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林塔啊……”
男子躺在地上，沒有去管自己摔斷的左臂，只是這麼望着直入蒼穹的灰白色高塔。
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加林塔並非筆直的，更像是呈一個彎曲的弧度，一直延伸到天的盡頭，像是要傾倒下來，壓到他這個平凡的普通人身上。
告別師父，離開武道館，踏上週遊世界的修行之旅，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當年還是青年的大弟子此刻更像是一個鬍子拉碴的大叔。
雖然說是周遊世界的旅行，但其實每一年他都會不知不覺轉悠到加林塔這邊。
每一年，都要失敗一次。
憑良心講，他不覺得自己的功夫會比年輕時候的六耳師父差。
但六耳師父成功爬上去，見到了神仙。
他卻失敗了。
失敗了十多次。
“加林塔……”
男子又唸了一遍，臉上的表情和吐出的語氣，不知道該說是徹底的平靜，還是淡淡的失落。
這種東西，真的可以爬的上去嗎……
“朋友，你還好吧？”一張黝黑的臉遮擋住了男子視線裡彎曲的加林塔。“你的手臂應該儘快包紮一下。”
處理男子左臂的傷勢時，塔下居住的印第安風格的黑人大漢對他說：“朋友，你不應該再來了。”
他覺得這人再這麼鍥而不捨地挑戰下去，遲早哪一次就要真的摔死。
“是啊，或許不必再來了。”男子說。
左臂綁滿繃帶吊在脖子上，他嘴裡叼了根草，跟加林塔土著印第安大漢道了聲謝，最後單手作別，鑽進自己那輛破車。
點火，握住方向盤，右肘架着車窗，男子回頭最後望了一眼加林塔，塔身風霜痕跡斑駁，高入雲層。
那上面，究竟是怎樣的風景呢？
男子收回視線，從座位底下抽了瓶啤酒，牙齒咬開瓶蓋，咕嘟嘟灌了兩口，酒水打溼了唏噓的鬍渣。
嘟嘟嘟嘟，小破車開走了。
他並不想回武道館去，但暫時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地，就這麼隨便找了個方向開，當然，是保證可以給車加油的路線。
路上偶爾也會碰見一些強盜，甚至是很弱的殘存魔族之類的，但都被他隨便收拾了。
即使左臂吊着還沒好，男子好歹也是爬了十幾次加林塔沒出什麼大事的高手，尋常的毛賊強盜或者渣渣魔族，根本頂不住他的拳腳。
無所事事地遊蕩了一陣子，男子並沒有特別去記憶過了多少天，只是從左臂的傷勢判斷，應該過了十幾二十天了。
還有，車裡的酒早就喝光了。
好渴……好饞……
男子沒精打采地灘在方向盤上，無所謂地往前開，發現車窗外越過一個身材極其高大壯碩的人影，沉默地徒步前行。
交錯時，對方並沒有理會。
“真是好凶惡的臉啊……”男子心想，嘴巴舔出一支菸，單手熟練地點燃。
往前開了一段距離，忽然有一個巨大的物體出現在視野中，男子眼睛一亮，驚呼道：“哇塞，好大的冰箱啊！”
沒錯，荒野裡竟然神奇地豎着一個奇大無比的冰箱……
開得近了，男子發現這冰箱的門上居然還掛着一把超級大鎖。
“真可惜！”男子下車，擡頭看這大冰箱，“不知道里面有沒有超級大的啤酒……”
忽然，一支箭射來，釘在男子腳下。
一個金髮波浪卷的女人張弓搭箭現身出來，嚴肅道：“再動的話，我就射你了。”
你不是已經射過了嗎……男子想着，任由女人過來將他綁在一根木樁上。這時還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戴着帽子的小女孩，手裡還拎着一根原始風味的長矛，脆聲問道：“利比亞姐姐，他是黑大王派來的壞蛋嗎？”
“喂，那個冰箱裡究竟有什麼啊？”被綁住的男子問。
“不知道，但不可大意啊，巫比。”金髮波浪卷的女人對小女孩說。
“喂，那個冰箱頂上好像坐着一個人欸……”男子說。
