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如意和玉華出了前殿,外面馬車已經備好,可走到趙夫人和薄夫人兩個人牽着各自的孩子站在馬車的旁邊,初春的風尚冷,劉友身體健壯,年紀又大了一些,看着倒還好,劉恆小臉都凍得發白了,瘦弱的小身體緊緊的靠着薄夫人的腿,還時不時的抽一下鼻子。
見我們走近,趙夫人和薄夫人忙施禮道:“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我微微皺了皺眉,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風寒得很,別把孩子給凍壞了。”
趙姬瑟縮的看了我一眼,囁嚅着道:“娘娘,友兒和恆兒也想跟隨您到老太爺的府去磕頭。孩子雖小,這點孝心還是要有的。”
我瞟了薄青一眼,見她垂着頭,一手緊緊攬着劉恆,卻只是不作聲。略一沉吟,知道趙姬這句話倒也名正言順,劉友和劉恆雖是庶出,到底也是正牌的孫子。孫子探望爺爺,總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自己若硬是攔着不讓見,反而顯得心胸太過狹窄了。便點頭道:“那也好,讓人替你們備車,跟在後面來就是。”頓了頓,對薄青道:“恆兒身體差,你就先帶着他坐我車上,再在風頭上這麼站着,回頭怕是又要病了。”
說罷,扶着一名內侍的手登上馬車,然後是玉華跟着進來,再後面就是薄青,她抱着劉恆也低頭上了馬車。
大漢朝初建,劉邦基本上還保持着一些艱苦樸素的作風。雖然是皇后地御駕。也只是比普通的馬車寬敝些罷了,若論精緻,卻還比不上當初給張良特製的那輛。不過,車內的炭爐早已經起,小小的空間裡暖哄哄的,有那麼一股焦炭與薰香相摻雜的氣味。
我輕輕撩開車簾,見如意已經騎上了一匹白馬。他歲數雖還不大,可自幼在飲食方面相當富足,發育得便比一般孩子要高上幾分。再加上一直有騎射高手的悉心教導,遠遠看去,身姿高挑挺拔,絲毫也不輸給旁邊騎馬隨行的侍衛。自己地孩子。總是看着百樣都好。我的嘴角不禁含起一絲微笑,放下車簾,這才把目光放到小劉恆的身上。
只見他膚色微黃,四肢瘦弱。坐在薄青的身邊,睜大眼睛看着我。雖只是個三、四歲地孩子,神情卻相當從容鎮定。
“恆兒的身體怎麼一直也沒見好?”我道,“當初生下來的時候。也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按說皇宮裡什麼也不缺,怎麼孩子倒越長越瘦了。”
薄青將劉恆又向身邊攬了攬。低聲道:“臣妾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按說吃穿一應都不曾委屈他。可就是看着他病懨懨地,請醫官來看了幾次。卻也沒說什麼,只開了些和脾胃的藥,好在他雖然柔弱,但精神倒還好,也就罷了,興許長大些就好了。”
我看着小劉恆的眼神,沉吟了一下,道:“我記得你以前提過讓恆兒認我爲義母,當時戚姬那種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我如答應了,倒像要和她搶孩子似地。如今卻不必顧慮這些,若你還有心,那我就把恆兒接到我的椒房殿來。”
薄青眼神滯了一下,有些勉強的笑道:“娘娘錯愛,臣妾和恆兒實不敢當。可是您看恆兒如今之般模樣,送到椒房殿去,只怕拖累了娘娘。”頓了頓,咬着脣又低聲道:“不瞞娘娘,自恆兒出生以來,皇上從未去過薄青那裡,諾大地宮殿,有恆兒在,纔多少有些人氣。”
我凝視着她,過了片刻才淡淡笑了一下:“我也只是這麼一說罷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其實論起來,滿宮裡地這些女人們,我也只和你淵源深些。恆兒是我看着生下來地,也是我第一個抱的他,心裡自然格外地多些疼惜。你若捨不得那就算了,孩子在親孃身邊也是好的。”
“多謝娘娘。”薄青在車廂內俯身低頭道。
