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

這一日回家,她已經把她屋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妹子自然阻止過她,但是隻要能維持目前這樣的關係,就算把她自己賣了她也無所謂。她是這樣覺得的,只要能維持這樣的關係,她什麼都可以付出。

“長釵!”一進門就是一聲痛心疾首的震喝。

她滯了一滯,背脊陡然僵硬,一股寒意自背後升起,平生第一次在陸永還面前有了心虛的感覺,“爹。”

“你過來。”陸永還顯然已經氣極很久了,他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難看至極,“爹有話問你。”

“是。”她低頭走過來,站在陸永還面前。

“你在爹面前從來不低頭。”陸永還冷冷地說。

“我……”

“你房裡的金棱鏡、皇上賜給你的五百兩黃金和一套十二金簪在哪裡?”他冷冷地問。

“我……”

“在哪裡?”陸水還厲聲問。

“被我……賣掉了。”她低聲回答,在爹面前她一貫溫順,爹是不僅爹、更是將軍。

陸水還並沒有大聲呵斥她,只是痛心疾首地看着她,那目光讓她覺得自己無處藏匿,“你覺得自己做得理直氣壯嗎?”

“當然——不。”她低聲說。

“知道是不應該做的,爲什麼還要做出這種事?”陸永還緩緩地問,“我問過了長環,爲了扁街曲班的戲子嗎?”

“我……”她猛地擡起頭,看見了陸永還的臉又低下頭去,“是。”

“爲了區區一個戲子,你做出這種事,你把陸家的臉面丟到哪裡去了?你沒有想過爹在朝中在軍中還要有威嚴有清譽嗎?更不用說你自己還是年紀輕輕的一個姑娘,變賣東西給男人花錢——你就不覺得這是奇恥大辱、是瘋子所爲嗎?”陸永還氣得全身發抖,聲音雖然沒有拔高但是越說越低沉比之大聲怒罵更有威嚴和壓迫感,“事情你已經做了,爹的話你可以不聽——我陸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陸長釵全身一震,“爹……你要……趕我出去?”

“爹不是要趕你出去,爹要你離開那戲子好好想清楚!沒有想清楚你究竟錯在哪裡不許回定水!”陸永還“梆”的一聲把茶盞連蓋一起拍在桌面上,“從今天開始你給我離開將軍府,當然,爹不會給你一分一毫——我就是太相信你你纔會如此任性!我要你好好去體會普通百姓是怎麼樣賺錢過日子的!沒有想清楚離開那個戲子你不要回將軍府——我也不認你這個女兒!”

“姐!”陸長環站在陸永還背後尖叫一聲,“爹!姐不是存心的!你原諒她!你原諒她吧!看在她跟着你征戰多年的份上,你原諒她!”

“就是她跟着我征戰多年,我對你姐信任有加,所以纔不能原諒她!”陸永還痛心疾首地說,“因爲她是軍人、是遐水的好女兒、是國家棟梁之才……”

爹後來說了些什麼她已經沒有聽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錯得無藥可救,可是……這麼多年來讓她最覺得難過的,是爲什麼她始終不能被人當做普通女子,連爹都要用“棟樑之材”來要求她?爲什麼?她其實也很傻,她其實也什麼都不懂,可是爲什麼沒有人允許她犯錯?爲什麼爹從來不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棟樑之材固然很好,可是那只是爹想的,並不是她要的。她只是想要一個可以交心的男子,在不需要打仗的時候能夠談心,她甚至都沒有想過一生一世只是跟他在一起她會臉紅心跳會很快樂,可是不只是爹不懂她——連他也一樣——指責她是想要把他逼瘋的混蛋!

她做錯了嗎?愛錯了人——所以註定是這種結果?難道花離離她真的不能愛,一定要換一個人才能得到所謂的幸福?她茫然看着陸長環哭着追着陸永還的是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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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是白露,這幾天天氣越發清冷,夜裡出行冷風徹肌透骨的森寒。早晨被爹趕了出來,她茫然地在定水城裡繞了一天,吃了一碗湯麪卻走遍了整個定水。她不知道能去哪裡,也不知道能做什麼,三次路過花離離家門口,知道他人在戲臺所以她沒有敲門。戲臺那邊她竟然只敢膽怯地遠遠地望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花離離只休息了一日就繼續上臺,那戲臺上蹁繾的人影,遠遠望去不知道是誰,卻讓她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畏懼。她怕了他了,怕被傷害,即使她滿懷希望地問他:“如果我想要嫁給你的話,你會娶我嗎?”

