”

“張垍已與府君表態了,會支持府君兼任河東。”吉溫道,“他才幹、資歷不俗,可爲宰相,還請袁大監幫他美言幾句。”

“命中書門下商議?”吉溫訝道,“可我任諫議大夫,卻並未聽聞此事。”

“耐心些,聖人已過問了楊齊宣的奏摺,言語之間對薛白不甚滿意。”

果然,袁思藝問道:“你們想推誰爲宰相?”

此時,暮鼓聲響起,吉溫聊完了差事,起身準備告辭。

袁思藝目光閃動,須臾明白了箇中原由,卻沒說,只道:“難免有些流程,也許再緩幾日你便聽聞了。”

“必是被唾壺壓下了!”吉溫道。

“但就是還有一個難題。”吉溫沉吟道:“薛白,此子像一條瘋狗咬着府君不放,若不除掉,也是麻煩。”

袁思藝知道,安祿山這次派吉溫回朝請功,勢必要在李林甫死後於朝堂豎立一個親近范陽的宰相,此事早有默契。

吉溫道:“下官就直說了,安府君想兼任河東節度使一職,以便更好地調度兵馬,攻滅契丹。”

吉溫道:“下官聽聞,聖人命袁大監調查李林甫移棺之事……”

“張垍畢竟不是自己人,府君只是想讓他暫代宰相。至於之後更適合的人選。”吉溫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府君所矚意者……下官。”

提起楊國忠,他萬分不屑。

“似乎是……帶着李十七娘入宮,給聖人解釋了。”

吉溫當初就是因薛白才被貶遼東,一聽薛白有動作,登時警惕,驚問了一句。

還是因爲安祿山平素送的禮太多,甚至連地毯、桌案都是他遷新居時安祿山送的,他纔對吉溫格外客氣。換作旁人,此時難有這般待遇。

這朝堂之上,唯有狎臣纔是最好混的啊。

“你還真要讓我把李林甫的屍體再刨出來看嗎?”袁思藝叱道。

談及薛白,袁思藝常在李隆基身邊,看得最是清楚。薛白本可以比楊國忠、吉溫擁有更大的權力,可惜,誤聽了清流直臣那一套虛無縹緲的說辭,不願當“狎臣”而自毀前途,卻不知自己之所以屢破難關,乃是因聖人對他的恩寵還未耗盡。

吉溫十分尷尬,但他了解袁思藝,並不敢因此而惱火,從袖子裡拿出一條手帕,系在嘴上遮臭味,賠笑道:“袁大監勿怪,下官太失禮了。”

“唉。”吉溫嘆息一聲,嘆出一口臭氣,道:“唾壺不學無術,如何擔得了宰相啊?”

“袁大監。”吉溫連忙抹嘴,起身行禮,還不忘把擱在案上的母丁香重新含在嘴裡。

“大監。”吉溫連忙道:“該你出手了。”

“此事辦妥了,我在聖人耳邊吹了風,聖人已命中書門下商議。”

當年大家同在李林甫門下做事,他的官職權力猶高過楊國忠,可惜他被外貶了幾年,哪怕得了安祿山的舉薦,再回朝,官位已低於那個唾壺。

“薛白有本事。可大唐有本領的人太多了,若不得聖心,有好下場者,幾人?”

袁思藝有些詫異,覺得若讓吉溫當宰相,真可謂烏煙瘴氣了。再一想,連楊國忠這種唾壺都已經拜相了,登時無言以對。

“放心吧。”袁思藝道,“有我在聖人身邊,要除掉薛白不難。”

除此之外,也是因爲這能讓他感受到權力的快感。決定一方節度使、乃至宰相的人選,讓他能暫時忘記自己是一個宦官,只感覺自己是朝堂重臣。

這有些無禮,在他這裡,已經不算是怠慢了。內侍省的兩個大監,高力士是笑面虎,逢人三分笑,不論對方地位高低;袁思藝則不同,雖在聖人面前也能做到對權貴們點頭哈腰,但出了宮,卻常常是一張冷臉睥睨旁人。

“喏。”

