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突然忙碌起來,元明徵用了整個前廳,關門閉窗,被褥掛在窗前,不讓一絲光線進入,將大大小小的縫隙也都堵得死死的,連聲音也基本隔絕了。
風三娘子不大情願地進入牢籠似的前廳,對元明深懷戒心,同時再次提醒劍神自己可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楊銳將劉清交待給他的任務當成頭等大事,徵得孫鐵柺的同意與授權,開始向孫府內宅以外的每一個人問話,從主人到僕役都不例外,弄得人人自危,現在大家都知道劍神丟失了重要法寶,而且偷盜者一定是孫府中的人。
更多的傳言在“造反”軍中散播,幾乎人人都聽說了劍神的法力全靠一枚戒指,戒指沒了,劍神也就變成了普通人。
一時間,本來信心就在一直下降的孫府衆人更加悲觀失望,常常有三五人聚在一堆小聲商議,看見有人過來又忙散開,許多人心裡都在合計:現在脫離劍神向官府投降是不是還來得及。
劉清留在小跨院裡,名義上是看守高級將官,防止再次發生逃跑事件,手裡握着“凝清劍”揮來揮去,考慮着晚上送十三人到皇宮的秘密任務要交給誰。
外面一團亂糟糟,風蕭蕭全然不知,躺在牀上,露出嬌弱無力的表情,時不時微蹙一下眉頭,從坐在牀邊的少年那裡博得更多的關注與同情,蛇女小蓮知趣地離開了。
陸遼正在講述江湖趣事逗風蕭蕭開心,表面上她聽得津津有味,配合着故事的每一個情節或驚呼或傷感或嬌笑,陸遼覺得有一個十分龐大的自己正從內心深處站起來,志得意滿,雄壯有力,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聲音總是時不時來一句“這是假的”。
“劍神明天中午就要和雲入天鬥法了。”陸遼說道,他再清楚不過,這纔是風蕭蕭真正感興趣的話題。
果然,風蕭蕭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媚術中斷了一剎那,說道:
“師父又要招黑雲滿地打雷了,是不是?”
“大概是吧,劍神會的法術很多。”陸遼說道,心情一落千丈,“劍神要是……萬一敗了,你怎麼辦?”
“怎麼可能?師父是天神,不會敗的。”風蕭蕭笑着說道,不過語氣依然柔婉,好像只是隨口糾正一個很簡單的口錯誤。
“如果呢?”
“什麼如果?”
“就是假設、想像一下,劍神明天中午被打敗了,被抓起來了。”
“咱們救他唄,我和小巴就救過師父一次,也挺簡單的。”風蕭蕭似乎還是不將陸遼的“如果”當回事。
“劍神要是被殺死了呢?”陸遼繼續追問。
“還是如果?”
果。”
“如果師父被殺死了,我就再找一個和師父一樣的人拜師,也很簡單,纏住不放就行了,嘻嘻。”
“劍神就一個,天才再沒有和劍神一樣的人了,連相似的也沒有。”陸遼有些氣憤地說。
蕭蕭蹙起了眉頭,尋思了半天,才說道:“那我只好去妓院了。”
“什麼幹嘛要去那種地方?”陸遼一下子跳了起來,驚異萬分地問道。
風蕭蕭被他嚇着了,露出哀婉驚慌楚楚可憐的樣子,陸遼又坐下來,勉強笑着問道:
“妓院不是好地方,你爲什麼要去那裡。”
“師父說過妓院最適合我,說我肯定如魚如水,而且很快樂,我一直想去來着,可是覺得跟師父修仙更適合我,所以沒找着機會。”
陸遼將劍神恨得牙直癢癢,說道;
“劍神逗你玩呢,妓院是天底下最骯髒的地方,你去不得。”
“師父逗我玩?那是喜歡我的意思嗎?”
吧。”
“小陸公子,你真是個好人,你是我見的男人當中最好的人,我聽你的,‘如果’師父被殺死了,我該去哪?”
陸遼有些飄飄然,說道:
“你應該過天底最好的生活,和最喜歡你的人在一起。”說着臉有些紅了。
“最喜歡我的人?那就是你嗎,小陸公子?”風蕭蕭輕聲問道,柔情萬種,帶着一絲誘惑。
陸遼的心怦怦直跳,血直往上涌,有一種想發泄想破壞的衝動,卻不知道具體該做點什麼,啞着嗓子說道:
“是我,你應該和我生活一起,永遠不分開,你應該……把劍神忘掉。”
風蕭蕭恍惚迷離地聽着陸遼的聲音,聽到最後一句,眼睛又亮了一下,小聲說道:
“小陸公子,我願意你做一切事情,可就這件做不到啊。”
“爲什麼?”陸遼那種想發泄想破壞的衝動一下子找着了目標:劍神面帶恥笑的臉孔與火金剛念嗔合在了一起。
風蕭蕭瞪大了眼睛,有一點恐懼又有一點得意,好像孩子們聚在一堆互相談起鬼怪時的表情,極小聲地說道:
“師父是神仙,死了也會變成鬼魂經常來看我的,就在我身邊,偷偷地彈我的額頭。”
風蕭切神秘地指了指牀裡側的一小塊空間,然後捂着額頭,似乎現在就感到了疼痛。
陸遼癡迷地看着牀上百變多樣的女人,漸漸地分不清哪一個她纔是真實可信的。
侍女小蓮端着茶水湯藥推門進來,陸遼蹭地站起身,一句話沒說,轉身就向房外走去。
待陸遼走開,疑惑不解的小蓮笑着問道:
“蕭蕭姑娘,你又說話氣着陸公子了?”