他只是冷笑着回答:“你饒了我吧。”那一問一答已讓她怕極了這個男子,卻逃不了想他,那纔是蒼天對她最殘忍的待遇。

夜裡站在花離離家門口,她已經是第四次路過這個家,無數次想要敲門,總是在手指接觸到門板的一瞬間又收手,她是那麼驕傲的女人——貶低自己的尊嚴和愛乞求一個不要自己的男人收留——這種事她做不到!何況——他已經不能再收留一個吃閒飯的女人,再這樣下去只有大家一起絕望而死!

如何是好?她要到哪裡去纔有安身之處?難道今夜……她就睡在街上嗎?妹子被爹關了起來,不許任何人幫助她,爹是真的氣極了。她知道自己有錯,拿家裡的銀子讓不相干的男人揮霍,這怎麼聽都讓人不能忍受不可原諒,可是她……真的……身不由己。

“哥哥,扁街洛陽館子的雞爪好好吃啊。”屋裡蓮蓮在說話。

她不知不覺傾身貼在門板上聽屋子裡的人說話。

“喜歡的話明天還去。”花離離說。“你大姐姐會纏着我。”

“大姐姐有什麼不好爲什麼哥哥總對她那麼兇?”有個弟弟的聲音問,“她送東西給我吃,還買東西給我,不管哥哥怎麼對她她都不生氣。”

“她是傻瓜。”花離離應該在沏茶,聽到茶水的聲音,“無可救藥的傻瓜。”

“什麼意思?大姐姐很聰明啊,還會打架,好厲害的!”蓮蓮比劃了兩下陸長釵的動作,“如果我也會打架就可以保護哥哥了。”

“傻瓜就是——她應該找會對她好的人,不應該找我。哥哥是壞人。”花離離柔聲地說。

“哥哥是好人!”蓮蓮不服氣,“但是哥哥欺負姐姐。”她泄氣地說,“哥哥爲什麼總是想把姐姐趕走?”

門外的陸長釵微微一震——他想要把她趕走?爲什麼她從來沒有領會到這一點?

“她值得更好的人喜歡,應該去她應該待的地方。和哥哥在一起,遲早會被哥哥氣死的。”

“胡說!”蓮蓮人小鬼大,“燕兒姐姐被哥哥氣死是因爲她討厭我們,陸姐姐喜歡我們的。”

“不,蓮蓮。”花離離輕輕地說,“你燕兒姐姐並不討厭你們,她討厭的是你們分走我的心,還有——她覺得你們連累我不開心。”

“哥哥真的被蓮蓮連累了?”

“不,哥哥喜歡你們,只要喜歡就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

“那麼,哥哥想要趕走姐姐也是因爲怕我們連累她不開心,可是如果姐姐也是喜歡我們的,不就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嗎?”蓮蓮問。

“姐姐和哥哥不一樣。”花離離看來並沒有被這個問題震動,“姐姐是……不能墮落的人,蓮蓮你不懂,她和哥哥不一樣,她是女將軍不是嗎?如果哥哥要求她留在我們這邊,她爹爹和朋友會生氣的,如果她很愛很愛我們,就一定要和家裡的人吵架了。我們真的喜歡她的話,怎麼能讓她在我們和她的家裡之間來選擇?那是很痛苦的事對不對?”

“離離……”陸長釵在心裡默默地念着,有他這一句話,她便做什麼都值得了。

“不懂。”蓮蓮老實地說。

“哥哥要把她趕回家去,就是這樣。”花離離溫柔地說,“哥哥可以養你們,就算不騙人也可以。”

“真的?”蓮蓮眼睛一亮。“我討厭哥哥騙人。”

“是嗎?那從明天開始蓮蓮和哥哥一起賺錢。”花離離說得當真,“只要努力、不怕吃苦、勤奮的話,哥哥當然養得起你們,而且你們也都長大了不是麼?”

“哥哥喜歡姐姐嗎?”蓮蓮問,“如果沒有我們,哥哥會喜歡姐姐嗎?會趕走她嗎?”

花離離笑了,“哥哥不想喜歡姐姐,哥哥和姐姐是不一樣的人。”

“不要!我要聽哥哥是不是也喜歡姐姐。”

“呃……那個……”他惘然地嘆了口氣,“不知道,哥哥怕姐姐。”

“害怕?”蓮蓮有些狐疑,“姐姐人很好的,有什麼好害怕的?”