吉溫心中對薛白有恐懼,嚇得不敢離開,重新坐下,只待最新的消息。

而袁思藝動作很快,在六百聲暮鼓結束之前,匆匆趕回了興慶宮中。可當他一問,卻得知聖人已進了秘室,連帶着薛白一起進去了。

不論他要做什麼,都得等聖人出來了。

~~

興慶宮。

龍池畔火光通明,無數人正在爲討聖人歡心而忙碌着。

佔地廣袤的秘室卻頗爲幽暗,光線是精心營造的,火光透過鬼怪雕塑的眼睛與嘴巴,照在李隆基臉上。顯出他陰晴不定的表情來。

他已走到了最後一間秘室的前面,確定開口就在那鬼怪雕塑之後。卻得要找出彭娥祭祀鬼怪,才能通行。

“是誰呢?”

李隆基喃喃着,再次問道:“真不是李十七娘嗎?”

陳玄禮低聲應道:“回聖人,我確認過了,李十七娘確是已出局了。”

李隆基遂環顧身邊幾人。

留到現在的,只剩楊玉環、陳玄禮、張垍、咸宜公主、寧親公主等幾人。

依方纔所找到的諸多線索,幾乎都指向了咸宜公主。然而,李隆基其實留意到了,楊玉環是唯一有機會能把線索替換掉的人。

可李隆基心念一動,並不願順着這遊戲裡給到的線索來推測,而是想到既是楊國忠安排的叛徒,人選必是依楊國忠的心意,那麼,其實張垍纔是最有可能被安排爲彭娥的人,再一想,張垍未必情願,那寧親公主便是最好的人選了。

“八娘,你是彭娥吧?”

“父皇?”寧親公主大訝,搖頭道:“我不是。”

聽她否認,李隆基反而篤定起來,道:“站過去,揭曉吧。”

“……”

上方,小小的氣窗後面,楊國忠見此一幕,憂心忡忡,轉向薛白,小聲道:“我們是否,乾脆把彭娥改爲寧親公主?”

“哪有事後再改的?寧親公主也不認。”薛白道:“阿兄這般毫無底線、原則,一次討好了聖人,可壞了規矩,遊戲豈非亂了?”

遊戲亂了不打緊,他只怕楊國忠把天下搞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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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讓聖人猜錯了,真的無妨嗎?”

“阿兄若害怕,不妨據實說。”薛白道,“將此事推到我頭上,我與阿兄一起擔當。”

楊國忠不由苦笑了一下,懂了他的心思,原來他是害怕功勞被吞了,才留了這麼一手。

“你是幫我,豈好讓伱一人擔待的?放心,我與你一併承擔,也萬不會吞沒了你的功勞。”

“也好。”

楊國忠於是爽朗地笑起來,攬着薛白的肩,再次親密合作。

薛白卻知,不論結果如何,這大概是彼此最後一次合作了……他不是指今夜的遊戲,而是指朝局。李林甫案之後,安祿山的威脅愈發顯得迫在眉睫了。

因爲楊國忠這個蠢材壓不住。

繼續從氣窗往秘室裡看去,結果已然揭曉了,幾個大門同時打開,明亮的火光照進了秘室,宣告着遊戲結束。

李隆基信心滿滿,笑道:“朕可猜對了?”

楊玉環抿着嘴笑笑,四下一看,轉頭想說些什麼,卻沒說。

那邊,高力士、楊洄等提前出局者過來,垂頭喪氣的模樣,道:“聖人,貴妃纔是彭娥。”

“是,老奴其實已找到線索,結果遇到貴妃,她一句話便將老奴獻祭出去了。”

李隆基大爲驚訝。

他此時將諸事串聯起來,回過頭來看,方知確是楊玉環。

“可一開始朕便問了太真,毫不覺得太真在騙朕。”

楊玉環萬福行禮,正要回答,薛白與楊國忠已過來了,薛白搶先道:“回聖人,因一開始並無彭娥,彭娥是中途才加上的。”

