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東風(11)

晏清源回到府裡, 疾步朝大相國寢閣奔去,見他過來, 本聚在廊下的衆人, 紛紛識相噤聲,那羅延輕咳示意, 立時散了。

進了暖閣,公主也在,周圍侍奉的下人立了一屋子, 場面倒談不上混亂,公主見他露面,忙起身相迎:“大將軍來了?”晏清源一面點頭,一面行到榻前,看大相國面色難看, 嘴角仍在隱隱抽搐着, 眉心才微地皺起, 親自搭手給大相國把了脈。

沒人敢弄出半點聲響,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半刻後,晏清源纔起來將醫官引到外頭, 問起話來:“大相國的脈象頗爲兇險,你看?”

醫官忙答道:“世子不必太急, 大相國舟車勞頓, 路上怕無意間受了風寒,加之忽盎然劇飲,氣逆上衝, 這脈象,雖險不兇,大相國素來體健,歇息一宿,這幾日留心飲食睡眠並無要緊的。”

折騰近丑時,大相國境況漸穩,晏清源要守夜,後日就是元會,忽出了這樣的亂子,到底是讓人不痛快的事,枯坐到天色微醺,一夜再安然無事。

卯辰一刻左右,就是大相國平日早起的時候,這一回,晚了小半個時辰,等下人進來伺候,晏清源揮手屏退了,在晏垂坐起時,跪到榻前,低聲道:

“父親嚇死兒子了。”

說的晏清河也跟着跪下,晏垂卻平靜如常:“去忙事罷,是我自己疏忽大意了。”

大相國說一不二,他說無事便無事,父子間不過幾句話過去,起來洗漱用飯確是一副好端端模樣。等晏清源回到書房,見那羅延鬼頭賊腦地早立在門口候着了,看也不看一眼,徑自進去了。

那羅延灰溜溜跟着進來,卻見晏清源還是沒話說,好不尷尬,瞅準案上的白玉塵尾,呵呵乾笑兩聲掂在手裡,沒話找話:

“世子爺這裡落了層浮灰吶!丫頭們也該教訓教訓了!”

正要揚手裝模作樣拂一拂,晏清源將書一覆,眸光一閃:“放下,你還真把它給我當雞毛撣子了?”

那羅延一怔,沒大明白,不敢不放,卻趕緊順勢把話插進來:“世子爺,這不是用來抹灰的啊?”

名流雅器,這樣的物件,雖然他對談玄毫無興趣可言,但有一人定是認得的,晏清源腦子裡一回閃,嘴角便噙了絲笑意,他這麼一沉思,那羅延就在旁邊看着,才片刻的功夫,世子爺面上便放柔和了,晨曦的光,透過窗格打進來,恰落在他那一圈長長的黑睫上,映着初陽,竟毛茸茸的一片,整個人,都和煦了許多。

分明很愉快的樣子。

這是怎麼了,那羅延百思不得其解,再定神時,心裡又涼了,世子爺眉眼處的那道犀利光芒同昨晚的一樣,煞煞的:

“下回,再有這樣的事,你就不要留東柏堂了。”

話鋒轉的措手不及,語氣卻淡,那羅延頭點的小雞啄米一樣,還是露了難相:

“是屬下的錯,屬下也是想到大相國,唯恐真是了不得的大事,走了個神,二公子就……”

一下就想到世子爺同那個陸歸菀一起時,兩道門外立着的一水兒侍衛,自己有時都近不得身,便按捺不住,多嘴道:“世子爺就算想快活,也不必把人趕那麼遠,萬一,屬下真是擔心世子爺。”

晏清源閒淡一笑:“我就是要找個地方,忘形半日,還輪不到你來操這個心。”

目中又冷下來:“你們就沒有一個人敢攔他?”

那羅延一個激靈,還是極不自在:“世子爺,真不是懼二公子,他有什麼好懼的,是他拿大相國壓我們!”

晏清源默了片刻,眸光如電:“日後,沒我的經許,再有人敢私闖東柏堂,都給我扣死了,不準再有岔子!”

他吩咐完,睇了一眼那羅延:“顧媛華怎麼還活着?”

“這女人命是真硬,”那羅延聽他提這一茬,暗換了口氣,面容一肅:“屬下本安排了人推她下水,造成個失足假象,誰想她一個大家小姐,竟會鳧水,上一回,小晏將軍說,這女人最近身子抱恙,屬下趕緊推薦了個大夫,照着水分穴狠扎,沒扎死人,反倒紮好了她,眼下,屬下一時還沒主意。”

晏清源聽得忽覺甚是可笑,原來殺一個女人,竟也成了難事?