“她總是撿了火坑往下跳,跌得滿身傷還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他低低地說,“我經常很怕她會被我害死……我怕我……”他的聲音中止,過了好一陣幽幽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嗎?她也不知道。陸長釵在門外聽着,她知道他不肯喜歡她不肯和她在一起是爲了她好,那麼……那麼就夠了吧?她輕輕地在花家門口放下三百二十兩銀子,那是她頭上那枚髮簪當的,至少可以讓七妹妹多吃幾天的藥。她要走了,離開定水。不想讓所有關心她的人擔心,離開這個男人是大家的期望,甚至也是他的期望,她一個人不能對抗所有,所以她必須離開。

火坑。

所有的人都以爲花離離是火坑,包括他自己。

可是她總覺得這是個溫柔痛楚到淒厲掙扎的火坑,爲了活着、爲了孩子、爲了自尊、爲了將來掙扎着把自己傷害得面目全非的火坑。她不希望他更加痛苦,希望他過得順利、開心、愉快而且平靜。

他對蓮蓮說不再騙人——至少、不會騙她吧?她嘴邊掠起一抹淡淡的笑,絕然轉身,展開輕功向城外的黑暗處掠去,別了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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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一陣敲門聲。

花離離今天只有一個短戲在下午,因而還未出門,訝然打開門一看。

門外的陣勢讓他微微震驚。

來人是陸將軍、衛將軍和一個很像陸長釵的姑娘。

“長釵到你這裡來過嗎?”陸水還厲聲問道,多年疆場的殺氣衝面而來。

他稍微呆了一下,腳下踩到一個東西,他尚未回答先撿了起來。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突然撿起的東西上。

一塊石頭。

和石頭下壓着的銀票,三百二十兩。

陸永還一時沒有領會到那是什麼東西,只是神色浮躁地看着花離離,“她昨天晚上沒有回府,她到你這裡來了麼?”

“沒有回府?”他緊緊握着那塊石頭,臉上泛起了一陣哭笑俱扭曲的神色,定了一定才用一種特別輕柔妖異的聲音問:“她爲什麼不回家?”

陸永還滯了一滯,“她……”

“她和陸將軍發生了一些爭執。”旁邊的衛琪接口,不願讓陸永還難堪。

“你——趕走了她?”花離離沒有聽衛琪的話,緩緩擡起頭看着陸永還,一雙眼睛璀璨得近乎光影難辨,他牢牢地盯着陸永還,“是嗎?”

在這人出奇清亮的目光下陸永還長嘆了一口氣厲聲說:“她做了些什麼你難道不清楚?”

“我的確不清楚。”花離離在陸永還面前居然冷冰冰地說,“我不知道她帶來的錢是從哪裡來的——我也不關心!”

“啪”的一聲陸永還給了他一個耳光,震怒道:“你不知道?我告訴你——那是她賣掉她的首飾、當掉她房裡所有值錢的東西換來的——你以爲做將軍的女兒很有銀子?陸將軍府是爲國殺敵的精銳之地,不是錢莊!她要供你吃穿玩樂——那是她瘋了纔有的事!”

花離離捱了一個耳光,一動未動筆直地站在門口,微擡着臉彷彿他還等着陸永還再來一下,這倒讓陸永還怔了一怔,“她本就瘋了。”他冷淡地說,“多謝你幫我趕走了她。”

“你……”陸永還驚怒交集,“你這毫無心肝的混蛋!長釵看上你真是瞎了眼睛!”他衝上一步抓住花離離的脖子,“你一定知道她去了哪裡?她只爲你瘋!她要去哪裡你肯定知道!快說!她一個人能去哪裡?快點兒說!”

“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當然不知道,她先被我趕走再被你趕走,只有天才知道她能去哪裡——”花離離的聲音稍微有些拔高變了調,“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砰”的一聲他被陸永還一拳擊中胸口倒了下去。

“她去了哪裡?”陸永還怒吼道。

“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他仍那麼說。

“快說!她到底去了哪裡?”