李隆基一愣,轉頭看向楊國忠。

“回聖人,是臣見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絲毫嚇不到聖人。才自知考慮得不妥,聖人天威,元陽充沛,豈會以驅退小小鬼怪爲樂。臣便請薛白臨時加了一齣戲,請聖人治罪。”

楊玉環猶在得意,笑意盈盈道:“臣妾犯了欺君之罪,懇請聖人恕罪。”

李隆基這才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無怪乎朕看不出來。唔,太真玩得不錯,大展騙術,將衆人耍得團團轉。”

“運氣使然。”楊玉環笑道,“倘若一開始,聖人便知得找出彭娥,臣妾可瞞不住。”

李隆基確是這般認爲的,擺擺手:“還是今夜這遊戲佈置得不好,沒有彭娥,編了一個彭娥讓朕來猜。”

周圍一衆人打算順着這句話溜鬚拍馬,薛白卻是先跟了一句話。

“聖人所言甚是,世上本沒有彭娥,指責、構陷,疑心多了,也就有了彭娥。”

此言一出,但凡有點腦子的,都聽得出薛白這是在藉機勸諫,非得在聖人玩得正高興的時候提些掃興之事,這人得有多討厭。

原本歡快的氣氛當即凝固了一般。 “哈。”李隆基哼了起來,指了指薛白,叱道:“自作聰明,朕還不需要你變着法子地勸諫。”

旁人也不知聖人這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不敢搭腔。唯有高力士上前幾步,臉上帶着笑意。

李隆基遂側頭與高力士道:“薛打牌自從考中了狀元,真自視爲千古名臣了,偶爾陪朕遊冶一回,也要規勸天子。”

高力士接着道:“他卻不知,聖人是古往今來最賢明的天子。”

這對話若流傳出去,或會顯得李隆基極傲慢。但在這樣的情境裡,衆人都覺得自然而然。因李隆基確實已做到了“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

“回聖人話。”薛白道:“臣並非勸諫,而是說情。”

“是嗎?”

薛白轉頭看了身後的李騰空一眼,似乎堅定了些決心,道:“臣多情,想爲十七娘的家人求情。”

高力士道:“國家自有法度,李林甫罪大惡極,你以何道理爲其家小求情?”

“臣慚愧,臣並無道理,只請聖人恩典。”

薛白似乎真意識到了,直臣、諫臣的道路走不通,開始向聖人低頭,表示願意討聖人歡心了。

見他這副模樣,李隆基嘴角彷彿微揚了一下,心情好了些。

憑心而論,李隆基覺得薛白是有才華的,今日這場遊戲他看得很清楚。若沒有薛白,楊國忠一定會搞砸了,而薛白甫一插手,就讓一整個夜晚都變得有趣起來。

回想這幾年來,相伴自己這個孤獨君王的,骨牌、詩詞、戲曲、故事,還有那讓人味蕾大開的炒菜,都是這豎子獻上的。爲此,李隆基對薛白多少還是有些情份,纔會容許他多次忤逆,在他年紀輕輕時就賞了五品高官。

“朕爲何要給你這個恩典啊?”

“臣……”

薛白被問住了,爲難了一會兒,答道:“臣惶恐,無功績而向聖人請求,唯願能爲聖人肝腦塗地,鞠躬盡瘁。”

“朕不需你肝腦塗地,你莫再自以爲是便好了。”

“臣遵旨。”薛白從袖子裡拿出一封奏摺,雙手呈上,“臣有一封秘奏,懇請聖人過目。”

選擇在陪李隆基嬉遊之後再拿出來,相比他之前的敢言直諫,算是十分恭謹了。他像是開竅了些,終於願意改變對待聖人的態度。

當然,此時此刻,卻沒有人知道他這種改變是因爲什麼。

爲了鼓勵這種改變,李隆基接過奏摺,掃了一眼,竟發現是顏真卿與薛白聯名上奏的。

再一看內容,乃是李林甫當年提過的關於吐蕃的那件大事——有吐蕃大臣欲與蘇毗部背叛尺帶丹珠,投奔大唐。

看過之後,李隆基竟是沒有把奏摺交給內侍們,而是收入了他的袖子中,不動聲色地嘆道:“你這求情,繞了很大一個彎啊。”

