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寒單手將珠簾緩緩掛上金鉤,一步一步向清平逼近,即使是沉默也氣勢逼人。碧涵嚇得本能地擋在清平面前,但清平環手將碧涵推到一邊,“你先下去吧。”
碧涵的目光在霍凌寒和清平之間來回看了兩遍,知道自己也幫不上,無奈地斂襟退出。
他們兩個人站得很近,正是夕陽無限好的時刻,色彩絢麗的夕陽像朵晚開的花,在不對的時間開出異常的美麗。
霍凌寒伸手撫着清平的臉頰,落寂的一笑,“你從來就沒有失憶,你說的那些話也都是騙我的,是嗎?清淺,你只是想看我傷心,都是在騙我的是吧?”
清平明亮的眼眸一彎,笑容亮麗如白梅,“你這個樣子,是在傷心嗎?傷心什麼呢,你不是明明都知道的嗎,還配合得遊刃有餘嗎?”
“琅琊爵的死就那麼讓你傷心嗎?”霍凌寒的手觸在清平的眉角,“你可知道,當年放出西狨國寶冰玉入丹藥可得長生不老這個消息的人,就是琅琊爵?他清楚父皇對長生不老的執念,必會讓我出兵西狨,琅琊爵又慫恿羌國入侵,等着大周向他求援,然後提出讓你和親的要求,這一切本就是他設計好的,連他的死也是,他就是要用他的死讓你這樣生生世世記得他!”
清平婉婉笑着,“你說他設這樣一個計謀,毀了他的國家,滅了他自己的性命,只爲了讓我記住他,你以爲我會信嗎?琅琊死了,死無對證,就能由你隨意編排。”
霍凌寒的手緩緩垂下懸於身側,他看清平的漆黑眼眸鍍上層層寒冷,最後變成安靜的笑。
清平隨着他垂下的手,看到霍凌寒另一隻手裡握着一個香囊,那針線和描繪的圖案,是清平再熟悉不過的,那是蘇嬤嬤教瑞孫清思繡的針法和描圖習慣。清平猛然擡頭看霍凌寒,可順着目光那個方向卻看到門外一個熟悉的弱柳扶風的身影。
剛剛求見霍凌寒的人就是瑞孫清思,他手裡握着她的香囊,她親自冒險從宮裡出來給他送的香囊!一針一線都是她的情意,繡的是他們兩個人的恩愛。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這些時日他對她的好都是假的,清平心裡如刀
割般痛着,才知道,她纔是那個當真的人,她纔是那個被騙的人,她想騙他卻反而被他騙得徹底,如果不是這個香囊,她真會以爲他是爲她傷心了。
這是一場戰役,因爲她愛他,所以她永遠沒有贏的機會,清平只覺得一陣陣寒意從心裡散開。
最涼不過人心,清平有時候不明白,何以她對霍凌寒這般失望,卻還是對他抱有期望?許是,她從未對他死心,私心的總以爲一切還會有轉機,她這樣愛他,那怕在這樣的血海深仇之後,她還是愛着他。
清平彎起嘴角,閒閒地理了理裙裾,“你對她不好,只是做給我看的,只是怕我傷害她,你喜歡的人一直都只是她,對嗎?那麼,霍凌寒你想的是正確的,我要瑞孫清思死,無論你怎麼做,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
清平盪出動人的笑顏,凌寒,就算你利用我喜歡你,就算我會因爲這樣痛不欲生,也無法改變我復仇的決心。
霍凌寒背起袖子,黑色絳緣襟袖的袍服筆挺,氣定神閒,含笑道:“在那之前,我會先殺了你,和所有你愛的人。”
清平笑意更深,卻暗中將手中的夜明珠拽得更緊,“凌寒,你是不是從不擔心會傷害到我?”
目光掃過她手裡的夜明珠,霍凌寒眉眼是舒展的,只是一雙眼眸諱莫如深,讓人看不明白,“每個人的心碎了,都是自己動手粘起來的。公主的心只爲那個人而碎,如若要假裝爲我難過應該假裝得更像一些纔是,公主可以好好想想,怎麼才能讓本侯心甘情願爲你所利用吧。”
霍凌寒不等清平回答,大步離去,那樣決絕的背影。
說什麼不愛,說什麼恨,都不過是她自欺欺人,她愛他那麼多,那麼多。滿滿的痛苦和委屈塞在心裡堵塞得她無法呼吸。
“凌寒,”她喊他的名字,痛苦呼之欲出,是她這一生最痛的時刻,這個名字凝聚了她這一生所有的痛苦。
可是,霍凌寒沒有回頭,他拂袖而去。
清平疾步追了過去,拖在身後的長長的批帛飄逸,輕盈似蝶,只有她細碎的腳步聲一路跟至門檻,曳然而止。
夕
陽將他的背影拖得很長,看到他們兩人對影亦成雙地並肩走了。
終究是她妄想,清平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這些日子他陪她演戲給她的溫柔,是不是已經是上天給她的最後恩賜?可這恩賜也好殘忍。
清平抹了一把眼淚,露出一個笑容,舉步慢慢的走回去。
碧涵擡腳邁過門檻,看着清平的背影,心裡很難過,她愛他,她始終這麼愛他,苦的只是她自己一個人而已。
碧涵看了一眼門口的素秋,素秋會意地點頭,警惕地守備在門外。
碧涵走到清平身後,“正如公主所料,給侯爺知道您沒有失憶的機會,果然上鉤了,在我們聊琅琊皇的時候故意放鬆讓她們聽到,她尋藉口將侯爺叫了回來,忙不迭去告訴舞陽公主侯爺已知悉此事,可是,這樣值得嗎?侯爺……”
清平不在意的笑笑,“有什麼不值得的?假的永遠是假的,不必想太多,倒是要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碧涵道:“公主打算怎麼揭穿她?”
清平想了下,“她已經知道我們在懷疑有內奸,必然會有所舉動,守株待兔就好,總是要知道她爲什麼要這麼做的。”
而這個機會來得太快,當晚,清平正在院子了賞梅,忽然感覺背後一陣冷氣襲來,然後是兵刃相撞“叮噹”的一聲。
清平尋着聲音看到院子門口,一羣黑衣人在圍攻霍凌寒,而霍凌寒懷裡護着一個蒙面的女子。
聽得打鬥聲,先是從屋檐下突然飛下八個黑衣男子,一臉冷冰冰,沒有任何表情,臉色過分蒼白,是不見天日的蒼白。八個人落在清平身邊,繞成圈將她牢牢護在中央。然後是五個婢女中唯一會武功的素秋從屋裡一躍而出,接着春泉、夏意等人從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清平死死盯着霍凌寒,只見他動作乾脆利落,那玄黑的身形飛快地在黑衣白刃中穿梭,看得人眼花繚亂。霍凌寒一招一式精美絕倫,可就是清平這麼個不懂武功的人都能看出,他那些招式完全只是在護着懷中的女子。
那個女子單看身形,清平就能知道必然是瑞孫清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