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深夜,金蛋嶺地底深處,一道銀白的身影出現在巨蛋原來的位置。
瘦高的白影蹲下身去,將巨蛋零星的碎屑混同石礪一起抄在手心。腥紅的眼睛裡充滿暴戾之氣,慘白的臉上閃耀着銀色的寒芒。
“一羣廢物!”白影憤怒的聲音無比尖細,像一縷寒風……
十餘道骸骨詭異的站成一排,垂手而立。最前端高大的一個顯然就是頭領,下頜脫落後露出了森森的牙齒,右眼框中殘存着一隻黯淡的灰色眼珠。
白影站起身來,握緊拳頭,石礪由指縫間漏下。然後驀地張開手掌,甩手給了頭領一記耳光。
巨大的力量讓頭領趔趄了一下,灰色的眼珠與兩顆白牙齊齊飛離了它的醜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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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四月芳菲,原野上的冰雪早已消融,李家莊的大地再次變得鬱鬱蔥蔥。
村中一條石板小路穿村而出,蜿蜒向南,經由靈溪河上的小木橋,再穿過河灣、道界等村,直奔靈溪邑而去。
靈溪河最寬處不過五丈,河水自西向東一路歡唱至此,再折向南方,流經靈溪邑集鎮,在臨淵城境內匯入了積墨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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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眼望去,靈溪兩岸滿眼鵝黃柳綠,粉的紅的花團點綴在淡綠的海洋裡,美不勝收。
田野上,鴨子排着長隊沿着縱橫交錯的阡陌上推進,像極了整齊的士兵。耕牛沿着田埂緩緩的走來,牛鈴叮噹。燕子在田野裡翱翔,叼一塊精挑細選的泥巴,急急忙忙的飛回家修補愛巢,爲將來的寶寶築牢遮風擋雨的家。
“田嫂,我又來麻煩你了,看看這次有沒有效果。”書憐芳躊躇着,站在田嫂面前有些難爲情。貓兒依偎在她的懷裡,睡得十分香甜。
田嫂是李五叔的妻子,剛剛生了兒子李勇,小名毛坨。
“哪有呢,你進來吧。”田嫂很是熱情,一手抱着吃奶的毛坨,一手掌着門,將書憐芳孃兒倆往屋裡讓。
將熟睡的貓兒小心翼翼的放好,書憐芳就深深的吸了口氣,虔誠的躺到了田嫂的牀上去,充滿了儀式感……
三個月來,貓兒小小的身子依然長得緩慢。他的飯量大得出奇,母親的奶水總是不夠。與同齡人相比,他明顯瘦弱,讓家人一籌莫展。
村裡的老婦人便建議書憐芳在坐月子的婦女牀上躺一躺,說是可以催奶。因爲書憐芳的脾氣一直都特別好,深受大家喜愛,所以這樣的請求誰都沒有拒絕。只是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勞,貓兒的奶水供給仍無改善。
可憐的貓兒經常都只能混個半飽,嗷嗷待哺。不過遇到奶水充足而又心軟的育齡婦女,貓兒也能吸幾口她們多餘的奶水。
更多的補充來自父親任犴,他是靈溪邑工坊的鐵匠,雖然名頭不顯,但好歹每天做工可以掙點銀錢。每天收工回家的時候,他總要在集鎮上買點羊奶,帶回家煮給貓兒喝。
王國之間通用貨幣,一枚銀幣換算百枚銅幣,一枚金幣換算百枚銀幣。對於平頭百姓來說,掙錢很是不易……
