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六（1）
正當王掌櫃們在爲李鴨子的事兒張羅着的時候，張寡婦已經進城了。
張寡婦按老路數，落腳在了鑽地龍的家。她問鑽地龍究竟是咋回事兒，鑽地龍苦楚着臉把前前後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了張寡婦。說：“上回當家的被洋和尚弄進警察局裡給打了個半死，就是那洋和尚要撇開咱山上的架杆們，直接從當家的手裡要古器；不但要古器，還得當俺門裡的支鍋。當家的不服不行呀，洋和尚暗地裡跟警察勾着手，不服軟就奪命。洋和尚當了幾回支鍋，不過癮，就強逼着當家的伐大冢，弄些當兵的來想吃獨食。當家的不敢不仗義，更怕他把咱兩頭都捏到他手裡，就打發俺們去叫幾個大架杆。”
張寡婦問：“那報紙是咋回事兒，把咱裡外都扯進去？”
鑽地龍遮遮掩掩地說：“那報紙據說也是洋和尚的仇家，想整洋和尚，因爲洋人厲害，就拿當家的頂缸了。”
跟張寡婦一道進城的還有其他杆子的大架杆們，他們不是爲夜明珠來的，他們還不知道夜明珠的事兒，他們是爲了仗義。
趟將們那天夜裡在車馬店給洋和尚橫插了一槓子，雖然說最後的結局是被一張報紙上螞蟻爬般的黑字攪了局，但都記着李鴨子的情意嘞！關老九說：“日他娘，跑下山想着能弄點啥，竟被一張報紙惹臊氣，倒攔下差事了。”
張寡婦說：“俺這乾兒有情義，守規矩，沒吃過俺的奶，也像是俺養的。”
聚集在一起的大架杆們跟這洛陽城裡的大小衙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見張寡婦這樣說，都知道該真心實意地爲李鴨子考慮點事兒。他們知道，李鴨子是爲給他們找食吃，不僅得罪了洋人，還讓抓起來當頂缸。洋和尚銷聲匿跡了，他們不能也來個悄無聲啊？
在江湖場上，李鴨子算是個人物，這一點趟將們都不否認。趟將們能把活人折騰的死去活來；人家李鴨子能把死人折騰的死去活來。走江湖的路不一樣，但目的和手段一樣。所以，說起江湖上的事蹟，李鴨子還是被他們尊重的。就衝這一點，趟將們便都不想落下個不仁不義的名聲。
實際上別的大架杆來也是做個樣子，就是按自己的路子問上一遭，能救李鴨子當然是順水推舟，救不了也說明救人不是舉手之勞。
張寡婦倒是真的想救出這個乾兒子。首先是李鴨子對她不錯，古器的事兒一向沒有敢少了她；其次是翠翠的肚子上像坎個鍋，已經快要臨盆了，母性的惻隱之心讓她不能不去救李鴨子；再者是因爲女人家的心軟，即使當了趟將，砍個腦袋也許不眨眼，但對誰好感了，還是比男人們多些情分。
還有一個是關老九，也是趟將窩裡很有些義氣名聲的人。你說土匪要那好名聲幹啥？可他就是這樣的人。關老九的想法很簡單，人遇難處幫一把，以後會是多大的情義？何況他也很在意李鴨子的生意，做死人的生意畢竟比他做活人的生意簡單多了，沒有做人的情面——他的杆子就是因爲撇不開情面，很難發展壯大。還是依賴着李鴨子的古器，纔算是多弄了些槍桿子，稍稍有了些起色。特別是老鱉頭告訴他李鴨子有一件獨門絕器洛陽鏟，他就更想交李鴨子這個朋友。
先說老幹娘張寡婦，她夾着個包袱打扮成走親戚模樣，出東家進西家，在洛陽城裡轉了兩三天，真是把自己的老底牌都翻起來用上了，還是沒有找到門路。誰都說這事兒太扎眼，好弄的事兒都叫報社弄成了不好弄，記者們整天眼睛盯在李鴨子身上，誰伸手誰肯定就是衆矢之的。張寡婦是真心想救人嘞，可也不能爲救李鴨子，再搭上別人的身家性命吧？張寡婦揉着自己跑疼的腳，心頭火氣難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