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霍凌寒,凝珠輕輕勾起嘴角,“公主只挑了一樣東西陪葬,是琅琊皇給她的那顆夜明珠。”
昔年,那個男子邪魅的勾起嘴角一笑,他以江山爲聘,聘她來世長相守,然後死在她懷裡。如今,她帶着他們的長相守,去赴了他們的盟約。
霍凌寒吼間澀痛,只覺萬箭穿心,卻突然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嘔出一口暗黑的鮮血,一頭栽到。
白落羽看到那暗黑的顏色,目光一斂,卻終是散開化爲水漾的平靜。
霍凌寒醒來後,看到皇太后和幼帝在身側,皇太后見他醒了,示意宮人將他扶起靠坐着,輕聲道:“侯爺,節哀順變。”
霍凌寒苦澀一笑,無一句話想說,無一個字可說。
皇太后低頭對幼帝道:“胤兒,叫姑父。”
幼帝一雙眼睛黑亮如珠,眼眸靈動一轉,頗有清平的眉眼風範,因着披麻戴孝,更顯得清冷,越發像清平,“姑父。”
霍凌寒看着他,她把這個孩子交給了他,新帝年幼,皇太后年輕,未必壓得住滿朝文武,於是她將他們殷殷託付給了他,他終究不能再叫她失望。
鎮國長公主去後,霍凌寒成爲顧命大臣,皇太后垂簾聽政,令從侯從,莫有不服。皇太后恢復了鎮國公爵位,封賞無數,以示隆寵。只是半月不到,白落羽辭官。
皇太后勸道:“白相,先帝臨終將皇上託孤給白相,請白相好好教導皇上。如今皇上尚未啓蒙,白相如何忍心在這個時候對皇上棄之不顧?”
白落羽輕笑,“昔年,冠英侯未在,微臣纔敢卻之不恭,如果冠英侯回來了,有他在,萬事皆可放心。”
皇太后沉默許久,一再斟酌,還是道:“白相就不能看在長公主的份上,留下來輔佐皇上嗎?”
白落羽跪地請罪,“微臣慣於漂泊,承蒙長公主不棄,委以重任,才勉力一試。如今,她已去,萬事對我而言,皆是力不從心,不若四海爲家,了此殘生。”
公子世無雙,他愛一個人,於是爲她封侯拜相,她不在了,於是一切,對他都是過眼雲煙。
皇太后知道已經挽留不住,這個男子一生都守護在那個女子身邊,如同下凡塵的九霄上仙,他爲她謫仙,如今她死了,於是便不再留在這紅塵俗世之中,要回到屬於他的浩瀚的世界。
告別皇太后後,白落羽將辭呈遞到主持朝政的霍凌寒手中。
霍凌寒看着白落羽,許久,一言不發,他輕輕釦着書案,末了,道:“既然白相心意已決,本侯也不妄加阻攔。”
白落羽看着面色蒼白的霍凌寒,略一思索,“侯爺去隆關,是爲什麼呢?”
霍凌寒眉目一揚,“白相何時這樣關心本侯了?”