“她想去哪裡就該去哪裡……”他被衛琪揪了起來連揍幾拳,仍然那樣說。

“她到底去了哪裡?”陸永還再問。

“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去哪裡就該去哪裡——她被我趕、被你趕,她做不到你想要的那樣也不聽我的話……除了離開你離開我她能怎麼樣?”他終於瘋狂地大笑起來,“她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我已說過一千次一萬次我不要她——她還是帶着銀子到這裡來!我趕也趕不走……我好感激你幫我趕走了她你知道嗎?夾在定水她會被我折磨死!幸好你早早趕走了她——我沒有像現在這樣慶幸你在她心中有分量!走了就好……大家都好……她就不必發瘋了!很好很好!哈哈哈……”

“砰”“乓”連着兩聲,前一聲是陸永還一拳擊中他小腹的聲音,後一聲是衛琪一手肘撞中他肩上的聲音!並伴隨着女人的尖叫。

爲什麼不殺了他呢?他伏在地上緩緩閉上眼睛,手裡死死攥着那張銀票。爲什麼不殺了他呢?每個人都自以爲對她好地逼迫她……每個人都擺出一副讓她無法反駁的柔情——然後傷害她,還自以爲傷害得有許多理由……那個傻瓜從來不知道要反抗和放棄,只那麼傻傻地繼續着——她走的路沒有人祝福,只有因爲不和要求被人趕來趕去的痛楚……他好害怕總有一天趕不走她會逼死她……他好害怕……爲什麼不打死他?傷她最深最痛的人是他,是他不要她……終於讓她什麼都沒有了。

哥哥,你喜歡姐姐嗎?

我……不喜歡。我不喜歡愛一個不想愛的人,我總覺得她是應該嫁給將軍的女人,不要到頭來我和她爹一模一樣,一廂情願地以爲某些東西就是她的幸福,讓她連不要都沒有機會表白。我以爲不能將靈魂交付給任何人,一個人就是最後一點尊嚴,我以爲我不要任何人扶持不要任何人幫助就可以活着。

但是我知道我什麼尊嚴也沒有……

她走了。

他終於趕走她了。

他已經不知道怎樣不依靠她活着,如果她不再來了,他……該怎麼辦?

再也不必等着某個女人翻牆進來然後徹底地傷害和諷刺她,再也沒有人會忍着脾氣好溫柔地說:“該去藥店抓孩子們的藥了,你如果不想和我走在一起,我一個人去。”再也不用在吃飯的時候故意任性發怒丟下她就走,再也不用日日想些冷言冷語來嘲笑她,再也不用……

他終於……趕走她了……

他躺在地上仰望着藍天,她終於自由了。

而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爲什麼讓她自由了,他還是不快樂,難道他一直都是……喜歡她的嗎?

“哥哥!”大門裡躲藏着的人終於打開大門哭着撲過來,“好可怕啊!他們打哥哥!好可怕啊!”

“嗯……”他遍體鱗傷地躺在地上,呆呆地想着那個日日翻牆的傻瓜,“蓮蓮……你說每大……陸姐姐跳牆進來的樣子是不是很傻?”他怔怔地問蓮蓮。

“很好笑啊,她的裙子有時候勾到樹枝,會掉下來的。”蓮蓮呆呆地回答,狐疑地看着花離離,“哥哥你受傷了……問這些幹什麼?”

“哈哈……哈哈哈……”他緊緊攥着那張銀票抱着膝笑着,眼淚從傷痕累累的眼角掉下來順着手背滑進袖子裡,“她再也不會來翻牆了。”

“哥哥。”蓮蓮和一羣孩子圍着他,蓮蓮溫暖的手指摸着他的頭,“你是……喜歡姐姐的吧?太喜歡了……喜歡得連自己都不懂。”

“我……”他的大笑變成了抽泣,“我……喜歡她……我故意……害得她被趕走……我以爲我不喜歡……我以爲……她應該嫁給別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力……”

“哥哥……”一羣小孩子聽着他模糊不清的抽泣,六弟弟嘆了口氣,稚嫩地說,“哥哥在說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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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曲班戲臺。

“盼與君相期,約採黃花,再看白鷗。是一年也久,但惟不知,君猶記我否。”

戲臺上的人像幽魂一樣唱完,忘記仰倒在地上,居然怔怔地站在哪裡發怔。

接着眼淚掠過面頰,他居然站在臺上喃喃自語:“我一定還。”

嗯?臺下看戲的莫名其妙,不滿的議論聲紛紛而起。

“花離離!你在幹什麼?”戲班的老闆對他的不滿霎時爆發,這傢伙招惹許多女子讓戲班的名聲不佳,看在他平日演出精湛的份上就忍了,現在居然連唱戲都神不守舍,這怎麼讓他咽得下這口氣?

