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陸書雲於房中閱季度賬,埋頭苦幹許久,忽感一陣清爽。擡眼一瞧,是貼身家僕雲青攜了清風鑽進屋來。他步伐帶虛,面色微紅,氣息已亂,乃習武之人之大忌。
陸書雲不悅說教,“講了多少次,行事得穩當,怎麼就記不住!”
雲青想到少爺小姐的行事之風,莫名委屈,“老爺,這夜已深了,不乾淨。”
陸書雲沉默下來。
陸華莊長年有鬧鬼的傳聞,形形色色,簡直是百鬼大觀。究其根本,大約是亙城信奉后土大神之故,所以古時被百姓喻爲‘鬼城’。
陸華莊坐落於亙山之上,往謙虛裡說小有名頭,一來二去,口口相傳,鬧幾個鬼實在不足爲奇。早年還有人畏懼,後來傳歡了,倒成了江湖上一味趣談。陸書雲雖未親眼所見,但秉承亙城自古信仰,對神鬼之論向來十分敬畏。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賬本,吩咐道,“雲青啊,掌燈陪我去東院看看巽兒。”
司徒巽,是陸書雲唯一親傳弟子。其實陸宸和陸漪漣也算在他流影堂門下,可這一雙兒女實在不是常人能駕馭的主,前頭馬步扎半時辰,轉頭已到存岐堂折騰,派人聞風去尋,兩人早跑山下玩去了。
陸書雲與一雙弟妹的感情不睦,各堂管各事,總少干涉,他只能往自家孩子身上下功夫,可莊中人都知道,收效甚微。久而久之,陸宸和漪漣就落得個對什麼都一知半解的下場。譬如拳法只會半套,解毒只管一天,隔天覆發那都不是事兒。
陸書雲安慰自己說,這……好歹也算個雜家。
夜風習習,家僕掌燈在前,陸書雲負手在後,觀着莊中燈火一路行至弟子居外。
他吩咐雲青在外等候,偏被一名弟子的高聲嚷嚷打斷,“司徒巽,你出來!大師兄都還沒膽管我們存岐堂的事,你最好自個兒掂量掂量。”
陸書雲站在院門處,一聽便知又是三堂弟子相互較勁,七嘴八舌已經掐的很兇了。他領着雲青不動聲色的轉步到院牆一處透風石窗處,恰好能目睹裡頭動靜。
只見數十名弟子以一座石山爲界,分列兩陣互相叫囂。身穿月白長袍的是存岐堂弟子,黑衣束髮的則是他流影堂門下,還有不少趴在窗上看熱鬧,黑白紅藍三三兩兩。
陸書雲認得挑事那名存岐堂的弟子明赫,是他三妹陸書瑛前兩日剛收的人。他心裡有數,陸書瑛性子孤僻,挑的多是怪脾氣,可這樣放肆的卻頭一遭見。
雲青附耳道,“老爺,午後聽說巽師兄罰了明赫去戒律房思過。”
陸書雲皺起眉頭,“哦?所爲何事?”
雲青膽寒道,“是爲墨閣鬧鬼的事,明赫說他見着了長舌女鬼。”
哎,老傳統了,每月總有這麼兩次,被嚇皮實的弟子膽大,新入弟子惶惶不寧。三堂關係不睦,陸書雲每每處置總不免顧慮左右。
說話間,有人喊了聲‘巽師兄’,一股低壓當頭罩下。
只見迷濛月色裡,一襲冷冽黑衣比夜更沉穩,腳步均勻無聲,繞過假山一路行來竟不帶半點塵埃。他的氣勢生生強壓了一通浮躁,院裡頓時噤若寒蟬。
幾名機靈的弟子弱弱縮回屋裡,替明赫捏把汗。沒打聽清楚敢隨便罵街,真不知自己招惹的是誰!
流影堂弟子招呼過去後,明赫硬着脖頸挑釁,“呦,瞧瞧,這架勢比大師兄還派頭。”
雲青心憂忡忡,“老爺,今兒柳笙不在,存岐堂的人沒顧忌。您要不要……”
陸書雲做了噤聲的手勢,視線緊鎖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