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走得了麼?長平皇姐和袁妃娘娘都是重傷未愈,身體虛弱,我們帶着她們,如何能走得脫?簡直是送死一般!”朱慈炤不滿的說道。
袁妃抹了把眼淚,說道:“定王說的有理,太子還是帶着幾位皇子走吧,我是個女人家,他們不會爲難我的,至於長平。。。”
“我也不會走的,我不能拖累你們,我留下來陪着袁妃娘娘。”
“不行,皇姐,我們怎麼能拋下你們獨自逃生呢?”
“是呀,長平皇姐就和我們一起走吧!”朱慈炯也勸道。
“我們能去哪呢?”一邊的朱慈煥小聲的說道。
是啊,能去哪呢?天下之大,只怕是無處讓這幾個前明皇子容身了。
“看來我們只能去江南了。淮河以北之地盡落賊手,只有江南一方還算安定,並且南京還有很多留守官員,江浙一帶魚米之鄉素來富庶,我們去那裡尋些忠義之士,輔佐我們消滅闖賊!”
“恩,太子說的對,南京應天府有長江天險,富甲天下,太子當去招兵買馬,帶兵強馬壯之時,揮師北上,重現太祖光輝!”長平公主激動萬分的說道。
“太子殿下,不要再耽擱了,遲則有變,還是儘快離開此地吧!”袁妃娘娘也勸道。
“皇姐,娘娘,你們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
長平公主用僅存的右手愛憐的撫摸着朱慈炯的頭,看着幾個弟弟,最後目光落到朱慈烺臉上,鄭重的說道:“我不會走的,只要你們平安,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朱慈烺眼角含淚,看着長平公主和袁妃娘娘說道:“長平皇姐,袁妃娘娘,你們千萬保重,我朱慈烺在此對天發誓,一定會率軍重回北京城來救你們!”說完,竟向長平和袁妃一躬身。
其他幾個皇子也都過來和長平袁妃道別,衆人依依不捨,但只能灑淚作別。長平和袁妃一直送到門口,看着太子和幾個弟弟的身影遠去,眼淚止不住的滴落在腳下的塵土中。
吳三桂這天正在城外關寧軍軍營裡與胞兄吳三鳳、舅舅祖大壽一起飲酒。吳三桂端着酒杯遲遲不喝,只在那裡埋着頭沉默不語。祖大壽拍了拍吳三桂的肩膀,笑道:“怎麼了?我的平西王爺,情緒爲何如此消沉啊?”
“舅舅,難道你也羞辱你的外甥麼?”
祖大壽一愣,手停在空中,問道:“爲何這麼說啊?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大家可以商量商量,或許可以幫你解決呢?”
吳三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倒滿兩杯,都是杯杯見底,待要再喝時,被吳三鳳一把攔住了,吳三桂悲呼道:“不要攔我!而今只能借酒消愁了!”
吳三鳳和祖大壽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祖大壽仗着自己的輩份,問道:“外甥爲何說這種話,現在你手握大軍,又被封王,可謂榮寵一時啊,怎麼說這些頹喪的話呢?”
“舅舅,難道滿清入關佔了我大明江山而我等本爲大明武將卻不能爲國守土反倒降敵苟且,這還不夠令人感到恥辱麼?”
祖大壽老臉一紅,幹張着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吳三鳳看了吳三桂一眼,嘆氣說道:“兄弟,你當真以爲我和舅舅是心甘情願的投降了滿清韃子麼?如果不是形勢所迫,我們怎麼會出此下策!崇禎四年,舅舅被韃子八旗圍在大淩河,朝廷無一兵前來相救,只父親率部來援,卻被建奴精銳擊潰,四次突圍均告失敗,軍士損失殆盡,城中彈盡糧絕,無奈之下,不得不降。奴酋皇太極親自相迎,賜御服,貂裘,雕鞍,白馬,可舅舅一旦脫離賊手,馬上棄之回奔我大明,繼續與清兵激戰。到崇禎十四年,皇太極親率大軍圍錦州城,許諾高官厚祿金器美女,並保證不計前嫌,可舅舅始終沒有答應。後來洪承疇帶的援兵全軍覆沒,錦州被圍一年有餘,又是糧盡援絕,舅舅爲保城中百姓和剩餘士兵,纔不得不再次降清。而今雖然掛着總兵的官職,卻也和我一樣,不過閒人一個罷了。現在也就能喝喝悶酒了。”
祖大壽長嘆一聲,說道:“我的好外甥,你以爲我沒看出來你這驅虎吞狼一石二鳥之計麼?既然我看出來了,相比,多爾袞手下也不乏才智之士,難道他會不知道?可嘆你我都太小瞧了他們了。多爾袞爲何一定要你先入城,還不是要告訴天下人,是你把他們引進來的?再大大的升你官,外面看着榮耀,卻只是個有職無權的閒人啊。現今世人皆知你吳三桂反明降清,如果你不在死心塌地爲滿人賣命,我們這些人都難逃一死啊!”