我有些悵然若失,聯想起當初在彭城碰上的薄青,卻怎麼也和眼前的她合不到一處。當初的她雖然狼狽不堪,但總還有股生氣,不像現在這樣謹慎得甚至有些瑟縮。
自己
無甚意思,便用手撐着頭,閉目養神。大約是這幾日一會兒竟淺淺的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聽得玉華輕聲喚了一聲:“母后。”一驚睜眼,感覺車已然停下,再轉眼看去,車簾撩開,薄青帶着劉恆已經下車侍立在一旁。不由得暗自搖頭,心裡知道自己靠那顆金丹雖然能延續生命,但精力卻已大不如前。
劉邦稱帝后,尊劉太公爲太上皇,但並不在宮中居住,而是在緊鄰長樂宮的地方建了一座佔地足有上百畝的太上皇行宮。對於皇家來說,孝道永遠放在第一位,所以若論起豪奢,這座行宮比長樂宮還要更甚幾分。宮裡有的,這裡肯定有,宮裡沒有的,這裡也有。我與劉家的關係素來極淡,只在行宮落成的時候,爲太公慶賀喬遷之喜的時候來過,這回也才第二次而已。
這會兒行宮的大門拉開,一堆人立在門前相迎,打頭的一個便是秀兒,後面則跟着劉仲夫婦。
“母后。”秀兒匆匆行了一禮,便拎着袍擺小步跑過來抱住了我的胳膊。這個懂事的孩子其實才十三歲而已,若在後世,也不過是剛剛小學畢業的光景,可現在貴爲公主的她卻主動承擔起了替父母盡孝道的責任。
“我的乖秀兒。”我一把攬住了秀兒,細細看着她。一段日子沒見,這孩子的個子出挑了些,臉上原有的一點嬰兒肥也神奇般的消失了,眉目如畫,出落成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見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門前的衆人一齊跪倒施禮。這些人多是劉氏族人,現在劉太公這一支發達了,一些關係近些的便都依附了過來。
我放開秀兒,微微俯了俯身,客客氣氣地道:“二哥請起。”劉仲終究還是劉邦的二哥,受他這麼大的禮細論起來並不很恰當,何況我也知道他爲什麼要巴巴的到行宮的大門迎我,還要當諸多族人的面這麼謙卑給我行禮。
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而劉仲究竟想向我求什麼,我也很明白。
大漢建立後,劉邦曾經封過一批劉姓諸王,其中劉仲的封地就在代國,是爲代王。其實劉邦封他這個代王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他當初不得志的時候,在家裡沒少被劉仲和他老婆欺負,當時劉仲能做買賣,算是家裡的頂樑柱,而劉邦卻是個典型的敗家子,所以一家人自然而然的便偏向了劉仲那邊。親兄弟之間倒也不至於多麼記恨,但總歸有些不痛快,所以在封王的時候,劉邦便把劉仲丟到了那個偏遠荒蕪的邊境之地——代國。
代國這地方,不僅偏遠貧困,而且還時常被匈奴人搶掠,百姓不得安定,自然經濟生產就更加上不去了。上次匈奴人襲來,韓王叛離,劉邦率兵親征。卻哪裡知道代王劉仲膽子小,見匈奴人兵勢洶洶,竟等不及劉邦軍到,自己帶着妻妾和數百親兵逃回了長安,把代國的百姓丟給了匈奴人。幸好匈奴人的軍隊大部分集中在韓國境內,只有一些零散的部落人馬跑到了代國境內,總算損失不大。
等劉邦在路上接到消息的時候,劉仲已經逃回了長安,躲在劉太公的太上皇行宮裡,劉邦雖然氣惱,卻也拿他沒辦法,總不能派人衝進太上皇行宮把劉仲揪出來砍頭吧。也只能等自己回長安以後再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哪知道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活着回到長安。
“娘娘,殿下,這邊請。”劉仲陪着笑臉在前面引着路。
“二哥,您先請。”我微然一笑,跟着劉仲踏進了行宮的大門,如意和秀兒隨後,最後纔是由趙夫人和薄夫人抱在懷裡的劉友和劉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