風蕭蕭在女人面前不必施展媚術,舒舒服服地躺着,面對牀頂露出調皮的笑容,說道:
“他膽子小,被鬼嚇着了。”
離開風蕭蕭的房間,陸遼清醒了許多,但總是沒法將她的身影從自己的眼前攆走,拔出法劍,也不施展法術,在一棵樹上亂砍了一通,小聲自言自語道:
“劍神不值得你這樣。”
轉身發現有人正盯着自己。
“楊師傅?有事嗎?”陸遼心中略微一驚,他一時意亂情迷,竟然沒發現有人接近。
楊銳微微一笑,拱手說道:
“劍神命在下調查戒指的下落。”
陸遼臉色立刻變得冰冷,昂首說道:
“劍神與楊師傅是在懷疑我嗎?”
“不敢,楊某相信陸公子斷不是盜戒之人,只是想問問陸公子昨晚見不見過不尋常的人或事。”
陸遼冷笑一聲,說道:
“這就是孫府請來的好客人,審問起主人來了。”
楊銳再次拱手,說道:
“不敢,孫老爺子也同意由楊某調查此事。”
晚我一直在房裡休息,僕人見着幾位,都很尋常。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多謝陸公子,沒有問題了。”楊銳恭敬地說道。
陸遼轉身就走,幾步之後又停下來,回身說道:
“偷盜劍神的戒指,獨冠山弟子不應該是最大嫌疑人嗎?沒準他們當中的哪一位跟在楊師傅身後,等楊師傅灌醉劍神拿走‘希聲劍’之後,又進去順手牽羊偷走了戒指。”
楊銳面不改色,說道:
“也有可能,真是那樣,楊某當以死謝罪。”
陸遼盯着楊銳,臉色微紅,倏地轉身大步離去。
孫府能在內宅以外自由行走的人有一百五六十位,楊銳直問到夜至二更才告結束,大多數人比較配合,但是回答過問題之後總要加一句:
“劍神明天有沒有把握贏啊。”
銳每次都是斬釘截鐵地回答,雖然他自己心中一點底也沒有。
也有態度非常不好的,像陸韻、陸遼姐弟兩個,還有孫鐵柺的兒子、孫子以及得寵的手下們,他們不再覺得跟隨劍神“造反”是件有趣且有前途的大業了,對楊銳也是極盡諷刺。
楊銳對這些都不在乎,他沒當過捕快,只是葉存葉大帥軍中的一名教頭,但是對如何在蛛絲麻跡當尋找線索還是有一定經驗的,軍隊裡偷摸行爲很普遍,楊銳曾經若干次參與查案,心裡最清楚作案者的態度會如何的變化,與平時的表現判若兩人。
楊銳去小跨院裡拜見劍神,兩人在院中交談,這裡更不容易被偷聽。
“有什麼線索嗎?”劉清問道,心裡並不抱太大希望。
楊銳有些猶豫,他所有的全是推理與猜測,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
“儘管說吧,我不會現在就開殺戒的。”劉清笑着說道。
“三個人的嫌疑最大。”
“嗯。”
“一個叫郭能的人,劍神可能還有印象。昨晚曾有人看到他在劍神房間附近轉悠,他自己卻聲稱一直待房中睡覺,我側面打聽了一下,郭能很可是是鐵線峰白鶴門的弟子,白鶴門是個小門派,離霄雲山二百餘里,與之關係很密切。”
劉清想起了郭能,他曾經叫這個人幫忙送走被點住穴道的陸遼,現在回想起來,郭能當時躲在樹後很奇怪,好像是在跟蹤觀察什麼人。
“第二個是風三娘子。”
劉清擡起頭,有點意外。
“風三娘子與元明在煉製法寶,我沒有問到她的話,可是許多人都可以做證,她自從來孫府之後,對劍神可是很感興趣,經常打聽劍神與徒弟們的關係,而且常常不在房中,誰也不知道她是偷偷離開了,還是躲在在府中什麼地方。”
風三娘子有一枚五千年的蛇靈,劉清知道她對這件寶物非常看重,爲了從劉清那裡要回它,什麼事情都願意做,她若是聽說劍神手上的戒指是一枚萬年龍靈,起貪念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對劍神師徒之間的關係感興趣,大概是想通過風蕭蕭盜戒,可是楊銳卻給她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第三個呢?”劉清問道,僅是猜測沒有用,他這時就是殺死風三娘子,她也不會承認的。
“陸遼陸公子。他的嫌疑最大,昨晚二更,他有一段時間不在房中,但是巡邏的人誰也沒有看到過他,別人也沒接待過他。而且——”
楊銳停住了,劉清知道“而且”之後纔是陸遼嫌疑最大的原因,說道:
“說下去。”
“而且因爲蕭蕭姑娘,陸公子真的非常恨劍神您。”
劉清仰天嘆了口氣,說道:
“他媽的,這個女人惹的麻煩真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