“是。”

陳玄禮小聲地提醒道:“聖人,寅時了。”

“哦?這般晚了。”李隆基笑了笑,一指楊國忠,道:“你這遊冶使當得不錯,賞。”

“謝聖人。”

之後,聖人先行離開,衆人再依舊退了出去,回到龍池邊的座位。過程中,李隆基特意留意了一番,只見薛白頗爲關注李騰空,攜她同行,目光時不時地落在她身上。

正在此時,袁思藝湊了上來。

“老奴見過聖人。”

李隆基轉頭一看,見是不當值的袁思藝,只當他是也想見識見識楊國忠的秘室,笑道:“袁將軍來得晚了,已結束了。”

“看起來,聖人該是玩得盡興?”

“哈,薛白若願想法子哄朕開心,誰能比得上他有點子?”李隆基有感而發了一句,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頗爲暢快。

袁思藝聞言卻是大吃一驚,意識到這句話的份量不小。

聖人喜歡佞臣、狎臣,天下間最位高權重的楊國忠、安祿山皆是如此,而只要薛白願意,他輕易就能當好第三個大佞臣。

袁思藝原本準備好的那些讒言還未出口,已不敢說了,只好低着頭,又爲聖人斟了一杯酒。

李隆基依舊在看着薛白,道:“你看,他果真是對李十七娘念念不忘,楊齊宣與他爭風吃醋一事,不假。”

袁思藝賠笑着,道:“畢竟是年輕人,有些感情用事,也是難免的。薛白年輕,楊齊宣卻不年輕了。”

他這句話裡,其實暗藏着些陷阱。果然,李隆基微不可覺地有一瞬間的滯愣,因“年輕”二字,對薛白的觀感略壞了一些。

也就是今夜這情形,袁思藝只是點到爲止,否則憑他對聖人的瞭解,以及他的位置,用讒言除掉薛白並不是難事。

“下一道旨意,隴右戰事正急,將李林甫的兒子們改爲充軍隴右,戴罪立功。”李隆基忽然這般吩咐道,“其餘女眷,自安置於長安。”

這是用李岫等人辦事,而留其家小爲人質之意。

袁思藝一愣,行禮道:“遵旨。”

擡頭時,他發現高力士目光向這邊掃了一眼,不敢再多言。

辦完這一樁公事,龍池邊的歌臺上帷幕已被拉開,絲竹管樂之聲再起,楊國忠既找了絕色美人來扮演彭娥,曲藝、唱詞都是準備好的,自不會放過這個取悅聖人的機會。

於是笙歌鼎沸,徹夜不絕。

~~

從暮鼓息到晨鼓起,中間的時間過得很快。

天亮時,袁思藝出了興慶宮,招過一名心腹,低聲吩咐道:“你以快馬去告知他們,李林甫的新墳,不必掘了。”

“喏。”

薛白在他後面出來,沒有立即回家,而是與袁思藝一起去中書門下省把聖人的中旨擬爲正式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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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他這個中書舍人第一次履行自己的職責。萬事開頭難,他相信有了這一封旨意,往後他將能慢慢在這個官職上掌權。

用漂亮的顏楷將一道旨意擬畢,袁思藝看過,從袖子裡拿出印章“啪”地蓋了,道:“走吧,去找左相。”

“袁將軍請。”

換作旁的宦官,此時大抵都會眉開眼笑地與薛白聊些什麼。袁思藝卻很沉穩,緩緩道:“薛舍人此番救了李林甫滿門,就不怕觸怒了天下人?”

“李林甫都死了,打開棺材,取走了口含珠、紫金朝服。天下人真在乎他的兒孫如何下場嗎?”薛白道,“我只在乎,李林甫到底是與李獻忠共謀造反,還是與旁的什麼人?”

