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中的寒意愈發冷冽,漪漣懷疑自己腦子裡的東西是不是一塊被冰給凍住了。
她的爺爺陸遠程,陸華莊的前莊主費盡心力隱藏的秘密竟然是先皇姝妃!
這話說出去如果有人信,那就是皇家醜聞,如果沒人信,那就是江湖笑料。然而現在不是醜聞或笑料的問題,是漪漣自己的精神問題。她拿不準是自己瘋了,還是司徒巽瘋了。
“所以,她到底是不是你娘?”
司徒巽目不轉睛盯着人看,“她是。”然後就沒話了。
漪漣愁着臉原地乾着急。
兄弟,能再簡略些嗎?到底怎麼回事能不能費口水說說?爲什麼這人是你娘,臉又不是?臉都不是了,這人還能是你娘嗎?
漪漣的碎碎叨叨估計活絡了腦子,忽然記起曾經看過的傳奇小說。小說裡頭經常提及一種江湖流傳的秘術,易容術!總能在關鍵時刻扭轉大局。兒時她還曾與陸宸弄了一張三流的人皮面具去嚇阿爹,油膩膩的,沒比豬皮好多少。最後阿爹沒嚇到,惹笑了一衆弟子。
據阿爹說,江湖中的高人確實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易容,與小說裡寫的差不許多,但近距離觀察還是能辨別出真假。
漪漣湊近屍體,瞪着眼睛用力瞅,愣是半分怪異也沒找到。礙於司徒巽的心情,她遲遲沒敢上手碰。
君瓏洞悉了她的用意,“丫頭,別瞅了,你即便把四隻爪子都搭上去也不會有破綻。”
司徒巽聽罷,擡眼直逼君瓏,“你知道內情!”
君瓏賣關子的水平厲害,目光兜了一圈,方纔不緊不慢開口,“不全知道。”
司徒巽被他的態度刺激,眼裡隱約可見血絲。他壓制着胸口狂氣,小心溫柔的放下司徒觀蘭的手,繞過漪漣走到君瓏面前。目光平視的瞬間,冰窖裡所有寒氣儼然爲他驅使,他的眼正是冷冽最濃之處,“說!”
君瓏一遭打量,用意不明,傲然獨立的一笑讓他在幽蘭的冰窖裡獨樹一幟。他答非所問,“您是用皇子的身份命令臣下?”
漪漣感覺到氣氛不對,很識趣的不插話。
君瓏輕描淡寫的補充道,“如果你是用皇子身份在說話,身爲人臣當知無不言。如果只是陸華莊的一名弟子,那便不關本師何事,本師犯不着屈尊爲一介平民多費時間。”
司徒巽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垂目凝視地面。
漪漣犯起嘀咕,有權可用還犯傻,猶豫一下能顯得品行端良嗎?
說起來這位七皇子到底走什麼套路,好好皇城不住跑陸華莊來擠一鋪子。永隆帝微服私訪,兩邊都跟沒事人一樣。漪漣琢磨了一圈,以稍微八婆的心思猜想,會不會皇帝壓根不知道自己有個弟弟?她常跟陸宸往戲樓看戲,滄海遺珠是老戲碼了。
“我說這裡愈來愈冷,要不要換個地方談?”漪漣好心提議。可嘆兩人各望天地一方,沒人理她。
好一段沉默後,君瓏端着架子首先挑話,“想通透了?”
司徒巽直言反問,“你想要什麼?”
君瓏似笑非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想什麼,我便助你什麼,但世間沒有無本買賣。七皇子與司徒少俠,你覺得誰比較有能力庇護本師?”他留出短暫空白,對方神情中細微的變化盡入眼底,“念着陸莊主的面子,本師不妨再說得明白些,你想要查的事,很困難。還需要往下挑明嗎?”
