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陸成是個很堅定的人,一旦他決定去做某件事,就會全力以赴。

譬如聽說吳家果園招學徒時,知道埋頭種地不會有大出息的陸成就去果園了,靠着周正的容貌和天生的能說會道順利成了沙果園大管事李老頭的徒弟,後來迅速學會李老頭所有本事,成功將另一個學徒擠掉了,工錢也從原來的五錢漲到了一兩,只等李老頭幹不動了,他便會接任大管事,每月拿二兩工錢。

莊稼地一畝地一年也就一兩出息,而果園每年只有幾陣忙碌,陸成不必天天都待在果園,領了這份差事還不耽誤種地,不知羨煞了多少村民。

如今陸成決定養蒼鷹,就想養好。

跟竇掌櫃商量好了用玄鳳鸚鵡換那隻瘦弱的蒼鷹後,陸成暫且忘了凝香帶來的煩惱,跟着竇掌櫃去了後院養鷹的地方。

先前那四隻蒼鷹已經放回鷹舍了,一隻只威風凜凜,四處走動,從頭到腳有兩尺來高,翅膀展開就根兩把大扇子似的,撲扇起來嗖嗖的響。與這四隻威武的相比,牆角臥着的那隻灰毛蒼鷹簡直就像家養的母雞,身子瞧着頂多一尺來高,深褐色的羽翅遠遠比兄弟們的纖細,彎鉤似的鳥喙更是遜色不少。

只有那雙犀利的眼睛,冷厲地掃過來,宣告着它蒼鷹的身份。

“真決定養了?”竇掌櫃笑着問道。

陸成點點頭,敬重地道:“我對養鷹一竅不通,還請您多多提點。”

竇掌櫃頷首,他對自己養的這些鳥都有感情,不是說賣出去了賺了錢旁的就不管了,當然希望它們在新主人家裡也活得健健康康的,因此就站在鷹舍前,事無鉅細地講給陸成聽,客人來了他先去招待客人,完事了回來繼續講。

陸成專心致志地聽,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問,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提着竇掌櫃送他的鳥架走了。其實他買的這隻蒼鷹還小,裝在鳥籠裡拎回家更方便,無奈蒼鷹氣性大,堅決不肯進籠,那隻能陸成辛苦些,而其貌不揚的蒼鷹就跟二大爺似的,蹲在鳥架上,雙眼警惕地盯着過往路人。

陸成先回了許家。

他三叔去棋社了,隨母姓的堂弟在府學讀書,只有三嬸許氏與八歲的堂妹陸櫻在家。

娘倆第一次看到蒼鷹,對於沒見過另外四隻蒼鷹的她們來說,眼前這隻已經十分嚇人。

“靈兒呢?”繼承了父母容貌優點的陸櫻躲在母親身後,用那雙陸家孩子都有的桃花眼困惑地望着大堂兄,“大哥不是給靈兒看病去了嗎?”

靈兒就是那隻玄鳳鸚鵡的名字,陸成先前沒覺得那名字有什麼問題,現在就覺得確實不適合給阿南養了。心虛面對堂妹,陸成尷尬地同嬸母解釋道:“三嬸,我過去時正好有人買蒼鷹……怕被人買走了,我急着換了過來,沒能事先跟您商量……”

說到底那鸚鵡是堂妹送給阿南的,他必須交代一下。

許氏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沉穩懂事的大侄子,沒等陸成說完就笑道:“大郎換的好,是我我也換,咱們阿南將來肯定會有大出息,就該養老鷹才配他。”

“一點都不好,這鳥兇巴巴的,啄了阿南怎麼辦?”陸櫻既捨不得自己的鸚鵡,又嫌棄這隻蒼鷹太兇,氣呼呼瞪着大堂兄,“說什麼給阿南玩,肯定是大哥想要養老鷹了!”

陸成摸摸堂妹腦袋,賠笑道:“阿櫻別急,等將來大哥掙錢了,重新給你買只鸚鵡,買只比靈兒還漂亮的。你也不用擔心阿南,大哥絕不會讓蒼鷹啄到他。”他將阿南當親生兒子看,怎麼會讓兒子受傷?該注意的都跟竇掌櫃打聽清楚了。

陸櫻還是不高興,嘟着嘴跑了,不想再看到他。

陸成無奈。

許氏瞅瞅蒼鷹,好奇道:“那你準備怎麼餵它?聽說都得喂肉吧?”

陸成嗯了聲,笑道:“村裡鳥多耗子多,不愁沒吃的餵它,訓熟了就讓它自己出去抓東西吃。”

“那你看着點,別讓它把人家的雞抓了。”許氏不放心地囑咐道,“聽說老鷹最愛撲雞吃。”

陸成笑着應下。

許氏留他用午飯,陸成心急回去,將鳥架放到驢車上就走了。

直到驢車駛出城門,他才放縱自己去想凝香。

此時的凝香正坐在酒樓雅間裡,低着腦袋看手裡的菜單,裴景寒讓她點,她點了兩樣,都被他否定了,非要點貴點的。

沒辦法,凝香點了一道松鼠桂魚,一道蜜汁排骨。

夥計領了菜單離去,雅間裡就只剩他們主僕二人。

感覺到對面男人不加掩飾的目光,凝香緊張地手心出了汗。

“肩膀有些酸,凝香幫我捏捏。”欣賞夠了小丫鬟泛紅的臉蛋,裴景寒低聲道。

凝香不由抓緊了袖口。

這招裴景寒上輩子用過,叫她過去捶背,然而她一到跟前,裴景寒就會將她扯到腿上抱着欺負。

男人的力氣太大,一旦被他抱住,凝香根本不用指望逃出來。

該怎麼不得罪他又不讓自己吃虧?