“現在外面已有風聲,說原來被李自成抓住的太子等人在李賊棄城後逃了出來,現在多爾袞正加派人手全城搜捕,我看那,如果抓到了的話,這監斬官八成是要落到兄弟你的頭上了!”
吳三桂一聽吳三鳳這話,大吃一驚,手一軟,酒杯啪一聲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太子帶着幾個弟弟現在還在北京城中,躲在一個姓韓的老婆婆家裡,謊稱是富家子弟,就在這污水橫流臭氣熏天的平民區藏了好些日子了。
幾個少年都換上了破破爛爛的粗布衣服,太子剛穿的時候,被衣服上的味道薰的差點沒吐了,老五朱慈煥則沒忍住,吐的是昏天暗地的。幾個人裡就朱慈炤皺皺眉頭,毫不猶豫的穿上了。太子小心翼翼的把玉璽用繩子穿好掛在脖子上,把先皇崇禎的傳位遺詔綁在胸口,挑了一件最髒最破的衣服穿上,看了半天,確認沒什麼問題才放下心。
等到晚飯的時候,看着韓婆婆端上來一盆黑糊糊的稀湯,太子幾個人的心都是涼颼颼的,幾個人相互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誰也沒有拿起碗筷要吃的意思。韓婆婆勉強笑笑說道:“讓幾位小哥笑話了,窮人家也實在是沒啥好招待的,小哥們要是吃不下去,老婆子再問問鄰居們,借些米麪來。”
“婆婆不要再勞煩了,這個也很好,是我們兄弟失禮了。”太子連忙說道,起身又道了謝,盛一碗湯端到嘴前,看了半天,一咬牙一閉眼,摒住呼吸,一口灌了下去,頓時一股又苦又澀的味道充溢在喉嚨,一些像沙子的東西扎着嗓子生疼,朱慈烺使勁嚥了幾口唾沫,強忍着胃的翻騰纔沒有吐出來。
幾個弟弟看到太子都吃了,也都盛了捏着鼻子喝下去。朱慈炤又是使勁的皺着眉頭,略略吸了口氣,使勁的捏着拳頭,直握得關節嘎嘎直響,一仰頭,猛喝乾淨,擦擦嘴,把碗輕輕放在面前。朱慈炯先小口抿了一下,苦的他眼淚都要留下來了,一看到太子和朱慈炤都喝了,也只得強忍着一口口喝下去,喝完使勁的在一邊咳嗽。唯有最小的朱慈煥,先是看看面前黑糊糊的東西感到害怕,再看到幾個哥哥痛苦的表情,再也不敢喝了,哇的一下哭了,說道:“我不喝,我不要喝這黑糊糊的苦湯,我要吃飯,四哥,這些是什麼東西,就是那些逆賊給我們吃的也比這個強!我。。。”
一句話沒說完,朱慈炤一個巴掌扇在朱慈煥的臉上,把朱慈煥打的一下子愣住了,也忘了哭,朱慈炤厲聲說道:“你胡說些什麼東西!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不要忘了現在的環境!你愛吃不吃,餓死了也沒人管!不要拖累我們!”