司徒巽的銳氣沉了些許,“……不必了。”
漪漣聽着他們一來一去的打啞謎,很無奈。
知道事態嚴重,藉口想緩和氣氛結果被無視了,更無奈。
“丫頭,你去哪?”君瓏感到一股消極的低氣壓向門口移動,轉頭問,“怎麼,還是不準備帶着叔一起走?”
漪漣乾笑,“您老人家多金貴,我小人物庇護不住。”
君瓏樂道,“不怕,叔罩着你。”
結局沒什麼意外,司徒巽決定與君瓏一道回京。據君瓏言,他府裡有事關姝妃的物件,或許所有助益。漪漣一聽立馬不淡定,好奇心一旦被挑起,弄不好會出人命的,所以當場決定要同去。
君瓏挑眉笑,“你看,叔說的沒錯罷。你終究要和我走。”
那時,陸書雲等少數人在場,得知二人身份後頓時就失聲無言。
陸宸是早就猜到君瓏有隱情,但怎麼也想不到司徒巽竟是個皇子!他當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從前得罪人的那些事……不怕,反正有妹妹罩着。
三人決定三日後啓程進京,對外只道陪王尹進京採購,或許會離開一段時間。
司徒巽表面平靜,回到住處整理包袱時,柳笙回來了,他靠在門邊搭話,“師兄,如今就你我二人,不必費功夫掩飾,儘管樂樂罷。”
身份的事,司徒巽沒瞞柳笙,然而柳笙待他一如往昔,還是能調笑就調笑,能挖苦就挖苦,挖不出東西了乾脆掏個坑讓他跳。這……人生在世,難免誤交損友,他全當是幸事安慰自己。
“沒有。”
柳笙將扇子丟一旁,“與師弟我還這麼生分?漣師妹說要和你一起進京的時候,真該捧面鏡子到您跟前,灼灼桃花不及您笑顏三分呀。”
司徒巽將馬上脫口的‘我沒有’咽回去,遲疑道,“我,有笑?”
柳笙沒忍住呵呵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會意就好,會意就好。”
司徒巽沒說話。
等柳笙從洗浴房回來,已是半時辰後,換了身簡便寢衣,一身清爽。
結果一進屋,發現司徒巽居然還保持着一個姿勢坐在牀邊出神,身旁的包袱沒任何進展,從剛纔提到陸漪漣就這幅德行。柳笙一推敲,“我說巽師兄,您和漣師妹怎麼了?”
司徒巽肩膀微怔,“爲何這麼問?”
柳笙道,“看着像有事。”
司徒巽沉默,往包袱捯飭了兩下,不動了。
柳笙越瞧越不自在。本來雨過天晴,良辰美景,他還準備對月彈一曲小調,抒發情懷。結果這人陰沉沉的往屋裡一杵,大好的心晴都蒙了灰。莫說情懷,他真怕抱琴之後生生掐出一段鬼哭。
“師兄,您平時行事果決,怎麼這會兒不對勁了。”柳笙將包袱拎遠,自己在司徒巽身側坐下,“不如說來讓師弟替您出出主意如何?”
司徒巽心知他有幾分看熱鬧的意思在,居然愣是鬼使神差的開口,“……我與她說了。”
柳笙眯眼想了想這話的深意,再聯繫眼前人的表現,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師兄行事總讓師弟萬分佩服。這有進展是好事,您苦惱什麼?”他頓了頓聲,試探道,“可是師妹與你說了傷心窩的話?”
司徒巽迷茫道,“沒有。她,不在乎我說了什麼,而在乎我沒說什麼,後來便無下文。”
“……”
“你平日與她走得近,哪出了錯?”
柳笙無奈。
依他看,差錯就是陸漪漣本身無疑!只能說司徒巽挑的這條路,難,挑的人……不尋常。最終,他只能道,“漣師妹的路數不能靠腦子想,領會精神纔是必要。”
這話好像點明瞭重點,實際啥都沒說,搞得司徒巽更加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