混飯並非總是一帆風順,今天貓兒在鄰居李三伯家蹭奶喝就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李三伯的小兒子李林小名二牛,比貓兒大三歲,他正站在母親盛媽面前,伸着胖胖的雙手,堅決不讓書憐芳把貓兒遞到母親面前。
“這是我的媽媽!不是你的!”二牛怒氣衝衝,瞪大了一雙牛眼,彷彿要噴出火來。他長得虎頭虎腦,皮膚黝黑,壯實得像頭小牛犢,脾氣也倔得像頭牛。哪怕身材高大的盛媽使勁瞪他,他也梗着脖子毫不退讓。
飢腸轆轆的貓兒不明白二牛的憤怒,他只記得盛媽的奶香,他已經吃過好幾回了。望着咫尺天涯的糧倉,肚皮空空的他委屈得快要哭出來。
“盛媽,算了,我去其他人那裡找找看。”見心懷不忍的盛媽猶豫着,做出了要打罵二牛的架勢,書憐芳趕緊勸說,然後抱着可憐巴巴盯着盛媽鼓脹胸膛的貓兒向外走。
好運氣說來就來。孃兒倆經過獵戶李老實家時,他家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位長相絕美的小娘子,懷裡抱着一個小姑娘,衝着書憐芳招手。
“憐芳姐,你過來,我這裡可以給貓兒吃幾口。”小娘子軟糯糯的叫道。她叫胡九娘,五年前跟了李老實,二人的女兒叫仙兒,已經二歲了。胡九孃的奶水很充足,只是以前從來都沒給貓兒吃過。
見書憐芳有些遲疑,胡九娘連忙走出來,將孃兒倆請進了門。李老實家裡也窮,很多時間他都揹着弓箭去山野裡打獵,弄點野味獸皮,順便採點藥草山貨,將就着換些銀錢過日子。
“這多不好意思……”書憐芳擡頭瞧了瞧胡九娘,似乎有些自慚形穢,情不自禁的低下頭來。
也難怪,胡九娘身段婀娜多姿,即便是已經生養,形體卻沒有什麼變化。今天她穿了一襲白裙,滿頭青絲自然地垂在肩頭,未施粉黛也天生媚態,就算是女人見了,也未免心緒激盪。
“有什麼要緊,我家丫頭又吃不完!”胡九娘嗔笑着,隨手將仙兒放到牀上,然後伸手接過貓兒,把他環抱在懷裡,熱情的給他開飯。
貓兒知道午飯終於有了着落,兩眼放光,兩隻小手迫不急待地伸過去捧着溫熱的“飯袋”,小嘴吧噠吧噠,狼吞虎嚥。絳宮中盤臥的那條小蛇,居然緩緩旋轉起來……
今天似乎有些特別,胡媽媽的奶比別人的更好吃一些!眼看着小肚子鼓了起來,貓兒還是捨不得住嘴。小姑娘仙兒不怕生,趴在牀上望着貓兒嘻嘻笑,彎彎的眼睛笑成了兩枚月牙兒。
“瞧這孩子餓的——”胡九娘嘆了口氣,心中沒來由的起了一份愛憐。但還是狠了狠心,把貓兒從身上扯了下來,還給了書憐芳。
貓兒扁了扁嘴,眼看又要哭了,一擡眼卻發現仙兒正對着他笑,於是也破涕爲笑,衝着小姑娘樂呵起來。
胡九娘低頭看了看貓兒的眉眼,似乎暗暗下了決心,擡起頭來認真的對書憐芳說:“今後他餓了,你就到我這裡來!”
目送千恩萬謝的書憐芳遠去,胡九娘眼神複雜的看了後廚一眼,輕輕的嘆了口氣。
後廚裡,白鬍子老丐正撅着屁股到處翻找。
“這女人啊,真的是懷了春就傻掉了。把日子過得這樣緊巴巴,也虧你耐得住。這老實人有什麼好的……”老丐搖着頭嘀咕,手裡卻沒有停下。
後廚裡的物資頗少,沒有什麼值得他關注的東西。
“不過傻歸傻,至少在這件事上,答應得還算乾脆,嗯,不算蠢。”
老丐繼續自言自語,一面搖頭,一面伸手扒拉櫃子,翻出了半隻野雞。
“我不要你謝我啦,這雞歸我就行。”他嘮嘮叨叨,喜形於色,急急忙忙的把野雞往破袖子裡塞。然後趿拉着一雙破鞋,施施然往破廟去了。不多時,破廟裡又飄出了酒肉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