袁思藝道:“我聽說薛郎昨夜說了一句有深意的話,世上本沒有彭娥,指責、構陷,疑心多了,也就有了彭娥。”

薛白苦笑,心說這句話獨獨不適用於安祿山。

陳希烈的官廨就在衙署居中的位置,因其無實權,只管蓋章,每兩日都有一個固定的時間坐在官廨中處置公務,效率極快。

轉過長廊,薛白卻迎面見一人正拿着奏摺往陳希烈的官廨裡走,他便喊住了對方。

“楊齊宣。”

楊齊宣轉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

他並不知袁思藝的傾向,卻認得這是聖人身邊的大監,連忙趨步上前,喚道:“見過袁將軍。”

“嗯。”

袁思藝懶得看楊齊宣受辱,揮了揮手讓其走開,臉色顯得十分冷峻。

薛白卻問道:“楊兄手裡拿的是什麼?”

“這,自是不行,這是朝廷機密。”楊齊宣把手裡的奏摺拿到身後,因這是彈劾薛白的奏摺。

薛白微微一笑,伸手。

楊齊宣被他氣勢所懾,偷瞥了袁思藝一眼,感受到那份冷峻,認爲袁思藝也是在威懾自己,只好把奏摺拿出來。

薛白只掃了一眼,遞給袁思藝,問道:“袁將軍如何看待?”

關於此事,聖人已親口下了結論,袁思藝遂徑直撕了楊齊宣的奏摺,丟在他腳邊。

“簡直荒謬。你爲一己之私,構陷同僚,可知罪?”

楊齊宣大爲恐懼,忙道:“下官,下官是誤會了,是……聞風奏事,聞風奏事,還請袁將軍恕罪。”

“莫再有下次!”

看在吉溫、更是看在吉溫背後的安祿山的面子上,袁思藝並不想毀了楊齊宣的官途,嚴厲地叱了一句。

“下官絕計不敢了。”楊齊宣連忙深深一揖,滿頭大汗。

袁思藝不再逗留,徑直走進官廨。

薛白不着急,依舊站在那,故意嚇唬楊齊宣。

“楊兄,上次的牙還沒嚥下去。”

“你!”楊齊宣不知所措,有心說兩句硬話,遂道:“你,你又能奈我何?”

薛白道:“我能如何猶不知曉,倒可先告訴你一樁好消息。你的糟糠之妻,李十一娘,很快要被放出來了。”

一句話,楊齊宣下意識地感到恐懼,嚥了咽口水道:“她……她已不是相門女,能奈我何?”

“我能放她出來,自會支持她申冤。”

“不可能的。”

楊齊宣還在嘴硬,心裡已極爲不安。

沒有人能明白他到底有多害怕李十一娘。

以往彼此是夫妻時,他都受不住李十一孃的折磨;如今夫妻情份已盡,他還將她得罪到死,誰知那瘋女人會做出什麼來。

“薛白,其實你我也沒甚過節,你以往與李林甫亦有仇怨,我們何不……”

“都叫你把打落的牙咽回去了。”薛白隨口應了一句。

“何必如此?”

楊齊宣還想說些什麼,薛白已走向了陳希烈的官廨,在楊齊宣看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

