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漪漣沒明白。
雲青興致勃勃,“您王三叔。”
漪漣迷茫。亙城買肉的叔姓劉,常跑城的狗販子姓賈,自家錢莊倒是有個姓王的,已經是大爺的歲數了,且爲人老實,絕不會沒皮沒臉的稱自己爲叔。
直到漪漣走近會客廳聽得一言兩語,頓時恍然大悟,自己好像真還有個叔!
就是四年前撿到她,把她送給陸華莊的那個!
陸書雲一直想要個女兒,對這位‘三叔’自是感激不盡。江湖人豪爽,以爲四海之內皆兄弟,所以這口‘三弟’當時便喚上了,儘管自始至終漪漣都覺得是阿爹一頭熱。
漪漣推開客廳門扉,一眼就見客坐上一位白衣男子,衣白勝雪,眉眼如畫,談笑間一股自傲神韻真真切切在漪漣的記憶中出現過!可不就是昨日尋芳齋當家的?!
“……是你!”
陸書雲樂呵呵招呼她過去,“阿漣,快來,見過你王三叔。粗算已有九年,想當初你纔多大的人兒,跟個肉糰子似的。名字還是你三叔給取的,還不快過來請個安。”
陸書雲說的很懷念,漪漣卻沒有絲毫心切之情,尤其是見這位‘三叔’氣定神閒,儼然已有分寸。她堵心道,“王老闆早認出我了?”
王尹輕笑,笑容中有深意,“尋芳齋只賣香,驗香是頭一遭。侄女上門,理當特殊招待。”
爲着肉麻兮兮的‘侄女’兩字,漪漣打了個寒戰。
陸書雲聽得糊塗,“怎麼?你們見過面了?”
“昨日侄女到尋芳齋驗東西時見過一次。”王尹道,“本是想等鋪子裡的生意穩定後再來向大哥問安,可侄女所持帳中香帶有一味劇毒。我心下擔憂事,故而提前拜訪。大哥切莫怪罪小弟唐突。”
漪漣更加惡寒。她真的很想當場算筆帳,所謂的招待被這位叔坑了多少錢去!
陸書雲聽見帳中香,笑臉一下沒落下來,“是爲兄招待不週,本想好好爲你接風洗塵,但莊中突遇變故,叫你看笑話了。”他輕撫了短髯,提議道,“不如你暫且住下可好?就讓巽兒安排到別院,那裡寬敞又安靜,晚些時候我們兄弟再好好喝一杯,你看如何?”
王尹抿了口茶,遲疑着,“好是好,只是尋芳齋——”
“此事好辦!”陸書雲胸有成竹的接過話,“陸華莊沒什麼安邦定國的大氣魄,多照看一個店面的餘力還是足的。我看不如將令侄也接上來同聚,年輕人好熱鬧,正好能和巽兒他們湊一塊。”
見他誠懇挽留,王尹也不在推卻,笑着放下茶杯,起身道,“也好,承兄好意,便藉故休息幾日,順道領略侄女斷案風采。丫頭,你說是不是?”
漪漣嘴角一抽。
幕間,存岐堂。
柳笙剛離去,緊跟着一位稀客跳窗入屋。
陸書瑛停下手上的活兒,用餘光瞄了一眼,冷笑道,“好歹是一家人,二哥不走正門走偏門,是不是見外了?”
這話有深意,陸書庸聽出了端倪,“別裝了,也不知誰走的是偏門!”他看了眼正在爐上蒸煮的漆黑物質,緩緩向外滲透出苦澀滋味,“如今沒旁人,老實說吧。”
陸書瑛挑眼,“說什麼?”
“莫要與我裝蒜!”陸書庸沒餘力繞彎子,“逐風的方子只有你懂。往香裡下毒,是要害戴全還是要殺陸宸?兄妹之間不妨給句實在話。”
燭光抖了抖,陸書瑛的銀質面具泛着寒氣,她轉過頭感嘆道,“死了一回,世道都變了。做賊喊抓賊,難爲二哥這般努力,怎麼不將平日算銀子的精明用上?”
“你——!”
陸書瑛端的是語重心長,眼裡透露一絲輕蔑,“二哥,我知你打的如意算盤。風水輪流轉,轉眼間被戴全毀了。想起從前你費得功夫,莫說你心疼,小妹我都替你惋惜。”
陸書庸不屑,“惺惺作態,我倒要看看你能逞能到幾時。”
“這句話我該原封不動的還給你。”陸書瑛不甘示弱,“戴全死在翊錦堂,兇器歸你掌管。尤其是那張字條,太皞治夏,多麼意味深長。”說着,她忽然笑了,“二哥啊二哥,你說你費盡周折得到什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沒有答案。”
陸書庸霎時吞了一口苦黃連,冷冷負手而立,“老爺子非等閒之輩,弄的玩意哪有這麼簡單,陸書雲那句恐怕纔是關鍵!”
陸書瑛冷一笑,“說來說去,原是爲了大哥的那句口訣。豈只你這話,足夠視爲殺戴全的證據了。”
“你別血口噴人!”
“沉住氣。”陸書瑛警醒,“過往那些事,一旦沉不住,就抖出來了。”
陸書庸說話頓時軟了大半,“你要說早就說了,現在由不得你。”
“那可說不定”陸書瑛輕飄飄回到桌案前調製新藥,“容小妹慢慢耗着,什麼時候哥哥毀約了,什麼時候辦。在此之前,二哥做事需悠着點,別逼急了我。”
今夜風微涼,屋外杏花香。
柳笙屏息在角落裡傾聽屋裡的一舉一動。末了,嘴角幽幽泛起一抹無奈笑意,暗自數落道,‘沉默寡言?今日恩師的話倒是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