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此定格。
坐在牀沿的少女，一手撐在牀上，一手輕輕揪着美人的衣袖，微微仰着曲線優美的脖子，閉着眼，吻上面前美人的側顏。而美人微微躬着身站立，左手拿着藥罐，右手在少女的肩上細細塗抹着乳白色的藥膏。背景的紅色帷幕與被褥，像是最好的點綴，爲這副原本顯得有些素淨的畫，添染上了最爲動人的一抹色彩。
燈火幽微，在人兒的線條後勾勒出絕美的陰影，光與暗的混雜，是畫面最好的光與影。
蘇璃也有點搞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當顏霜離自己極近時，自己莫名其妙有了親她的想法，然後她也很自然地這麼做了。問題是這不符合她的性子啊！她是喜歡顏霜不假，即便是相識這不足一月的日子，她也很確信她並不是單單貪圖顏霜的美貌。
但同時，蘇璃也很清楚，在這樣的封建社會大背景下，女子之間的相戀是何等天方夜譚。加之顏霜看樣子也是個典型的南陵人，溫婉保守，不像是那種能輕易接受同性之愛的性子。所以，蘇璃目前並不打算把這份喜歡錶述出來，暫時藏於心底便可，錦書月樓的故事對如今的她而言，可謂是前車之鑑。
所以，爲什麼她會這樣忍不住吻了顏霜？
蘇璃腦子裡再凌亂，也不能阻止妨礙時間的常速流動。隨着那吹彈可破的溫軟漸遠，蘇璃很清楚，該面對她了。
“霜兒，你的臉好香啊！”
沒錯，蘇璃的策略，依然是沒臉沒皮轉移話題大法！
顏霜的面頰已經染上了緋色，在沐浴後不久更是呈現出嫩粉的顏色，煞是可愛。她一手捂着自己方纔被吻的臉頰，一手還拿着藥罐，神色肉眼可見的有些呆呆的，頗有幾分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神態。即使是蘇璃作出了調侃性的解釋，她也似乎沒聽見一般，只是那般怔住了。
“霜兒？霜兒？顏霜？顏大美人？”
蘇璃喚了幾聲，見她不應，還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這一回，她有反應了，反應便是，狠狠地剮了蘇璃一眼，把藥罐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一言不發打開了內房門去了外邊的陽臺，還順手重重地關上了門。
蘇璃：……
霜兒她方纔的眼神，好生奇怪，那不僅僅是羞憤或是氣惱困惑那麼簡單的情緒，而是很多種不知名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她完全讀不懂的眼神，分辨不出裡面到底有幾分是驚幾分是惡，又或者還有別的什麼。
蘇璃見着凳子上那罐傷藥，忽然笑了笑。
逃避什麼，總要面對的，都已經走出一大步了，那大不了就豁出去了。
你以爲她會這麼想？
那必然不可能。還沒啥感情基礎呢就表白，扯什麼犢子呢！再何況，顏霜是那種安穩保守之人，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接受女子相戀？這要衝出去大聲告訴她我愛你，那豈不是會被丟出去，連朋友都做不成！
當然，依顏霜的溫柔性子，丟出去什麼的應該是不會存在的，這只是打個比方。總而言之，不管自己方纔到底是因爲什麼而吻了她，袒露心緒都不會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當個朋友、好友，纔是更長久的。
所以，自己現在得編好一個理由，出去哄哄顏霜。她的性子很好，哄哄應該沒那麼困難，大不了，再豁出去唱首歌好了，蘇黎唱歌不咋地，可蘇璃的嗓音絕美啊！他蘇黎唱歌不咋地和我蘇璃有什麼關係！
蘇璃腦中開着自娛自樂的小劇場，也不妨礙她下牀去尋那受了驚的美人兒。
伸手試探性推了推門，並沒有鎖上，想來這種客棧的內房門，門的外側也不會設鎖。於是，蘇璃便徑自推門，笑嘻嘻地說了一聲：“霜兒，我過來了哦！”
入眼的，是顏霜站在欄邊，雙手簡簡單單搭在闌干上，目光所及，是墜掛雲邊的雙月。紅藍相映，煞是亮眼。
時日七月下旬，猩紅時月只不過缺了個小口，依然亮堂。而蒼藍冷月已由下弦月向峨眉月過渡了，光亮自比不上紅月。
月輝灑落在仰面朝天之人的容顏上，顯得安靜而又嫺和。她一直都是此般人，看似清冷孤高，實則溫柔嫺靜，只將自己溫潤如水的一面，展現給自己所熟悉的人。自己已經享有這份殊榮了，何必再苛求過多呢？
蘇璃心中一片寧靜，靠了過去，卻又留了幾分禮貌的安全距離，柔聲道：“霜兒，方纔是我唐突了，靈夢與我慣常如此玩鬧，我一時之間情不自禁便輕薄了你，此事是阿璃之過。”
顏霜的身子僵了僵，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把身子又朝遠離她的方向挪了一小步。
