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唰’的一聲,柳笙將摺扇冷冽的合上。這一脆響,幾乎是震斷了唯一一根還蹦在堂中的神經。
所有人都愣了。好比一顆大炮打進鬧市,沒炸死的都暈了,沒暈成的都傻了。
有弟子如夢初醒似的悄悄往兩頭詢問,柳笙剛纔說了什麼?
剛纔……絕對是聽錯了吧。
陸書雲徹底愣在了位子上。
沒有想到最先發話的會是陸書庸。只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用發抖的手指着陸書瑛,音色高的跑調,“你你你說什麼……她不是陸書瑛,那,那是誰?”
柳笙緩緩移動步子,眼色愈發尖銳,恨不得從中凝出一把刀將那張虛僞的面具給剜下來。全身散發出的氣息明顯和平日的謙和之風判若兩人。司徒巽見狀不對,一把攔住他小聲提醒道,“莊主面前,別亂來。”見柳笙失常之態肯定無法冷靜說明情由,只得向漪漣道,“師妹,你繼續說。”
漪漣嘆了口氣,轉身往王尹坐的椅子上取下一個剛纔就掛在那裡的包袱。
木屋收的兩本書冊剛露出的一角,冷靜的陸書瑛突然反應激烈,咬牙切齒道,“你——放下!”她震驚不已,變形的雙目霎時無比可憎,發瘋似的朝漪漣衝去。幸好行動被束縛着,陸宸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按跪在地。
王尹又在心裡叫好了。想要在談話中佔上風是有技巧的,打斷對方的防線是重中之重。陸書瑛至今爲止依然保持着相對堅定的姿態,這很難得,所以陸漪漣要拿出最有利的武器,先讓她露出破綻,再深入撕裂。
漪漣強壓住心頭的各種負面情緒,將書冊拿在手裡對她比了比,“你若一直不說話我倒不好辦了。還好你有反應,證實了這兩本日記不是我作假。”她看向堂上,“阿爹,這是我去安寧村順藤摸瓜查到的,是不可辯駁的證據。”
陸書雲詫異,“你去了安寧村?”
她點頭,“阿爹可能不知,叔在安寧村撿到我,就是火燒村莊的那日。當我知悉三姨是在安寧村遇難時便有懷疑,所以拜託叔陪我再走一遭。”
陸書瑛看了眼王尹,拼命掙扎,大約想從陸宸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王尹道,“正如丫頭所言,此次回安寧村是爲了查九年前那樁冤案。”
“冤案?”陸書雲很疑惑,隱約感覺會牽扯出不得了的事情。
一旁的陸書庸吞了吞口水,躲回椅子裡。
漪漣決定從她的疑點開始說起,“戴全死時,小姨的表現讓我懷疑,直到聽阿爹說起往事,注意到了安寧村。如果當年被山匪屠村的證詞無誤,爲什麼我的印象並沒有看見匪徒的影子?因此,我懷疑九年前那件案子有問題。此次去了安寧村後,我有了更多的疑惑。”
假若山匪是虛言,火是誰放的?
着火之後是誰報的案?報案人與縣令的死有何聯繫?
倖存者爲什麼一齊發瘋?倖存者中下落不明的幾個人是誰?
現場的廢墟殘害她看過,全是簡單的居民屋,開門是舉手間的事,即便火勢兇狠,也不至於死這麼多人。還有縣丞提到的怪笑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疑點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我找到無名山中一座木屋,翻到了牀下一箱的日記後,所有事都能夠解釋了。”
漪漣將應池和安寧村的見聞詳細說了一遍,然後道,“安寧村的建築很簡單,爲什麼發現火勢村民居然不逃,以致活活被燒死。比較合理的解釋是,他們已經沒有逃命的意識,但從縣丞聽到怪笑這點來看,村民當時還是活着的。”
陸書雲身體微微前傾,聽得背後直髮涼,“活着卻沒有逃命意識,莫非是傻了?”
“是,全村一齊傻了。”
他不可思議瞪眼道,“這,如何可能。”
“按理說不可能。”漪漣遲疑片刻,下定決心把前塵舊事也挖出來,“阿爹,您記不記得開國之初,國內出現一派轟動大興的邪教組織,他們自詡有通天之能,以活人爲祭。後來被開國皇帝勸服解散,陸華莊功勞頗大。”
漪漣在墨閣翻閱歷任莊主隨筆時看到這麼一段記載。
教衆之多,不可盡數,受惑百姓無辜,帝王者仁德,不忍殺之。故而護國侯獻策,邀其教教主至內閣,以珍饈宴之,入奇藥一味。教主品後深感君王天恩,忘乎所以,不知所云。
通俗點說,教主吃了珍饈宴,瘋了!忘乎所以。
人一瘋,竟是對皇帝的話言聽計從、百依百順,此乃深感天恩。
從此邪教解散,不再沾染通天祭神之事。因此,開國皇帝不動兵戈便平定了大患。
而那味藥一直傳承了下來。方子有沒有變動無法得知,是否有記載神奇也無從查證。只知道吃了它便會一時瘋癲一時失神,好像沉淪夢中無法自拔,所以後人給它起了個挺別緻的名,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