慢吞吞站了起來,凝香故意離桌子遠些再朝他走去,眼睛盯着他的椅子腿。

裴景寒看了好笑,視線隨着她動,“讓你捏個肩膀,怎麼跟逼你上法場似的?我又不會吃了你。”難道他的眼神太明顯,她看出他想動手動腳了?

凝香擡眼看他,目光掠過他腰間墜着的香囊,想到昨日素月拒絕過來是因爲嫌棄鳥糞味兒,她攥攥袖口,在距離男人三步時停下,瞅瞅自己的手,低着腦袋道:“不是,是,我在百鳥居時手碰到鳥籠,不知沾了什麼,一直有點黏黏的,怕髒了世子的衣服。”

裴景寒立即看向她手。

鳥籠上能沾到什麼?

該不會是……

雖然不敢相信,向來喜潔的裴景寒還是皺了皺眉,瞥到桌上的茶碗,又笑了,起身離座,提起茶壺走到一盆梅樹盆栽前,朝她笑道:“過來,我給你倒水。”

凝香頓時心生懊惱!

她怎麼忘了屋裡有茶水?

但現在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凝香硬着頭皮走過去,稍稍將袖子往上提提,伸手等着接水。

那雙手纖細小巧,十根指頭跟蔥白似的,想象自己馬上就能將這雙美手捧在手心裡恣意把玩,裴景寒突然有些口渴,再不耽誤,手裡茶壺一斜,溫熱的茶水就倒了下去。

凝香心急如焚,一直搓着自己的手,恨不得一直這樣洗下去。

裴景寒則沒有那麼好的耐心,覺得洗的差不多了,他直接放回茶壺,見她還站在盆栽前,裴景寒一邊摸出自己的帕子一邊走了過去,遞給她道:“擦擦吧。”

凝香抿脣,垂眸道:“還是用我的吧。”

說着就要抽自己的帕子。

裴景寒卻一把擡起她手腕,霸道地將自己的帕子覆上去,盯着她驚慌的杏眼道:“我幫你擦。”

他鳳眼幽幽,像盯着已經到了嘴邊的獵物,凝香不敢看,兩手一起扯着他的帕子道:“不……”

裴景寒不管她,自顧自地忙活起來,一手攥着她手腕,一手仔細地擦她手,手指縫隙也認真地擦拭,擦完了往回收時,故意用帕子裹着她手指,擦着她慢慢往外抽。

凝香臉不受控制的紅了。

她不懂這是爲什麼,爲什麼自己這樣做時毫無感覺,換成裴景寒,就會有種陌生的癢。

她咬着脣低頭忍受,裴景寒目光早就落到了她臉上,看着她臉頰越來越紅,他忽然不想再等,攥住她還溼漉漉的手,俯身就湊了過去。

凝香受驚,立即就要往後躲。

奈何後面就是厚實的牆壁,裴景寒趁她往一側旁移之前倏地壓了上去,身體緊緊抵着她玲瓏有致的身子,一手固定她雙手,一手定住了她下巴,俊臉幾乎要貼上她,“爲何要躲?”

帶着茶香的溫熱呼吸拂在臉上,凝香緊張地胸口起伏,對着他胸口求:“世子,菜要來了……”

裴景寒失笑,修長的食指輕輕摩挲她發熱的細膩臉龐,低頭與她面對面,凝視她因爲驚慌越發水潤瀲灩的杏眼,喃喃道:“凝香就是我最想吃的菜,早在我第一次在夫人那邊看到你時,就盼着這一天了。”

說完慢慢地逼近,鳳眼欣賞她羞極欲躲的眼睛。

凝香不想給他親,使勁兒所有力氣推他。

沒推動,但成功錯開了兩人的距離,晃得下巴也掙脫了他手的鉗制。

可惜下一瞬又被男人拽了回去,心知躲不過去,凝香擡起頭,哭着求他,“世子,我求……”

裴景寒知道她會抗拒,出於姑娘的羞澀,也打算不顧她的羞澀先嚐個夠,女人都這樣,沒發生前特別怕,想辦法躲閃,真嚐到滋味兒便慢慢放開了。

但裴景寒沒料到她會哭。

動作堪堪頓住,看着她淚水滾落,裴景寒鳳眼裡慾望淡去,化成了不解。

“怎麼哭了?”他鬆開她下巴,皺眉問道,“怕成這樣?”

她喜歡他,再羞澀他都理解,可爲什麼會因爲他的親近落淚?

他的離開讓凝香絕望裡生出了希望,淚眼模糊地看着他,“世子,我是你的丫鬟,只要是分內之事,我都願意做,可我不想……我不想被人指指點點,說我心大想當姨娘,世子,我……”

“你怕被人說閒話,”裴景寒聲音冷了下來,再次捏住她下巴,“還是不想做我的人?”

看着他危險的眼睛,凝香如墜冰窟。

上輩子他也這樣問過,她回答後者,他惱羞成怒,直接強親了她。

可是不那樣說,誤會她喜歡他的裴景寒,只怕更會糾纏她吧?

正左右爲難,雅間外面忽然傳來長順的聲音,“世子,姑太太來了,夫人請您馬上回去。”

裴景寒繼續盯着凝香,好一會兒才扭頭,“姑太太?”

長順回道:“是,姑太太剛到的,表姑娘也來了。”

裴景寒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姑娘,姑母遠嫁荊州,回來一次不容易,致使他也沒見過幾次沈家表妹,也不知道當初的小丫頭長成什麼樣了。

“備車。”

冷冷看凝香一眼,裴景寒轉身朝門口而去。

凝香長長地鬆了口氣。

沈悠悠終於來了,至少在沈悠悠離開之前,她與素月都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