那羅延察言觀色這半晌,趁機道:“聽小晏將軍的意思,倒也收心過日子了,眼前是沒什麼,世子爺要不然,容屬下慢慢想?尋着了恰當時機,再?”

“她本事不小,”晏清源撫了撫脣,眸子沉的如蒹葭叢水,卻也沒多做要求,“你慢慢想罷,元會當日,去小晏府裡一趟,再送些過節的禮物。”

見那羅延應聲要走,忽又叫住他:“我一時走不開,你去告訴陸歸菀,元日許她去看姊姊,多給她帶兩個人手。”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着陸歸菀?那羅延忽然有些着氣,這個女人……要不是昨夜世子爺你貪得她不行,不回東柏堂,哪會有後來破事?幸虧大相國沒什麼要緊,那羅延恨恨想着,美人總有些禍水苗頭的,一想世子爺眼睛慣粘在那女人身上的模樣,臉面蔫了吧唧又不敢違抗,悻悻走了出去。

元日當天,晏清源去赴朝會,歸菀既得了他首肯,歡喜坐上馬車,朝晏九雲府邸去了。

歸菀身邊有幾個親衛跟着,又帶了兩個新撥的婢子,一個鹽城人,喚作秋芙,一個泗洪人,喚作花芽;兩人年歲比歸菀皆長兩三載,歸菀一問,果真是被虜來在後廚做婢子的,兩人見歸菀身份,心知肚明,一時間什麼也不提,只默默專心侍奉。

鄴都的冬日,刺骨的冷。

街上時不時傳來呼呼的振翅聲,撩開簾子,四下裡一看,是滿枝頭的亂鴉,大白日裡,就飛在昏濛濛的日頭下,毫無忌憚,像極了晏清源這個人,歸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晏清源,眼中本就黯淡的光亮被紛雜的黑影間或擋住了,心頭更暗。

一轉念,眼前卻又是兩人在牀榻上的種種,歸菀一下又魔怔了,想那樣靡豔的一幕幕,他給她的,竟不再全然是痛楚,歸菀想的臉直燙,滿顆心裡,盡是羞恥,他爲何要對自己做那樣的事?或者,他以爲這樣,自己便不會再恨他?

壽春城裡,爹爹和老師,和所有大梁將士的血就不在她眼前流了麼?

胃裡一陣痙攣,歸菀疼的不能自抑,壓了壓心緒,手底還是緊攥着簾子不放:

此刻的鄴都,又是清淨的。

枯死了的,又被風雪無情折斷的樹木,沉默地立在那兒;也有年久失修的房屋,磚牆上的裂縫扎眼,全然陌生,歸菀心底瀰漫起無盡的鄉愁:

這裡離江南實在太遠太遠了。

遠到如夢。

巷陌盡頭,是一座朱門大院,門前同東柏堂一樣有持刀侍衛把守,歸菀搭眼環視一圈,這才下車。

因乍聽歸菀前來,媛華喜不自勝,忙從榻上下來,披了氅衣迎她。

兩人攜手往暖閣坐定,歸菀見媛華挽了髮髻,儼然小婦人模樣,眼中一熱:“姊姊你……”

媛華一面爲她置茶,一面裝作無謂道:“他開春便要娶妻,我這個名分且不知是他如何辛苦掙來的。”

自回鄴城,晏九雲家中因無人主事,又不敢去求晏清源,偷偷去信給大相國央求此事,到底長輩憐惜他,答應納媛華爲妾,媛華本不肯,卻忽地又鬆了口,晏九雲自是心滿意足,整日越發小心翼翼待她。

“菀妹妹,”媛華面上浮起與年紀不相稱的一抹成熟,歸菀發怔看她,忽覺姊姊也如鄴都一般陌生了,“我思來想去,唯有這樣還有幾分希望,橫豎我也嫁不了人了,再自珍身份,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安心留在他身邊。是妻是妾,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媛華將歸菀小手放在掌中:“晏九雲心性還像稚子,”說着貼向歸菀耳畔,竊竊低語了一會兒,歸菀面上一陣白一陣青,顫聲問她:“姊姊,你有把握麼?”