“嗯?”花離離悚然一驚,竟然呆呆地看着臺下不知如何是好,平日再如何說也是八面玲攏的人。

“花離離!”臺下的老闆大吼道,“你給我下臺來!”

他怔怔地下了臺,“啪”的一聲老闆踢了他一腳,“下次再出問題,我一定叫人廢了你!”

他退了兩步,居然反問;“如果我能演加棱戲,你可以加我的工錢嗎?”

老闆怔了一怔,所謂“加棱戲”是瑤腔裡面最困難最危險的戲,需要有極柔軟的韌性和能夠忍受痛苦毅力,那戲份跳起來往往戲子要受傷,即使不在飛躍中受傷也會在從兩三丈高的梯子上往下跳的時候受傷,因而不是身手矯健的人絕不敢嘗試。花離離居然敢演?“只要你能跳,我加你一倍的工錢!”他冷笑着道,“但你若摔死了,可怪不得我一個銅板都不會給你。”

“嗯……我如果摔死了,你就把我丟在亂墳崗吧。”他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嘆息,然後,突然展顏一笑,笑得彷彿很幸福似的。

“你瘋了。”老闆悻悻地說,“我還指望你給我好好賺錢呢。”

“嗯。”他彷彿根本沒在聽,眼睛望着遙遠的地方,不知道在看哪裡。

“花郎!”抱着籃子追過來的鴛子滿面驚異之色,“你怎麼了?病了嗎?看起來臉色好差。”

“鴛子,謝謝你給我帶飯。”他正色對鴛子說,“日後就不必了。”

“爲什麼?那麼久了你都是……”

“從明天開始我這個時間要去慕翠樓唱戲。”他居然笑得很淡很幸福似的,“飯我在那裡吃。”

“你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

“我不要。”他打斷她,“從今天開始,我會很忙。”他還是笑得那樣輕佻邪氣,“忙得沒有時間要你的錢了。”

鴛子沉默了一陣,“爲什麼?”她低聲問。

“我欠了太多的情。”他輕柔地托起鴛子的臉,柔聲地說,“對不起,我欠她的比欠你的多。”

“你是用誰欠得多少來評價女人的嗎?”鴛子木然地問。

他低柔地說:“我愛她。”

“爲什麼不是我?”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如果你可以愛人的話爲什麼不是我?”

他僵硬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他低聲說。

“花郎!”她絕望地看着他。

“欠你的銀子我會努力還給你。”他淡淡地一笑,“一千七百五十四兩,我不會忘記的。”

她倒抽一口冷氣,“爲……爲什麼要還?”

“我只想欠她一個人。”他輕輕地說,“其他的銀子我也會努力還掉,你不必擔心,慕翠樓的老闆娘和曲班的老闆都對我很好。只是欠你的情……”他輕輕地在她額上吻了一下,低聲說:“對不起。”

“你一輩子也還不完的!”她尖叫了一聲退了兩步,“你不可能還完的!”

他用平淡的目光看着她,“我會努力。”

“不可能的!你已經不可能重新做人了!”她依然尖叫。

“我會努力,”他依然那樣平靜地說,“我想要做一個不靠女人好好活着的男人。”

“你沒有我就不能活!你沒有我就不能活!”她衝上兩步牢牢抓住花離離,“你離不開我的!”

“對不起,”他反握住她的手,“我想要一個人活着。”

“你不可能……離開我的……”鴛子順着他的身體跌坐在地上。

“對不起。”他低聲說,“我想要做一個……正常普通的……好人。”

“就算你做到了她也不會回來了了”鴛子挫敗地坐在地上,“你根本就做不到!你是永遠的吸血蟲!沒有女人你怎麼能活呢?你做不到的!”

“是嗎?”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再輕輕地呵出來,“我要走了,謝謝你的飯。”

他竟然就這麼走了?鴛子看着他慢慢走向慕翠樓的背影,緊握着手裡的菜籃,心頭一片冰涼。這個人……真的……決定用一輩子去還——那些他不愛的女人的錢?

他就算把自己洗得再幹淨,她也不會回來了!她呆若木雞地坐在那裡,何況他還不起的!不可能還得起的!

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
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三 誰能不逐當年樂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二 此來重見採蓮舟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一 皎鏡方塘菡萏秋八 盡日無人獨上樓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九 長釵墜發雙蜻蜓四 還恐添成異日愁六 碧空雲斷水悠悠五 紅豔影多風嫋嫋七 檐前依舊青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