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時間八點整,凱悅酒店。
位於二十層的樓梯口,年輕女人持着手槍踏上了鋪着奢華地毯的寬敞走廊。
儘管臉色略顯蒼白,訓練有素的肌肉和神經依舊支撐着勇武的女殺手靈活又敏捷地躲過了佈置在這棟酒店裡的所有監控——彷彿一隻飛快地奔騰在水泥叢林中的獵豹,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贅餘和貽誤,精心設計的保安機制在她面前顯得尤爲虛弱無力。
當然,如果沒有那些蝙蝠使魔充當誘餌吸引住遍佈這棟樓的結界中的魍魎惡鬼,這個叫久宇舞彌的女子也不可能一直悄無聲息地闖到這裡。就連設置在十五層的那臺魔術爐和遊弋在周圍的惡鬼集羣都被她成功欺瞞了。
作爲魔術師殺手衛宮切嗣最得力的部下,做到這些也不難想象。如果切嗣在場或許會做得更好,說不定此刻已經衝到了頂樓三十二層,朝向肯尼斯冷冷地扣下扳機了吧。
但畢竟她只是個懂了點魔術皮毛的僱傭兵,無論見識和魔術手段都淺薄得有限,很快舞彌就察覺到自己的使魔們終於被結界判斷爲大規模的入侵者而不是零星的偵察兵,然後一一予以了雷霆般的清掃。
本能地想要撤退,結果大腦像是要被搗碎似地痛了起來,某個種在她腦中的暗示猛然壓倒了理智,茫然的雙眼中閃過了一道猩紅的色彩,舞彌的身體一陣僵硬,然後以更快更強的速度朝二十一層的樓梯衝去(電梯不利於隱蔽和轉圜)——
衝上去,衝上去,衝上去。
殺了肯尼斯,殺了肯尼斯,殺了肯尼斯。
腦海中惡鬼般的詛咒不斷地迴響,久宇舞彌的身體潛力隨之不斷地榨取、透支,儘管這種超負荷的使用會對身體造成難以磨滅的損傷,她此時也沒有理智來考慮了。
凱悅酒店作爲肯尼斯的活動據點,已經得到了反覆的魔術強化。三臺凱奈斯專用的魔術爐以及數十隻惡靈和魍魎組成的結界覆蓋了二十四層(就連下水道也沒有遺漏)——也就是說,頂層以下的空間全都被肯尼斯這個時鐘塔的天才魔術師異界化了。
只要懷有殺意的生物或者帶有魔術波動的使魔踏入結界,就會被不計其數的惡鬼撕成碎片。而久宇舞彌在操縱者的幫助下能潛入到現在這一層,已經算是幸運之神的眷顧了。
但很快,從第二臺、第三臺魔術爐中涌現的惡靈就蜂擁着堵在了舞彌前進的道路上。
——顯然,確認遭到入侵的訊息已經被這棟樓的所有“獵犬”得知。不久之後,正在考慮如何支使Rider的肯尼斯也發現這隻小老鼠,看着魔術鏡子中被惡鬼包圍、撕咬、侵蝕的女人,高傲的魔術師不禁勃然大怒。
“區區一個見習魔術師都不如的傢伙,也敢派來入侵我的工房?!給我殺死她——”
直到影像中那個女人被附體的惡靈奪去神志,機械般地擡起手臂朝自己太陽穴開了一槍,肯尼斯纔像是釋放了心中怒火般呼哧呼哧地喘了口氣。
聽到他聲音的未婚妻索拉走到他面前,她奇怪地瞧着這個男人,眼神中隱隱藏着一絲不屑和冷漠。這個被時鐘塔的魔術師讚譽的神童,在她看來也不過如此。
暴躁。易怒。衝動。自負。不識時務。
這樣的男人,居然就要與她共度一生,多少讓她有些不甘。
“不就是一個無能的殺手嗎、難道現在這種人也會引起你的怒火?太令我失望了,肯尼斯!”肯尼斯額頭青筋微微突起,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磕。索拉看到他這種有失貴族禮儀的姿態,不禁蹙起了眉頭,看來肯尼斯的怒火另有緣由,不然不會如此失態。
當然,未婚妻的指責對男人的自尊會造成何等傷害,索拉是不知道的。
“就是Rider的輕率行爲,才讓我肯尼斯被人如此小覷。”
肯尼斯從鼻子冷哼了一聲,盯着那具被惡鬼撕扯得不成人形的屍體說道,“必須要狠狠地敲打下這些傢伙,阿其波盧德的榮耀就從戰場上找回來。記得上次你幫我搜集的情報中好像就有這隻老鼠,而且是愛因茲貝倫的走狗吧?堂堂名門竟落得如此惡俗,哼,現在正好是夜晚,我肯尼斯絕對會給他們留下一段慘痛的回憶。”
“什麼……Rider還沒回來,而且,不是說好要先按照教會的指示對付黑翼公嗎?”