蘇璃：……
我怎麼感覺她更生氣了？這挪一步是什麼鬼啊！自己有哪裡說的不對嗎？
蘇璃甚是懵逼，但問題不大。既然霜兒往那邊移了一步，那自己也便跟上一步唄，反正這片地兒就這麼大，她總不能飛出去。於是，蘇璃繼續湊了過去，依然保持着禮貌的安全距離。
“霜兒，是我錯了，原諒我一次可好？”
蘇璃軟着聲音，嬌軟的鼻音像是要酥麻了人的骨頭那般，甜而不膩，只覺耳邊甚是舒柔。
顏霜定了定心神，輕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她的撒嬌攻勢。
蘇璃心中一喜，看起來有戲！
“原諒我嘛，你說什麼都行！”
半句嬌柔，半句輕快，蘇璃似乎逐漸掌握了語氣的藝術，怎麼好聽怎麼迷人便怎麼來。霜兒那溫柔的性子，肯定會被自己磨得放下此事的！
蘇璃對此很有信心。
“霜～兒～”
媽耶，差點把自己肉麻到了！
蘇璃拖着尾音，自己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顏霜本是繃着臉的，但見蘇璃一笑，她卻也彎了彎嘴角，當她意識到自己此時不應該笑時，這月下美人的笑顏，已經落入了蘇璃的眼中。
真好看。
詞窮的蘇某人，只能憋出這麼三個字。
“當真是，任意條件都可以？”
顏霜天籟般的清冷聲音，此刻也有了幾分幾乎難以辨別的輕快。
“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蘇璃放下心來。笑着應道。果然，女子間略有出格的舉動，只要她性格夠好，二人關係尚佳，還是很容易被接受的。女子感性，相互之間的鬧騰總偶爾會有逾矩之舉，但關係也經常是在這些玩鬧中升溫的。就像蘇璃與靈夢，多年相交，親親抱抱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偶爾橘色滿溢的場景，那更自不必提。
所以，霜兒既然如此說了，那麼此事也就算翻篇了，自己當前要做的，順她的意便是，她這般性子也不會令人難堪。
天吶，多好的一姑娘！
蘇璃覺得自己是越來越喜歡顏霜了。
顏霜望向她，才方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皺了皺眉，沒等蘇璃有所舉止，便主動靠近了她，嗔道：“阿璃，你怎麼沒穿上衣裳便跑出來了？當處月事中，更應注意身子免受涼纔是，哪兒能由你這般隨性！”
邊斥着，顏霜卻已經取了一件外衫給她披上，神色間的關切卻不是嘴上的嗔怪能掩蓋的。
蘇璃什麼反應呢？
啊，她已經淪陷了？那沒事了。
的確，方纔爲了便於顏霜敷藥先，蘇璃本就隻身着着抹胸和小褲褲。加之情不自禁之下的一吻，她也沒記得穿上衣裳便跑出來尋她了。心中滿腹心事，倒是沒在意身上微微的涼意，也就沒意識到自己此刻誘人的半裸姿態。
蘇璃看向顏霜的眼瞳中，泛着光澤的，滿是柔色。
顏霜給她緊了緊衣裳，便退開了一步，似乎是上下瞧了瞧此時的蘇璃，滿意地點點頭，卻又沒忍住莞爾一笑。
那件衣裳是她的，蘇璃這般嬌小的身子肯定不是很合身，單論袖袍的長度，便不是小小蘇璃能駕馭得住的，兩隻如藕玉臂完全隱沒在了袖袍當中，指尖離袖口恐怕都有些距離。
蘇璃見她笑，心都要化了。
像月輝暈開雲墨的溫柔，穹落天光。
她的笑，便是那最好的天光。
“你可還欠我一個條件。”顏霜微微彎着嘴角。
“任何都可以。”蘇璃強調了一下，心中卻在暗暗腹誹，我這莫不是舔狗舉止？啊算了，舔狗就舔狗吧，這麼漂亮溫柔性格又好的姑娘，多少人想舔還沒那機會呢！
（注意！愛情需要相互尊重，舔狗之舉萬不可取，一方卑微的愛情不叫愛情，叫奴役！）
顏霜微微頷首，眉目皆笑。
“不妨，當下兌現可好？”
蘇璃微微一愣，卻是沒想明白霜兒欲圖如何，便先笑着應道：“霜兒心悅便可。”
“我奏一曲，阿璃唱詞可好？”顏霜輕輕地道，神色幾分期許。
蘇璃啞然，先前想着該如何哄霜兒，便想到了給她唱一曲兒，結果問及霜兒，她的要求便真的是歌唱，這算不算某種程度上的心意相通？
壓下心中冗雜的思緒，蘇璃自是笑問道：“甚好。不過，霜兒所盼之曲，可是《眉間雪》？”
顏霜輕輕晃首，輕聲道：“《眉間雪》阿璃你已唱過，詞我也已記下了。不知阿璃可還有‘偶然得來的’無詞之曲？”
還來？那必然不可能！
蘇璃毫不猶豫的心中拒絕了這個提議，這種流傳下來的經典無詞之曲，多半是夏清潭“創作”的，自己“偶然得來”一次便罷了，還有其他那就真解釋不清了。霜兒語氣都在那幾個字上加重了，自當也是調侃之言。
所以，她歉然笑道：“霜兒，可別取笑我了，換一曲我能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