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剛從午門進了宮,李德全便搶着迎了出來,笑道:“桂公公,你可回來了,皇上召您問話,都傳召好幾回了。”如今宮門口,站立着兩排侍衛,都是一身鮮明錦衣,腰佩刀劍,氣概軒昂,與之前鰲拜在的時候,多了許多新面孔,也戒備森嚴得多了,估計是爲了戒備鰲拜黨羽,加強了守備。
韋小寶笑道:“李公公,怎敢勞您大駕來等我,打個小太監來叫我一聲不就好了。”說着他也沒停,即刻便擡腳往裡走。
李德全道:“桂公公這是哪的話?皇上一天也少不得你。這還沒到用膳的時辰就差我來這裡等你回宮。”說着跟在他身後走進了宮中。
“那真是多謝李公公特特來迎我了。”
身後的李德全聽了連忙道:“咱們宮裡,可從來沒一位總管像你桂公公這般年輕的。宮裡總管太監十四位,頂兒尖兒的人物,統共就這麼十幾個。本來連三十歲以下的也沒有。桂公公今天一升,明兒就和張總管、王總管他們平起平坐,可真了不起!”說罷笑眯了一張老臉,絲毫看不出有什麼不滿。
韋小寶撇撇嘴,心說這個李德全自己本身也是個總管太監,這不是變相的誇他自己?但是嘴上卻道:“好說好說……咱們大夥兒不都是爲皇上效力的?那有什麼高低之分,只求忠心耿耿,無愧於心罷了。”
李德全連忙道:“是是是,大夥兒就只知桂公公在皇上跟前大紅大紫,想不到太后對你也這般看重,一下子便升做總管了。以後可得對兄弟們多多提拔!”說罷將兩張薄薄的紙放進他的懷裡,小寶不置可否往袖子裡放的時候餘光一掃,這才現原來是兩張銀票,每張一千兩。韋小寶心裡一樂,這官拜五品,還沒上任,就先來了兩千兩。
臨近太和殿,兩個人便迎了過來,一個是新任領內侍衛大臣多隆,另一個便是康親王。康親王見兩人過來立刻上前,笑道:“桂公公。”
“參見王爺。”
“不敢當,不敢當。”康親王連忙虛虛扶起韋小寶。侍衛總管多隆也上來着實巴結。
韋小寶笑着,“不知兩位大人……”正說着話,只覺得袖子裡一沉,驀然多了些銀兩。再對上康親王別有用意的笑容。韋小寶的笑容裡多了一絲瞭然。
康親王咳了咳與多隆一笑道:“恭喜桂公公榮升五品尚善監太監總管。”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話,才告辭離開。小寶這才穿過太和殿直奔乾清宮南書房。到的時候,康熙正在練字。
韋小寶上前先是噼裡啪啦把事先演練好的說辭說了一遍,因爲鰲拜府邸過於龐大,狡兔三窟,怕是大部分家產還未盡沒,所以並沒有搜道經書,索額圖已經加緊搜查云云。
康熙並沒有說話,仍然凝目提氣,手腕上懸,筆下一氣呵成。
韋小寶湊上前去一看是稍早時候兩個人在大殿上沒寫完的那幅,空蕩蕩的宣紙上此時寫了也不過六個字。三藩,河務,漕運。三藩位列位,這大概是小皇帝除去鰲拜後有一個頭疼的大了。
康熙見了韋小寶來,便擱了筆,不再寫了,笑道:“小寶,你來了?”言辭間並沒有提到四十二章經的意思,看樣子他八成誤會小寶拿去私下“借閱”了。畢竟這是他自己親口允諾的。
韋小寶轉眼想了想,也沒有解釋,只是道:“正白旗的四十二章經不見了。”
康熙點了點頭並不以爲意。韋小寶鬆了口氣,因爲畢竟是傳聞,蘇克薩哈那本正白旗在鰲拜手中,如今不在,卻也不無道理。更何況,區區一本經書,以他對康熙的瞭解,他也不會以爲自己會瞞他。
“你今天怎麼這麼有雅興想寫字?”
康熙看了看他,一時間面色有些不大好,按了按肩膀道。“無事。”
小寶見他按得正是那日被鰲拜傷的地方,不由走過去道:“怎麼我的傷都好了?你的傷還沒好?”
康熙嘆了口氣,“無妨。”
韋小寶瞥了他一眼,不再說話。小寶本也不想多涉朝政,康熙對他自從擒了鰲拜之後,就不冷不淡的,於是他也沒了之前的熱乎勁,只是規矩的站在一旁。
“小寶,你知不知道我寫這些的意思?”
小寶看了看康熙笑意盈盈面孔,上面沒有半分不耐,轉念一想,和康熙又沒有來真的,搞那套非你不娶,非君不嫁之類虛無的東西還稍顯尚早,而且之前康熙也的確很忙,他犯不着也沒權利使什麼小性子和皇帝鬧彆扭,這是後宮嬪妃才應該乾的事,並不是韋小寶他要做的,自己加上這一世足有四十歲了,現在也沒精力折騰這些小把戲了,而且在宮中他還要靠着康熙,現在沒必要因爲這個因小失大。
於是放開道:“河務,就是要維修河道,防其氾濫,摧毀民生。漕運,則有利通商。隋唐便是由於開鑿了大運河,商旅繁茂,國力提升。”
“的確,這些都是朕要做的事。不過,你爲什麼沒有說三藩?”
“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還有平西王吳三桂,這三人鎮守西南邊疆,擁兵自重。前幾日你駁了他們討要糧餉的摺子,這回怕是坐不住了吧。”
“正是。他們耗資龐大,每年就佔了軍餉的兩成,這次駁了摺子,這幾個老骨頭定是不肯的。平西王本該上京述職,如今卻稱病在家,來的居然是世子吳應熊!這對父子!簡直是膽大妄爲!”
“那你要我怎麼做?”韋小寶自然聽出他話中有話,叫他來這麼半天,自然是有事找他幫忙,不然依照康熙這陣子繁忙的程度,幾乎夜不就寢的批閱奏摺的工作量,他是不會想到他的。
“平西王世子吳應熊不日上京,我將在乾清宮宴請他和另外幾位藩王,我要你幫我散佈撤藩的消息,務必讓他們一入京,就聽到撤藩的消息。朕想試探一下各方的反應。”
韋小寶一甩袖子道:“嗻。”說罷,正要退下。
康熙忽然拉過他低聲道:“小寶……你……有什麼事麼?怎的……不多陪我說說話?”沉靜幽深的眸子裡隱隱透出些許柔軟的光,言辭間竟是有些服軟。
小寶見他如此,心裡驀然一脹,他以爲自己在生氣麼?仔細摸着胸口想了想,這幾日以來自己的心情。生氣?不。惱怒?不……只不過是……有些彆扭罷了。康熙還沒重要到足以撼動他的情緒。於是道:“那,吳應熊什麼時候來京?我好早作準備。”
“十日之後,到達京師。”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