索拉一下子就明白了未婚夫的打算,愕然地看着他起身穿上了外套,一副準備動身外出的樣子。但沒有Servant相隨,貿然衝進敵人的大本營斷然不是智者所爲,索拉打從心底裡不願意肯尼斯的做法,至少,也要和Rider一起去。
“那傢伙……等他回來後你再叫他趕過來吧;至於教會那邊,哼,能默許他們放任言峰綺禮就已經償還了報酬,難道還要再替他們打工?阿其波盧德家從沒有這麼吃虧過。”
肯尼斯傲然地瞥了眼沙發上的那本《荷馬史詩》,昂首闊步地走出了這間豪華套房。
這一幕被站在酒店對面的中心大廈頂端的男子盡數收進眼簾,言峰綺禮面無表情地看了索拉無奈又頭疼的模樣一會兒,轉身對自己的從者微微頷首。
“多謝你了,Assassin。”
戴着白色骷髏面具的從者靜靜地矗立在夜風中,毫無感情的聲音在綺禮耳邊迴響。
“這是我的分內之事,Master。”
雖然沒有任何表忠的言辭,但綺禮能清楚地感受到這名從者的忠誠和坦白。至少在得到聖盃之前,他的忠誠毋庸置疑。雖然現在他只剩下了一枚令咒。不過本來就不打算爭奪聖盃的他對此也沒有什麼好介意的。
事實上,也正是這個最多可分裂爲八十人的從者,言峰綺禮才能輕而易舉地蠱惑久宇舞彌飛蛾撲火般地走向他安排好的死亡。
這是一個在任何狀況下都能自由變換諸多才能知識,發揮能力完成任務的萬能暗殺者。
包括監視所有參加這次聖盃戰爭的人,以及盯梢周圍行跡可疑,譬如那個女人的傢伙。
包括用普通魔術師無法抵擋的暗示、欺騙、魅惑之術操縱那個意志堅定的女人,讓她如牽線木偶般衝進了凱悅酒店。
包括讓那個女人成功堅持到引起肯尼斯的憤怒爲止,讓這隻撲火的飛蛾成爲言峰綺禮導演的衛宮切嗣與肯尼斯之戰的導火索。
原本,綺禮只是聽從父親和恩師指示行動、沒有任何想要依靠聖盃獲得的願望。雖然心中存有疑惑,但也相信自己能從戰場上找到答案——現在他也是這麼認爲。
但自從昨夜那個黃金英靈突然逛到他的住處,絮絮叨叨地扯了一通後,綺禮開始懷疑自己這種消極的做法、消極的認知、被束縛着的求索究竟是爲何物?!
至少,像一臺沒有任何自主意志的殺人機器般聽從恩師時臣的吩咐做這樣那樣的無聊事情。這絕不是他內心所要滿足自己的願望。所以,他開始有意識地讓Assassin按照他這個御主的想法去行動,結果意想不到的順利!僅僅只是違背恩師不準擅自出動的意見,他就收到了如此美妙甘爽的果實。
“衛宮切嗣不是個衝動的男人,必然會派出Lancer迎擊肯尼斯;Archer絕不會摻和這種在他看來毫無樂趣可言的決鬥,Caster多半會呆在魔術陣地裡等待其他人耗盡力量再出動,哈桑得到的情報顯示,Saber、Berserker已經被那個黑翼公拖住,就算是Rider那個難以用正常思維衡量的傢伙也暫時趕不回來,加上哈桑隨時可以出手阻攔……”
綺禮終於露出了笑容。
“一切障礙都已經排除,這樣我就有機會與衛宮切嗣一對一正面交手了。”
彷彿迫不及待與新婚妻子滾牀單的處男的渴望暫時填滿了他的空虛。
但這還不夠,不夠,遠遠不夠。
被那片空虛和困惑驅使的男子,向着愛因茲貝倫城堡的方向邁開了激動的步伐。
猶如祈禱(綺禮)的朝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