白落羽無奈一笑,有些事,雖然明瞭,卻不好再言,便只道:“侯爺想必也很清楚您是中毒之兆,至於是什麼毒怎麼中的,侯爺自己心裡很清楚,我亦愛莫能助,侯爺,多保重。”
兩個人別過,白落羽泛舟一葉翩然出了帝都,從此,山高水遠。
霍凌寒主持朝政,英明比之瑞孫昭譽和清平,有過之而無不及,藉着開啓的盛世,真正將大周推到了史無前例的富足繁華。實現了百姓所期盼的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因着攝政和教導胤帝,霍凌寒就在文瑞宮住下,文瑞宮比之從前,多了一汀碧色萋萋的芳草,澤邊只種了成片成片水的一種芳草,卻不知是什麼名字,帝都從前從未見過這樣碧色清幽的。除了林翰雲,霍凌寒從不讓任何人接近,嚴令,接近者,殺無赦。
偶得閒空,霍凌寒必然是望着這一汀芳草出神,大周朝的攝政王,昂挺的背影孑然一身。宮人看着那個沉寂的背影,總是忍不住深深嘆息,叫人想起從前文瑞宮那個清瘦的背影。
皇太后有日來看霍凌寒,望着那汀芳草,“隆關多沼澤,多毒瘴,那裡生長着碧慕草,毒性極強,以毒攻毒,正克未央花。林先生說以此草入藥,可解未央,但因未央之毒出自毒王峰衡穀子,此人早已謝世,藥量不得而知,只能以身試藥。早年先帝親自試藥,後來剿滅毒王峰的時候得到一顆未央,將它給了你,讓你去完成他未能完成的遺願。”
霍凌寒後來帝都後,耗費不少人力財力,在文瑞宮培植了滿汀的碧慕草,毒性狷狂的碧慕草,總是有像是綠色要從那枝葉上滴出來的逼人碧色,給人盈盈欲泣的錯覺。彷彿,無法解脫的絕望。
皇太后看着霍凌寒的背影,“侯爺,長公主已經死了,你這樣拼命試藥,又有什麼意義呢?”
霍凌寒轉身,寂寥地一笑,“是啊,還有什麼意義呢,她都已經不在了,可是,我總要爲她做一件跟她有關的事,否則,活着便沒有什麼意義了。”
世上多癡人,叫人惋惜,皇太后
只能無奈地道:“侯爺,保重身體!”
霍凌寒微微欠身,“微臣心裡有數,必然會活到皇上親政,定不叫她擔心她最疼愛的侄子。”
素秋、冬寧,在霍凌寒做主下,尋了合適的人家,對方人品才貌具好,嫁了人,雖非權貴,卻殷實有餘。凝珠同宮裡一個侍衛看對了眼,也成了親。至於夏意,作爲周帝的夏婕妤,在木澈去後,她守着這個皇宮,守着一個人的愛,一生也足以。
霍凌寒成爲攝政王后,大週一日比一日興隆,百姓安居樂業,稱頌不已。而這年夏天,霍凌寒忽然下令讓人燒了碧慕草,整個人變得精神奕奕,宮人見了,全都歡喜不已。
只是,讓人始料未及的是,這年冬天,安衍城開鑿,忽然挖得一塊巨石,天然成書,上書堯舜,天下紛紛傳言此乃上天示意,要效仿堯舜禪位。羣臣上諫,跪請霍凌寒登位,攝政王端坐在上,眼睛微微輕眯,嘴角笑得別有深意。
回宮後,皇太后看着霍凌寒,斂眉,冷聲道:“攝政王這是什麼意思?天書?堯舜禪位?這些把戲,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霍凌寒眺望着遠方的殿堂樓閣,嘴角挑一絲笑意,“這些年,凌寒該證實的都證實得差不多了,皇太后真的不知道爲什麼?”
皇太后目光凌厲地看着霍凌寒,見他高傲威懾的哂笑,只得默默的嘆息一聲,“就算你這樣做,只怕未必能讓你如願。”
霍凌寒輕笑一聲,“人人都有人人的弱點,而對她來說,皇上就是她唯一的弱點,即使再篤定,卻也不敢冒險。”
皇太后笑得雲淡風輕,“攝政王既然這麼覺得,哀家便助攝政王一臂之力。”
如皇太后所言一日日過去,悄無聲息,只有羣臣力諫,一日比一日強硬。兩個月後,皇太后下旨,順應天意,效仿堯舜禪讓,請攝政王登基。
史載,百官跪請,皇太后固行,攝政王一再推辭,萬不得已順應天意,於宣和殿昭告天下,三日後,舉行大典,史稱武翼帝。
舉行大典前那一天,直到最後皇太后將玉璽親手交到霍凌寒手中,霍凌寒翹首望着宮門,一顆心緊懸,可是他卻還是沒能等到他要等的人,而君臨天下卻成爲了事實。
不到十日,傳出瑞孫胤明高燒不止,一病不起,性命垂危,任何人不得見。然後,霍凌寒接到了地獄送來的請帖,當霍凌寒看着那墨黑的請帖,嘴角深深上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