聖旨被蓋好章,遞往大理寺獄,想必李岫等人很快就能出獄。

薛白終究是爲李騰空保住了她的家人。

可當他走出中書門下省,他卻感到了一絲茫然。

一旦他願意討好李隆基,很容易能得到權力,容易得讓他覺得以往堅守的一些信念與原則在坍塌,可其實他越是順着李隆基的意,越表示對李隆基已經徹底失望了。

感覺到社稷坍塌在即,沒時間讓他慢慢經營名望了,那就當佞臣、狎臣吧。

佞臣、狎臣的另一面往往就是逆臣、反賊。

第358章 奪城300.第294章 元夕第368章 真功勞第451章 風吹去281.第277章 壓不住160.第157章 君自抉擇136.第133章 歲考第379章 或輕於鴻毛89.第89章 厚顏薄禮187.第184章 世族282.第278章 脈絡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63.第63章 佳節321.第313章 道姑第388章 交朋友259.第257章 假道伐虢第364章 積怨105.第105章 局外人344.第336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第383章 仕女圖第409章 壯膽250.第248章 鑄鐵34.第34章 價高者得334.第326章 假想第340章 提議262.第260章 借刀164.第161章 醉態第399章 泄密第400章 調動248.第246章 釋放192.第189章 輸贏第364章 積怨133.第130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225.第222章 別長安第3章 北海如象第387章 岩羊第391章 忤逆不孝144.第141章 書坊134.第131章 新朋友83.第83章 策論第441章 都不團結第358章 奪城第419章 殺雞用牛刀222.第219章 賜浴337.第329章 技窮第378章 或重於泰山89.第89章 厚顏薄禮306.第300章 春來明主封西嶽143.第140章 水調曲215.第212章 卯金刀第370章 移棺129.第126章 自由135.第132章 以快打快第399章 泄密248.第246章 釋放64.第64章 上元夜第462章 忠與逆167.第164章 洗兒宴145.第142章 改變56.第56章 爭取244.第241章 點燃第351章 靈關道第5章 安頓第430章 私兵第115章 匠師278.第274章 歸172.第169章 盛宴倒第6章 螻蟻261.第259章 地主之誼172.第169章 盛宴倒169.第166章 教坊121.第121章 舊事214.第211章 法海85.第85章 天子庠序47.第47章 羅織罪名236.第233章 設局26.第26章 鐵案200.第197章 刊報院50.第50章 坐實230.第227章 每個兇手129.第126章 自由337.第329章 技窮第376章 報仇的決心第404章 雁門老將行第396章 蓮278.第274章 歸319.第311章 禮成第380章 皆在一念之間第441章 都不團結83.第83章 策論128.第125章 敵友98.第98章 御狀29.第29章 金吾衛264.第262章 奪印第388章 交朋友第364章 積怨第360章 捷報197.第194章 官袍第379章 或輕於鴻毛332.第324章 今時寵
第358章 奪城300.第294章 元夕第368章 真功勞第451章 風吹去281.第277章 壓不住160.第157章 君自抉擇136.第133章 歲考第379章 或輕於鴻毛89.第89章 厚顏薄禮187.第184章 世族282.第278章 脈絡108.第108章 火眼金睛63.第63章 佳節321.第313章 道姑第388章 交朋友259.第257章 假道伐虢第364章 積怨105.第105章 局外人344.第336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第383章 仕女圖第409章 壯膽250.第248章 鑄鐵34.第34章 價高者得334.第326章 假想第340章 提議262.第260章 借刀164.第161章 醉態第399章 泄密第400章 調動248.第246章 釋放192.第189章 輸贏第364章 積怨133.第130章 伸手不打笑臉人225.第222章 別長安第3章 北海如象第387章 岩羊第391章 忤逆不孝144.第141章 書坊134.第131章 新朋友83.第83章 策論第441章 都不團結第358章 奪城第419章 殺雞用牛刀222.第219章 賜浴337.第329章 技窮第378章 或重於泰山89.第89章 厚顏薄禮306.第300章 春來明主封西嶽143.第140章 水調曲215.第212章 卯金刀第370章 移棺129.第126章 自由135.第132章 以快打快第399章 泄密248.第246章 釋放64.第64章 上元夜第462章 忠與逆167.第164章 洗兒宴145.第142章 改變56.第56章 爭取244.第241章 點燃第351章 靈關道第5章 安頓第430章 私兵第115章 匠師278.第274章 歸172.第169章 盛宴倒第6章 螻蟻261.第259章 地主之誼172.第169章 盛宴倒169.第166章 教坊121.第121章 舊事214.第211章 法海85.第85章 天子庠序47.第47章 羅織罪名236.第233章 設局26.第26章 鐵案200.第197章 刊報院50.第50章 坐實230.第227章 每個兇手129.第126章 自由337.第329章 技窮第376章 報仇的決心第404章 雁門老將行第396章 蓮278.第274章 歸319.第311章 禮成第380章 皆在一念之間第441章 都不團結83.第83章 策論128.第125章 敵友98.第98章 御狀29.第29章 金吾衛264.第262章 奪印第388章 交朋友第364章 積怨第360章 捷報197.第194章 官袍第379章 或輕於鴻毛332.第324章 今時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