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搖着孤山煙雨圖的團扇,嘴角涼涼的彎起,“你心心念唸的都只有冠英侯一個人,你甚至連他喜歡你都不知道,你但凡對他好一點,我就不會這樣恨你!”
清平倏然擡眸盯着夏意,“你有喜歡的人?誰?”
夏意目光淡淡的飄向外面的梧桐樹,高大的梧桐樹枝幹參天,陽光透過葉子斑斑點點灑下,“公主從來都不關心誰喜歡你,那麼多愛你的人,你自是不在意的。”
昔日朝夕相伴的姐妹,頃刻遙遠如隔着一個滄海兩個桑田,清平氣勢逼人,“你既然有喜歡的人,爲什麼要進宮?”
夏意緩緩回眸跟清平對視,“因爲,我知道,有你在,他永遠都不會愛上我,我能做的,只是做一個對你和對他有用的人,至少這樣他偶爾會想起宮中還有一顆可以用的棋子。”
清平無力地問:“他是誰?”
夏意目光眺望着遠方,“他不願讓你知道,他已經足夠痛苦,我不想他更痛苦,但是沒關係,至少我在陪着他一起痛苦。”
“夏意!”
夏意轉身,“我乏了,公主請回吧。”
這一次見面,讓清平如鯁在喉,久久不能釋懷,可往日夏意整日在府中,能見到的也就是霍凌寒和霍凌驀,若說夏意喜歡的是霍凌驀,到也是很有可能,只是自從那日一別,霍凌驀就不知所終,連霍靜淵都沒來看過,清平無從問起。
倒是木澈常常來逗弄孩子,他似乎很喜歡孩子,這日,木澈陪孩子玩了會,清平笑道:“木軍師若是不嫌棄,不若將來就讓淵兒拜在軍師門下。”
木澈朗聲笑了,“淵兒有瑜王妃那儒淵賢莊一門聖賢,哪裡輪得到木某教?”
清平笑,謙遜地道:“木軍師驚才風逸,這些年侯爺戰無不勝,多虧軍師神機妙算,只怕是淵兒愚鈍,入不了軍師的眼。”
木澈不再推脫,瀟灑地道:“承蒙公主不棄,木某就卻之不恭了。”
清平看着滿眼寵愛看着霍靜淵的木澈,他青衫如水,一表人才,“軍師跟着侯爺多少年
了?”
木澈隨口道:“有八、九年了吧。”
木澈是站在霍凌寒身後的人,無論霍凌寒多麼光芒萬丈,他只是暗影。若是投靠其他任何人,他今日的名聲和權勢都遠遠高於現在擁有的,但他沒有。
彷彿知道清平所想,木澈微微一笑,“我遇見凌寒的時候,凌寒才十五歲,還有楚荊椬,我們那時候誰對誰都不服。”
楚荊椬也是少年出英雄的人物之一,原先是霍凌寒的副將,霍凌寒回帝都後,楚荊椬接替霍凌寒留守邊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多年未回帝都。楚荊椬同木澈兩人是霍凌寒的左膀右臂,這些年霍凌寒戰功赫赫這兩個人功不可沒。
清平饒有興趣,“後來呢?”
木澈道:“後來我們打了一架,凌寒打贏了。”
清平錯愕地愣了下,隨即瞭然地笑了,男人之間的兄弟情誼大概就是這樣的,也許結緣於一杯酒,也許結緣於一雙拳頭,並沒有太複雜的原因。
木澈回憶起從前,有一點出神,“我和荊椬說起來都是心高氣傲,無論投靠誰都能成就一片天下,但除了凌寒,沒有人能讓我們屈就。”
強大如木澈和楚荊椬,縱觀當世,能降伏這兩個人的也就霍凌寒耳。
這樣才華橫溢的兩個人沉默的站在另一個人身後,一則霍凌寒足夠強大,二則霍凌寒身上寄託了他們的理念,這是兩個忠於自己的男人,是清平所欣賞的。
“凌寒這些年很難……”木澈道。
清平低下頭,從前木澈處處防備着清平,如今,卻總時時有意無意提下霍凌寒的難處,希望他們夫婦能和睦,清平輕輕道:“人人都有人人的難處。”
木澈清亮的目光看着清平,“有些事他不想說,我便也不好代爲闡述。我想說的是國家在凌寒心裡是最重要的東西,可這大周並不是他霍凌寒的大周,這蒼生不是他霍凌寒的蒼生,他不過是希望能給這世界一個朗朗乾坤。而這注定,他要犧牲很多東西,包括你。”
霍凌寒權傾天下,十年浴血征戰,他從
來爲的不是他自己,他心裡想的不過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樣一個理念而已,他想的不過是百姓安居樂業。
清平第一次審視霍凌寒,說實話作爲一個女子,她希望百姓幸福安樂,但從沒把這個當做自己的使命,而顯然,天降大任於斯人,這大任就砸在霍凌寒身上,若有感悟地道:“從前嬤嬤總說嫁女莫嫁英雄……”
霍凌寒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這天下的幸福,如果放開大周和蒼生的責任,今日的霍凌寒或許可以比任何人都豁達,可以比任何一個人都能爲自己心愛的女子去生去死。可是沒有如果,大司馬大將軍霍凌寒,從來沒有純粹爲自己而活的機會。
木澈輕輕嘆息若清風拂過,“若說有錯,大概就錯在霍凌寒是一個強者,他有給這天下蒼生幸福的能力,卻給不了自己幸福。”
清平看着睡得香的霍靜淵,輕輕拍着孩子,作爲大司馬大將軍的妻子,她從來都是不合格的。如果說爲了這天下蒼生,也許她應該做個賢惠的妻子,不計較她的丈夫是否愛她,賢淑持家,讓他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作爲一個母親,她是否還有權利爲了自己的執念去跟孩子的父親抗爭?
木澈見清平沉默,便接着道:“往事已矣,長公主你何不放下從前,死去的人已經死去,可活着的人還要活着,我們難道不應該是爲了活着的人而活嗎?”
死者已矣,這個道理清平不是不明白,但是想到琅琊皇,想到春泉,想到蘇嬤嬤,清平就心痛不已。
此後數日,清平總是夜半驚醒,抱着錦被心深深的下沉,她夢見自己滿世界找什麼,卻不知道自己丟了什麼,她忘記了琅琊,忘記了春泉,忘記了嬤嬤,她把他們都弄丟了。
而後來,清平常常能與霍凌寒、木澈偶遇,每每偶遇後,木澈總有非常恰當的緣由被叫走。
清平素日常會去的就那個幾個地方,日子久了木澈自然能瞭解,能如此三天兩頭偶遇,兩個人都體會出來了,木澈這是兩個人中斡旋,難得的是他做的這般自然,連當事人都找不到證據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