“現如今,我正教他讀書認字,他歡喜得很,你知道,若要改變一個人,自然是要先改變他這裡,”媛華指了指腦袋,忽冷冷一笑,“勾踐還二十年臥薪嚐膽,我們還年輕,等得起,菀妹妹。”

歸菀心頭一股熱流涌起,不由攥緊了媛華的手:

“姊姊,晏九雲怕不是他對手,也不見得就聽姊姊的。”

看着媛華頭上的長簪子,心神一陣恍惚,她喃喃道:“我要是能親手殺了他,姊姊,我也有臉去見爹爹和孃親了。”

心頭又是一陣疼,媛華滿嘴苦澀:“菀妹妹,你想過沒有,即使我們能殺了他,我們也活不成的。”

歸菀怔了許久,才答道:“我明白的,姊姊,可是,我早就死在那個夜晚了,死人是不怕死的。”

她慢慢低下頭去,連媛華也看不到她臉色了。

媛華已紅了眼圈,兩人沉默一時半刻,歸菀抱緊手爐又擡了頭:“姊姊,藍將軍被他俘來做後院的廚子了,我前幾日,見着了他的副將。”

遂將當日來龍去脈細細說給媛華聽,媛華微蹙眉頭:“依藍將軍的性子,怎甘心做俘虜?”

歸菀無聲搖首:“也許,藍將軍同我們一樣,有時候,死反倒不是最難的。”媛華聽得默然,歸菀抿了抿秀髮,繼續說道:“倘是藍將軍有什麼好法子,姊姊,我都想好了,我自當竭盡全力配合他的。”

雖是不忍,媛華卻道了一句“好”,想了想,又加上一番囑託:“你不要擅自做主,等我消息,這邊,我是要盡力而爲,東柏堂裡,”一想東柏堂裡歸菀所困頓的日日夜夜,決計比不得自己,媛華拍了拍她小手,聲音已是哽住:

“菀妹妹,這輩子,就當我們白活了,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們就不說來世的話了。”

媛華猛吸了口氣,覺得下頭的話,實在難以啓齒,卻又不得不言,格外小心引着話:

“菀妹妹,我想問你兩句,”說着又是一陣難堪,想她兩人,本是正經大家閨秀,哪裡懂什麼狐媚邀寵的手段,如此一想,更是羞恨得雙目通紅,一顆心要炸了樣難受。

她附在歸菀耳畔艱難啓口,再瞧歸菀,已是面紅如醉,手底緊捏住了羅裙,櫻脣翕動着,卻一句話也道不出,等了半晌,才細如蚊蚋答她:

“我不會,都是他,他……”

“他去你那,次數多麼?”媛華眉頭都要擰斷了。

歸菀別過臉,點了點頭,聲音都是顫的:“他十日裡是有九日都宿在東柏堂的……”

媛華截住了她,不讓歸菀再說,兩人皆羞窘地胸口亂跳,稍稍平復下來,媛華才心一橫道:“菀妹妹,他應當是喜歡宿你那,你,你得讓他覺得離不開你才成,這樣,日後有了機會,我們纔好把握。”

歸菀聽到這裡,哪裡還受得住,知道姊姊說的什麼,嘴脣都咬出絲絲血跡了,忽擡臉含淚看着媛華:

“我本想着那個時候,手裡有樣東西,能刺死他便好了,可我,我那個時候……”

兩人交纏時,她根本無力再行刺,尤其近來,晏清源弄得她一陣又一陣過不去,只能攀着他不放,到的時候,腦子都是鈍的,身子猶如落花一樣無控,再不像最初,疼得她發瘋,只想立下解脫了。

這話聽得媛華面上也掛不住,她下巴揚的死緊:“就當那時候不是自己,沒什麼大不了。”

說着再不願提這一層,轉口說起另一件來:

“我想法子見了一回盧伯伯,盧伯伯他也正在想……”

話音未落,外頭婢子掀簾而入,福了一福:“大將軍府裡來人了,那羅延奉命來給老夫人送新年賀禮。”

媛華聞言從榻頭下來,見歸菀起身,按了按她肩頭:“外頭冷,我去看看就回,你在這先坐片刻,我還有事要跟你細說。”

剛走下階來,媛華同那羅延兩個冷不防打了個照面,媛華面上寡淡,那羅延卻愣了一愣:這顧媛華看起來越發清高,自然,也肯定是愈發難纏了!

“稀客啊!”媛華陰陽怪氣地冷笑了一聲,往院中一站,身上的氅衣,撲簌簌一片,風掠來,一抖,又一抖,凜凜有煞氣似的,那羅延不跟她計較口舌,也自知八成說不過她,可見她這副模樣,踟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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