“嗯，不可大意，利比亞姐姐。”長矛小女孩點頭。
“喂，那上面真的坐着一個人啊。”男子繼續叫。
“你很煩欸！”弓箭女利比亞和長矛小女孩巫比同時對他說。
“我是說真的啦！”男子被綁着，只能很努力地用嘴巴示意那個超級巨大的冰箱的頂端，他眯起眼仔細辨認，“好像還是個女人欸……”
利比亞和巫比同時看過去，也同時眯起眼，逆着陽光看不太清，但是沒錯，超級大冰箱的頂端真的坐着一個人影，也依稀能認出，真的是個女性。
“她真厲害，不怕高嗎？”弓箭女利比亞喃喃說。
“這是重點嗎？”男子納悶，正在這時，一連串的機關槍子彈從天而降，嚇得三人驚慌失措，擡頭一看，天空中居然飛來一架黑色的戰鬥機！
弓箭女罵道：“太卑鄙了，魔族居然用戰鬥機！”
“利比亞姐姐，快跑啦！”長矛小女孩巫比一溜煙跑了。
被綁的男子大叫道：“快幫我鬆綁啦！”
然後小巫比頂着槍林彈雨，用阿拉蕾式的跑姿溜回來，給男子解綁。
“那個冰箱裡到底是什麼啦？”男子問。
“我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啊。”巫比剛解完繩子，差點被子彈打到，被站起身的男子用左臂擋住。
“你們弄疼我了，”男子叼着快燃盡的煙，對天上的戰鬥機不滿道，“幹嘛打別人受傷的手啊！——不過，應該也快好了吧？沒辦法……”說着，他右拳一擊將石膏打碎，稍微活動了一下，原地跳高几十米，竟然攔住了戰鬥機的去處，嘿嘿一笑，一拳砸在戰鬥機的頭部，砰！
戰鬥機冒起黑煙，斜斜地墜落。
“你很厲害哩……”弓箭女利比亞從巖體後走出來，“那幹嘛被我綁住啦？”
“嘿嘿。”男子只是笑，還未得意多久，三人就被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啪嗒，菸頭掉到地上，男子和二女擡頭，發現那是比剛纔大了不知多少的巨大戰鬥艦，而且炮口已經對準了他們。“開玩笑吧……”男子無語地說，“這下傷腦筋了。”
“喂，把插頭拔掉……”這時後方高處有人在喊。
男子與二女都回頭看去，是那個超級冰箱頂上坐着的女人在喊，這時他們才發現這個巨大冰箱竟然還有條粗電纜通向某塊石頭，石頭上居然還有個插頭在供電……男子急忙跑過去拔掉，納悶道：“這是從哪裡弄來的電啊……”
砰！巨大的響聲傳來，弓箭女利比亞和長矛小女孩都捂住耳朵，看到超級冰箱門上的大鎖被震碎，冰箱門霍然打開，一個超級龐然大物鑽了出來，並且張開雙翼狂吼一聲，居然是一頭身上還殘留着冰碴的劍齒龍。
“好可怕的怪獸啊。”男子震撼道。
劍齒龍還未痛快地吼多久，就被冰箱上面的女人跳下來用力一敲腦袋，粗獷的吼聲斷了線一樣變細變弱，好似貓咪在叫。
“別亂叫了，快去幫忙。”安寧拿腳踢了踢劍齒龍的腦袋，眯眼威脅道，“還是說，你想變成火鍋的材料啊？”
劍齒龍縮頭收翼。
這時轟隆幾聲炮響，頭頂的巨大戰鬥艦終於對着地面開火，一排巨大的炮彈朝他們這裡落了下來。
劍齒龍振翅飛去，扇出強猛的狂風，竟然將幾枚炮彈扇得往回飛去，將戰鬥艦炸出巨大的濃煙，擊沉……
“真厲害。”利比亞瞪大眼睛。
真厲害的劍齒龍飛回地上，低下腦袋送到安寧的手下，任其撫摸……安寧滿意道：“看你表現良好，就不送你下鍋了，那就去五行山幫我看守八卦爐吧！”
我總是不待在五行山畢竟有些不妥哩……她悄悄想。
劍齒龍高興地吼……喵喵叫了兩聲。
“你們真是想找死啊！”巨大戰列艦擊沉的方向傳來不滿的聲音，幾人看過去，只見那濃濃黑煙中緩緩走出一個可怕的身影，他每走一步地面都要輕輕晃動一下，衝出濃煙，對方的一雙眼睛閃爍着猩紅色的妖異光芒。“竟敢毀掉本大王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
“是黑大王！”弓箭女利比亞叫道，躲到男子背後。