太子朱慈烺鐵青着臉看着他們兩個,說道:“都喊什麼!這外面兵荒馬亂的,能有口吃的,有個地方容身已經是萬幸了!都這個時候還挑挑揀揀,不要忘了父皇,呃,父親大人是怎麼死的,我們不是爲了自己活着的!我們要吃的飽,活下去,將來才能爲父親報仇!才能救出姐姐她們!”說完,又跟臉色十分難看的韓婆婆說道:“婆婆大量,我弟弟年幼不懂事,說錯話了,還請婆婆不要放在心上,我是大哥,在這裡先向您陪個罪了!”韓婆婆忙擺擺手,示意她沒有生氣,朱慈烺這才坐下,又盛了一碗,一閉眼喝了下去。朱慈炤狠狠瞪了老五朱慈煥一眼,也不再管他,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慢的喝了下去。朱慈煥滿懷委屈但也沒辦法,只得跟吃毒藥一樣把眼前一碗稀湯強嚥了下去。
太子幾個人躲了五六天,趁着城門口的守衛鬆懈的時候,混在出城的人羣中,順利的逃出北京城。幾個人也不敢多做耽擱,認清方向,一頭向着南方走去。
卻不料才走了一天多,遠遠的就被幾個巡邏的騎兵發現了,太子等人嚇的撒腿就跑,卻怎麼跑過訓練有素的斥候騎兵,跑了沒幾步就被如同捉小羊一般抓住,帶回軍營。
吳三桂被兄弟吳三鳳的一番話嚇的把酒杯摔了都沒有察覺。當下也都沒有繼續喝酒的心情,祖大壽和吳三鳳匆匆和吳三桂道了別,告辭而去。吳三桂稀裡糊塗送走他們,回到帳中,一頭栽倒在牀上。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如何擺脫現在的困境,心裡煩躁至極,正在喊門外的衛兵,就聽到一陣踏踏的腳步聲傳來,十分急促。
猛地一人推門而入,正是吳三桂手下心腹大將方獻廷。此人有勇有謀,當初獻驅虎吞狼之計的就是他。此刻方獻廷卻是十分的驚慌,滿頭大汗。吳三桂忙問道:“獻廷爲何如此驚慌?發生何事?”
方獻廷使勁嚥了口唾沫,顫抖着雙手把手中捧着的東西呈給吳三桂,吳三桂疑惑的拿起來掃了一眼,臉色瞬間變了,一半煞白一半卻是通紅,霎那間,吳三桂腦子轉過無數的念頭,臉上也是陰晴不定,方獻廷也不敢說話,靜靜的站在一邊,等着吳三桂的決定。吳三桂背手轉了幾圈,猛地擡頭看着方獻廷問道:“確定是真的?”
方獻廷小心的說道:“應該錯不了,東西看着不像是假的,人也有那麼點意思,問了些宮裡和朝上的事都對答如流!”
吳三桂顫着嗓子問道:“人現在何處?”
“人現在就在末將的帳中,我已安排了得力人手四下圍住了,不會叫不相干的人靠近也不會叫他們逃走的!”
“恩,做得好,找幾個心腹死士把接觸過的人都處理掉,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出去!”
“是,兄弟這就去安排!”
“等等,你,你先帶我過去,過去拜見,看看他。”吳三桂用激動的聲音說道。
“總兵大人,不止一個,是四個!”
“四個?”
“恩,兄弟四個都在!”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我大明社稷得以延續!唔,你先帶正主過來,我在這裡等,其他幾個先好吃好喝的招待。”
“是,末將領命。”
等到方獻廷出去,吳三桂臉上才露出狂喜的笑容,拳頭使勁砸在地上,說道:“天助我也!終於可以,不,不行,現在我手裡沒兵,切不能輕舉妄動!這,這可如何是好?”吳三桂突然醒悟,一下子從興奮的頂峰跌落到失落的谷底。
不一會兒,方獻廷一臉恭敬的帶着一個少年進來。那少年穿着一身又髒又破的衣服,頭髮也蓬鬆着,粗一看就和街邊的叫花子沒什麼兩樣,但臉上卻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勢,眼神裡帶着貴氣,看人既不驚慌失措也不盛氣凌人。吳三桂心中暗暗點頭,這氣質就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出來的,那是在宮中見慣了達官貴人,習慣了發號施令的人才有的。
吳三桂忙起身肅容,略微整理下衣服,才跪倒在地,顫着嗓子聲道:“臣大明山海關總兵,平西伯吳三桂叩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