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全信鬼神,崇敬菩提,當晚風雷大作,他是去墨閣尋求庇佑。無意中發現了與墨閣緊鄰的翊錦堂有動靜,纔好奇上前。其實他最先看見的應該也是燭火,司徒巽找人實地嘗試過,距離上行得通。
他看向陸宸,“大師兄將江南李主帳中香棄埋於墨閣樹下,戴全的信仰能爲他懷中的帳中香做個解釋。”
陸書雲若有所思點頭道,“確實,這很合理。”
陸書瑛在困境下,思路居然有條不紊,“燭火而已,還會認主嗎?簡直是三歲孩童的戲言。既然說戴全看見了,讓他來和我對質。”說完,不屑的從鼻腔裡發出乾笑。
“沒品之人。”
衆人被陸書瑛的逼問鬧得心慌慌,忽然從堂中悠悠響起一聲鄙視。四下尋找,竟是出自柳笙之口,實在是稀奇事!誰都知道他是陸書瑛最得意的弟子,相當之信賴。不過這幾年似乎……
陸書瑛打量他,半怒道,“你知不知在和誰說話。”
柳笙漠然以對,“您說,我該不該再喚您一聲師父?”
今晚天晴雲靜,衆人卻感到過堂風拼命颳着。柳笙此話一出,平白又陰冷了幾分。
難道是見苗頭不對,準備轉戰陣地了?
他平日和司徒巽走的最近,司徒巽又是陸書雲的愛徒,確實很有可能把柳笙扯進去。可爲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把師父推上懸崖總是不太厚道。柳笙以謙謙君子著稱,不該做沒心沒肺的事。
懷疑歸懷疑,大家只敢在心裡想想。誰也沒辦法抵住堂中咄咄逼人的壓迫感。
“莊主,能否容許弟子問幾句話?”柳笙恭恭敬敬的請示。
陸書雲思慮了須臾,很發愁,“按理說,徒弟沒有資格審問師父。衆弟子皆在,不能罔顧倫常,徒惹非議啊。”
這該怎麼辦?
“阿爹,那便讓女兒來問可好?”
堂中的目光又紛紛投向了堂下左處。一白衣男子優雅坐在紫檀椅上,陸漪漣站在他身側,神情倒和柳笙有幾分相似。剛纔光顧着陸書瑛和司徒巽,把這號人物給忘了。陸漪漣和陸宸可是比親兄妹還神奇的關係,怎麼可能不插手。
陸書雲猶豫,“阿漣,你……”
“我不是她徒弟,是不是侄女還得另說。您的女兒替您問話天經地義,好不好?”
“這……”
王尹居然開口解圍,“此次我帶阿漣回鄉,查到些很有意思的事。路上碰巧遇見了柳公子,他要問的話,阿漣正好也要問。既然柳公子不便開口,不如由阿漣試試。”
陸漪漣下山後竟然和柳笙在一塊?司徒巽無言看了眼柳笙。
陸書瑛變形的雙目流露出茫然神色,她也沒有預料到有這一茬。
其實陸書雲本意是不希望再搭進一個女兒,不過現下情形大約不容許他做別的選擇,只得點頭道好,“也罷,阿漣你問吧。”
漪漣從王尹身側踱到陸書瑛面前,氣勢不輸人,“我還是暫且稱呼您一聲小姨,您一直嚷着要證據,不如我們換種方式,您拿出證據來反駁我說的話。如果我哪處說錯了,就爲您做擔保,可好?”
衆人狐疑,陸漪漣搞的是啥新玩意?
包括陸宸、陸書庸、司徒巽全部雲裡霧裡,只有王尹嘴角掛一微笑,靠着椅背,頗有股成竹在胸的味道。他心下讚許,‘丫頭腦子轉得夠快,沒把握就先把人搞暈,真會來事’。
陸書瑛銀質面具透着寒光,問出了衆人的疑惑,“耍得什麼花招?”
漪漣道,“是不是花招您接下便知。”她歪頭一想,“我們先從江南李主帳中香說起吧。先前我哥忽略了一點,此香的香體與逐風渾然天成,逐風的藥量卻與成品的逐風有些許差別,必定是高人同時調製,泉師弟既然驗了香,肯定能證實這一點。”
顧泉躲在柳笙後面,巴着他的衣袖弱弱點頭。
這證明逐風必定是陸書瑛纔有可能下進帳中香裡。
陸書瑛抿了抿嘴,無言反駁。
漪漣直直盯着她,“和戴全無關,你下毒是爲了殺陸宸,往細裡說,你不能容忍陸宸娶陸楚濋。”
什麼情況?!
話說到一半時,空氣開始變質,等漪漣整句說完,陸宸立馬跳出來,“我說妹呀,能不能換個說法?哥哥我怎麼聽着瘮的慌。”
“你閉嘴。”漪漣瞪了陸宸一眼繼續對陸書瑛施壓,“小姨,要不我替您解釋解釋,您爲不願意我哥娶陸楚濋的原因。”她將陸書瑛的沉默擅自當做了默認,“因爲您害怕,害怕阿爹和二叔的親上加親於您不利。您希望三堂維持對峙局面,甚至關係惡化,我哥無疑會成爲您的重要阻礙。”
陸書瑛在面具掩護下看不出表情變化,只有裸露在外的雙目高傲的合上,“胡言亂語。”
“方纔說了,你如果有證據,我便爲你做擔保。”漪漣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案發當日,柳師兄發現屍體帶有香氣,您離的那麼遠,怎麼就知道香味不是屍體自帶?除非你早就認得這個香味,當時提及也是爲了讓我哥成爲衆矢之的。”
“……”
陸書雲見人半天答不上話,緣由心知,不禁無奈道,“阿瑛,你這是何苦。我們兄妹三人雖從小不和,但萬不該鬧到這般田地。我從來不願和你們爭,你們卻不與我罷休。你且告訴我,到底是賭氣報復,還是看上了我的莊主之位?”
陸宸和漪漣曾經討論過,三堂的針鋒相對根本是爺爺一手促成,一個誰都想要的位置你偏偏給了三人同樣的機會,誰會不爭。說實話,陸書雲都不能打包票說自己沒有一丁半點的私心。可是他真的夠忍讓了,身爲兄長的包容在陸書雲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曾經對陸宸說過,忍讓不只是慰藉陸遠程的在天之靈,更因爲他是一個哥哥。這一句,陸宸一直從十歲那年記到現在。
“阿瑛,兄妹一場連句話都這麼吝嗇?”陸書雲一再逼問,完全不顧一旁陸書庸的有意勸阻,而堂下的陸書瑛只是闔目養神,一言不發。
漪漣不忍心看父親難受,欲打斷無用之功,“阿爹,你別問她了。她……”
“阿漣,你先不要說話。爲父要聽她說。”
“可她不是……”
“是不是她的所作所爲要她自己說。”陸書雲再次強硬的駁回了勸阻,“阿瑛,你說話。到底是爲什麼?”
堂中靜如凝滯。
衆人都在等,等陸書瑛的答案,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們等來的不是意料之中的聲音,而是柳笙冷冰冰的斷言,“因爲她不是陸書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