“好可怕啊！”長矛小女孩驚慌害怕地躲到姐姐身後。
而男子早就躲到剛纔威武霸氣地擊沉戰艦的劍齒龍腳後，拍拍對方粗糙的龍皮，“快上啊！打敗這個壞蛋！”
劍齒龍翻了個白眼，它早就躲到安寧的背後了。
“你現在知道，爲什麼爬不上加林塔了吧？”安寧忽然回頭對男子說，“躲到後面怎麼行呢。”
突然聽到加林塔，男子很驚訝，看着這位強大女子的形象，陡然明悟了，“您就是……”
師父當年所說的神仙，太上老君嗎？
黑大王還在慢慢逼近，氣勢很可怕，飛沙走石。
“總之，現在只能拜託您了，太上老君大人。”男子嚥了口唾沫。
“拜託我也沒用啊！我又打不過他。”安寧沒好氣地說，就這麼看着逼近的黑大王，她嘀咕着，“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強的魔族剩下來……不，並不是對方很強，而是我現在太弱了……”她有些不爽地自語。
“這下真的完了嗎……嗚嗚嗚……”劍齒龍和一男二女抱成一團在安寧後頭瑟瑟發抖。
“害怕就逃跑好了嘛。”安寧無語地對身後四個說。
“呵呵，你們跑得了嗎？”黑大王站在了安寧面前，身上噴涌出森寒的殺氣……
殺氣突然一僵，黑大王身上的氣焰減退，甚至整個軀體都在微微發抖起來，他赤紅色的瞳孔緊縮，牙關顫抖，喉結滾動，艱難地扭過脖子看向一旁，只見一個高大恐怖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平靜冷淡地看着他，彷彿只要他再往前走一釐米，就要毫不留情地將他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撒、撒、撒旦……撒旦大魔王大人……”黑大王哆哆嗦嗦地說，充滿了恐懼。
劍齒龍腳後，男子和二女三個腦袋上下一列伸出，男子驚訝道：“是之前開車經過的那個人……他居然叫撒旦大魔王？”
“完蛋了，竟然來了更可怕的魔頭。”弓箭女簡直想要暈過去，低頭一看，長矛小妹巫比已經暈倒了。
撒旦大魔王一言未發，只是擡起手，對準面前瑟瑟發抖的黑大王。
後者眼露絕望，卻恐懼到不敢逃跑。
撒旦大魔王輕輕一用力，驚人的氣浪傾瀉而出，將後者近乎蒸發地消滅了。
然後，他放下手，側過身，略帶恭敬地低頭說：“他傷害過人類，遵循您的意願，已經將他清理了。”
除了安寧的所有人都看向撒旦大魔王朝向的位置，半空中不知何時竟然飄浮着一片金色的雲朵，而在雲朵之上，赫然端坐着一個戴動物面具、着白色神字長袍的人……孫六耳的大弟子立刻就明白了，這一位就是師父所說的……
“救世主，神仙大人……”他喃喃道。
他旁邊的大小姑娘嚇一跳，紛紛看向金色雲朵上的面具人，都想起了傳說中的故事……
王超微微點頭，隨手示意，撒旦大魔王便悄然退開，飛身遠去。
“你的筋斗雲成功了？”安寧飛到王超身旁，結果腳一踩，居然穿了過去，她腦袋上冒起一個問號。
王超解釋說：“目前筋斗雲只能承載我這個製作者……”
“喔。”安寧只能用飛行術飄着，“不過已經是蠻厲害的成果哩……”
“應該比界王大人那邊的元氣彈更有進展一些。”王超笑，他輕撫座下的金雲，悠然道：“筋斗雲，元氣彈……”
他有種直覺，如果能解開這兩樣裡頭潛藏的東西，自己將看到全新的風景。
劍齒龍飛走了，朝着世界盡頭的五行山飛去。
神仙大人和太上老君也走了，消失在天空中。
男子好像看到，金雲上端坐的神仙大人離去前，朝他看了一眼……或許神仙大人認出了他是孫六耳師父的弟子？
也或許那只是他的錯覺，神仙大人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過地面上的他，也未必知道他曾經爬過十幾次加林塔，而且現在已經放棄了。
加林塔啊……他沒有朝遠方張望，因爲那座塔已經遠得看不見了。